赤水的伤势久久不愈。
他在无端海岸边撑了一张躺椅,整日瘫在上面,似乎是想靠光合作用愈合,奈何太阳很少照到无端海。
云州四季如春,但无端海上却连日阴云。赤水也不加注意,他只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也挺好,至少没人来打扰他。
西海族似乎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受了罚但还没死的赤水,他像一只被遗忘在禁地的无家野狗。
赤水乐得自在,唯一为此忧心的是阿青。他一天三遍地偷偷往禁地跑。
这一天阿青又没有眼力见儿地来了,他神神秘秘掏出一瓶药,说是奇药,非要给赤水伤口撒上。
赤水忙拦住他:“先等会儿吧,你是个傻的,这八成就是海盐。”还是精加工的那种,酸不拉几。“你是不是玄珠蚌派来报复我的?”
阿青保证道,绝对不是海盐,他找了只受伤的海兔子试了药。前一刻上药,下一刻活蹦乱跳,当真奇药!
赤水更害怕了,拖着自己往远处去,还不忘拽上自己的躺椅。
什么奇药,听起来整个一激素兑兴奋剂。
阿青反复强调,真的是好药。
赤水犹疑地问阿青哪里得来的药,阿青说是从冉遗那里偷的,他听到冉遗让大家把族里所有好用的药都藏起来,不给赤水用。
赤水一听,立刻吩咐道:“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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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这药果然是奇药,冉遗这人果然是不能处。虽然他比海兔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但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伤口就愈合了个七七八八。赤水戳一戳伤口,已经不疼了。
阿青抱着海兔子,高兴地跳了起来。
赤水挺着自己维修一新的胸膛,准备前往冉遗的住处温故知新一番,先指责冉遗的不安好心,顺便炫耀:“你看阿青还是向着我。”
谁想半路就遇到了冉遗。
冉遗先是一脸不出所料的神态,问道:“好了?”
赤水:“好了!”
他忽然觉得他答快了,怎么感觉事情不太对劲儿。
只见冉遗四下招呼了一声,乌泱泱的族人便冒了出来。他们撸起袖子,互相看看:“谁先打?”
赤水:“???”
冉遗不知道从哪顺来了横公的拐杖,抗在肩上:“我先!”
后路已然被堵住,双拳难敌四手,更难敌四百只手,赤水被吓到了。
“兄弟姐妹们放心,他的伤好了,打不死。”冉遗朝众人喊道。
阿青担心赤水好得太慢,冉遗也担心赤水好得太慢,虽然阿青是出于一种纯粹的善意,但他也是出于一种纯粹的恶意啊,本质上来说没有什么区别,那就不要怪他借阿青的手“送”药了。
赤水想叫一句“慢着!”他海盐呢,现在表演一个“痛哭流涕的反省”还来得及吗?
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来,赤水早就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
西海众人不只动手,还要动嘴,你一言我一语痛骂赤水,总结起来大概是:赤水你个小王八蛋还有脸回来,打不死你。之前没好意思动手是不拿你当自己人,现在你跪也跪了,罚也领了,账平了,又不是外人了,这笔账得好好算算。大伙儿就等你伤好呢,挨揍吧你!
赤水脸上挨了乘黄一拳。想他堂堂少年首领,居然沦落至此!
后背又挨了衣蓝一脚。
想当年,都是他领头殴打别人,哪有被群殴的时候!
冉遗见缝插针,用横公的鱼骨拐往赤水腿肚子猛戳。
赤水想起来,之前他群殴的可不就是冉遗吗!
阿青在路上走着,见这边尘土飞扬,群情激奋,也凑了过来。
冉遗跳出来,捋捋袖子,挡在阿青面前,说他们只是在捶糍粑。
阿青:“需要这么多人一起锤?那我也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冉遗摆手:“不要不要,你快走,人够了。”
赤水呻吟着:“阿青,救……”
然而阿青被冉遗推远了。
阿青:“我也想吃糍粑,锤好了可以叫我吗?”
“小孩子家家吃什么,吃了不消化。”冉遗说,“横公鱼骨拐丢了,我捡着了,你给他送回去。”
阿青接过拐,纳闷:“横公这也能丢?”
热心肠的阿青去给横公送拐了。等他乐呵呵地回到无端海看望赤水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赤水不仅伤势反复,脸还肿了,整个人灰扑扑的,像掉进过流沙坑。
赤水脸肿地连话都说不清:“!@#¥%……&mmp!”
不是流沙坑,是你坑我!
阿青完全没听清,他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担忧赤水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以至于一日之内有如此多的并发症。
阿青开始掉泪:“赤水,我听说了,你要死了对不对,他们不让你说,但我从冉遗那里偷听到了。”阿青“哇”地一声哭了:“赤水你不要死啊!”
赤水费劲地吐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阿鲸,答应窝,以后表偷听别人嗦话好吗,尤其四冉遗。”
阿青拿袖子抹眼泪:“这不是以前你教我的吗,尤其让我多偷听冉遗说什么。”
“……”
雨丝绵密,刮到赤水脸上。
四季如春的云州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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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连绵不绝,昆仑丘“驻云办”的人却纷纷在乡野间淋雨,他们安慰自己,淋雨好,淋点雨好啊。
自从那日和赤水在无端海不欢而散后,司昼板着个脸,莅临昆仑丘“驻云州办事处”指导。整个“驻云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大半自请下乡,办公室空荡荡。
司昼检阅“驻云办”的工作记录,一个不满意,扔了几本账册出去,对着空气骂了他们一顿。
一位战战兢兢的小神捡起,懊悔自己怎么没去下乡,早知道司昼神这么暴躁,他就去崔家庄考察板栗种植情况和神兽经停轨迹了。
“咋这么大火气捏?”窗边,一张憨厚的大脸浮现。
司昼从堆成山的籍册里抬起头来,吓了一跳。“羲和,你怎么下凡了?”
看了看天色,还亮着。按理说这个时间段,太阳神羲和不是在和西王母打牌,就是在天上开班车,但眼前这个略有些圆形的,看起来无比敦厚的人是谁。
羲和:“打牌老输,不想和西王母玩了,正好朝霞说她在云州待不下去了,求我替她一段时间,她替我开车呢。”
今年司空部派遣到“驻云办”的正是朝霞和司星。别说朝霞,就是办事能力极强的司星,也架不住这个看似无主但是两主并行的云州。处处掣肘,啥事也办不成,每日只能忙于伪造一些工作记录。太阳神心宽体胖,最近不打牌了又空闲的很,朝霞便求了他换班。
羲和没有细说的是,最近他和西王母闹得很不愉快,他觉得西王母总赢牌是出老千,而西王母觉得他自己牌烂还要找借口是人品有问题。羲和恼火之下,决定趁此机会来人间这个打牌发源地进修一下牌艺。
他和司昼闲谈起来:“我还学着给你们打电话。不过好像没成功。”
一问时间,正好是他们在云池岸边打牌的时候。
司昼:“难道是成霜说只有两声狗叫的那通电话?”
羲和:“当时路过了一片农田,别说狗了,啥小动物都有,后来琼台的小崽子告诉我可能是啥信号不好。”
司昼:“……”
窗棂处有响声,她推开窗,发现只是落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