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盘凉拌酱茄子,一篮子玉米面粑粑,一盘小葱鸡蛋,再加一锅南瓜糙米粥,热气腾腾的,丰盛又美味的一餐。
主位是叶家两老,左边是春华陈全两口子,右边是冬麦周岩,下首是早上被赶出去玩的夏兰。
夏兰看着三天没见的小哥和挺长时间没见的大姐很是开心,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左瞅瞅右看看的,把一桌人都逗笑了。
叶继田拿起筷子,“都快吃吧。”
陈全道:“这桌菜都是我跟周岩置办的,都尝尝味道怎么样。”
一家人都知道他会做饭,但都第一次知道周岩能下厨,一时间都盯着他看。
周岩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打打下手。”
春华对冬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可以调教。
冬麦看大姐往他这瞟一眼,应和道:“姐夫真厉害,看来平时干得不少,我姐算是享福了。”
春华听了忍不住扶额,完全没有默契。
“哈哈哈,不算什么不算什么。”陈全倒是很高兴,在他看来,媳妇跟着自己过得好就是对他最好的褒奖。
周岩在一旁若有所思。
夏兰夹了一筷子茄子,“好吃好吃,用的东西都一样,比娘做的好吃。”又埋头喝了两口粥,“真下饭!”
“这还真不是我做的。”陈全如实说。
众人又看向周岩,他耳廓微微发热:“在军中和人学来的,也是第一次做。”
大家筷子都伸过去,尝了下纷纷夸赞,春华开口:“看来弟婿有这个天赋,以后可以经常试试。”
叶继田悄悄瞪了一眼大女儿:“侄婿啊,别听她瞎说,我们麦子做饭也不差的。”
春华转过头翻了个白眼,对着自己男人做了个鬼脸,她爹在家里就是酱瓶到了也不扶的典范,其实村里大部分男人都是这样,见着愿意下厨的男人也不顺眼,觉得没有男子气概,但当厨子又是人人钦羡的好事业,女人哥儿绝对干不成,真是奇怪。
周岩立马表态:“灶头的活我都能干。”见到大姐投来的赞赏目光,胸膛几不可见地挺了挺,撇了一眼冬麦。
冬麦倒没觉出什么问题来,因为打心底没觉得自己跟这儿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如果接下来几年要跟周岩搭伙过日子,家务事肯定得分着来的,见状一搂旁边周岩的脖子,“这就对了。”
一桌的人都被他这动作惊了一下,周岩更是耳朵上的热度一下涌上面皮,脸上开始泛红。
陈三妹赶紧拽下他的手,心里倒是安慰了不少,看来两人这几天处得不错,“行了行了,赶紧吃饭,再不动筷子都得被夏兰吃完了。”
下首的夏兰大声喊冤:“哪有!我才吃了一点点。”
饭后,冬麦就和二叔一家告辞。
“我们俩还得去给我爹娘上个香,祭拜一下,趁天光上山先。”说着提着一篮子香火纸钱走出门。
“上山小心点儿,慢点走啊。”陈三妹跟在后面嘱咐,“周岩你在后面走,看着点冬麦啊。”
“知道了二婶。”
*
冬麦循着记忆里,慢慢得朝山上走去。
桃山村得名不是因为山上有桃树,而是因为村后的山上有一颗奇石形似一颗蜜桃,被一富商买去做寿礼得了大好处,传来传去这里就成了桃山村。
叶家不是祖祖辈辈就在这里生长,祖上曾是御医出身,只是他们这一支是旁支的旁支,也正是因为这样,在主支因为宫廷秘事被株连时逃过了一劫,先祖也因此吓破了胆,离开了祖地,选择了一个民风淳朴的小村住下,就是一直单传子嗣不丰,到这一代倒有了冬麦他爹和二叔两个男丁。
冬麦走得有些气喘,这幅身子没做过太多体力活,也没行过远路,爬个山也费力,后头跟着的周岩呼吸平稳,汗都没出,见状有些担心:“还有多远的路,我搀着你走吧。”
“也不远了,”冬麦站定了,弯腰扶着膝头喘气,“你累不累…”话还没问完,转头看见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伸出手来,“还是扶我一下吧。”
周岩赶紧上前接住他的手,站到他身旁,一时不知该怎么动作。
看他愣在那里不动,冬麦自觉把身子的重量靠过去,胳膊交缠在一起,带路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会儿,拐进一个小岔口,就到了叶家的坟地,冬麦爹娘的就在最外围,前不久叶郎中才下葬,这会杂草还没怎么长出来。
两人走到碑前,先后跪下,点了香供上,叩了叩头,改成坐姿开始烧纸钱。
冬麦边烧边在心里默念:‘我无意中占了冬麦的身体,先说声抱歉,两位先人在下面不知有没有见到他,没见到也不要急,他有可能是去了我的世界,那里和这里比起来过了几百年,是一个没有哥儿的地方,他应该能喝上汽水,看上电影了,不用一直待在一个地方……’
想着想着,有些难过,眼眶不自觉的红了,他也才十八岁而已,骤然来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离开了所有亲人朋友,忙的时候不觉得,静下来了后便是无尽的孤独,没有人能和他感同身受,眼泪开始在眼里打转。
周岩烧纸的同时一直关注着哥儿的情绪,见他白皙的脸上鼻头开始泛红,眼泪也快掉下来了,心里不由得有些心疼,想想他这个年纪就没了双亲,在最无助的时候嫁给了自己,面对可能守寡的处境和一个陌生的家庭,手试探着伸出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冬麦感受到后背的轻抚,知道是在安慰自己,眼泪一下子决堤,扑过去抱住周岩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
周岩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手伸在他背后僵了一下,慢慢搂住怀里人清瘦的后背轻拍着,感觉到肩头的衣服被打湿了一块,好像也打在了他的心里。
哭了一会,冬麦情绪稳定了一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一下子没忍住,差不多了,咱们下山吧。”说着便起身收拾。
怀里一下子空了,温度慢慢变凉,周岩还有些不习惯,手向上伸了一下,好像要将人拉回怀里,轻咳了一声,也站起身帮忙收拾起来,把火踩灭,挖了些湿土盖住烧纸钱的地方,最后两人又拜了拜便朝山下走去。
走回到村人踩出的小路上,两人肩并着肩,冬麦自觉地搀上旁边人的胳膊借力。
“岩哥!”听见一个男声,脚步声从后面靠近。
两人停下脚步朝后面看去,一个敦实的圆脸青年小跑过来。
“岩哥,你身体好差不多了吗,上山来这是…”
周岩点点头:“快好齐全了,和我夫郎来上香。”又和冬麦介绍,“这是周林,大伯家的堂弟。”
“嫂子好!”
冬麦也赶紧点头打招呼。
周林没想到这会能在山里看见二叔家的周岩堂哥,一下子很是兴奋,从小周岩就是他们同龄人里领头的,上山下河都是他领着。
周家爷爷是个老猎人,长得高壮,现在古稀之年一顿还能吃两大碗,周家所有男丁周岩长得最像他,跟他学打猎,也是周岩学得最好,小辈们一起上山有他在能多出好多收获。
“岩哥,啥时候再上山带我们打一回,没有你我们都不敢打什么大的。”周林迫不及待地问道,眼里全是期盼。
“等我彻底好了先吧,到时候叫你。”周岩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周林有些失望,很快又打起精神:“成!到时候一定得叫我!”随后越过他们,“你跟嫂子慢慢走,我先回去了,有空来我家玩啊。”
冬麦看他走远,才转头看向周岩:“你还会打猎啊?”
周岩看见哥儿亮晶晶的眼神,不经意间挺了挺胸膛:“跟我爷爷学过。”
“你都打过些什么啊?”他们那山里的都是公家的财产,只有野猪下山的时候会有些子弟兵拿枪来打掉,这时候村里每家还能分到些肉。
“小的就是兔子野鸡,大点的就是花鹿狍子,再大打过野猪。”周岩有些不好意思地数着。
“真厉害啊!都用的什么打的啊?”冬麦生出了莫大的兴趣。
“小猎物用弹弓,大些的得用上弓箭,危险比较大的会用些毒草,平时会上山挖些陷阱,隔几天来看看。”周岩看夫郎搀着自己的手臂,紧紧靠着自己走着,时不时投来佩服的目光,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两人说说笑笑地下了山,没走多远就回到了周家。
推门进去,里头坐了好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哥儿,见有人进来目光都投了过来。
“这是你们家老三吧,恢复得真好。”说话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
叶芳妹笑眯眯地接道:“对,是我们老三,好差不多了,过不久就能下地干活了。”
“旁边的是新夫郎吧,真俊,跟你们老三般配,往那一站跟戏文里的一样。”一个夫郎夸道。
“是啊是啊。”其他人都附和。
叶芳妹被夸到了心坎里:“我当时见着冬麦就觉得他该是我们家的人,人长得俊,性格还大方。”
冬麦二人这会也走到了堂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