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见 第34章 第 34 章

【你现在在哪？】

发出消息的下一秒，俞妤便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往楼下跑去，她少有这样冲动的时候，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她甚至来不及听清宋子楠的声音，便凭着一腔不知名的孤勇往楼下跑。

她的步子很快，没用两分钟就到了楼下，可当她站在门口时，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小雨。

天气预报不是不准，只是时效常常延迟，一如她迟钝的心。

俞妤伸手感受了下雨势，并不算大大，她正在想是要一鼓作气冲出去还是上去拿把伞的时候，手上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是许宥安的电话，她立刻接了起来。

“许宥安。”她先他一步开口，望着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雨水，喘着气，“如果我说，我现在很想见你……”

她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跑去，她只知道，她现在很想很想见到他。

耳边是一霎间的沉默，俞妤下意识咬住唇，再次响起的是他始终温柔的嗓音。

“阿妤，往左边看。”

左边，俞妤愣愣地转过头，隔着朦胧的雨雾，她一眼就看见了就站在校道对面的许宥安，他朝她笑着，灯光明晃晃地落在他的身上。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听见了心脏陌生的跳动声。

俞妤看过的很多爱情电影，心动总是发生在石破惊天的那一秒，没有人会在心动来临的瞬间忽略这样的存在。

她想她应该很早就开始喜欢他的，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是从长相声音还是兴趣爱好，都完美的契合着她关于爱的所有想象，可她却迟迟不敢确定自己的心意。

为什么呢？

俞妤的手慢慢落下，抓着手机抵在胸口，感受着胸腔跳动的急促，它跳得那么快那么急，似乎下一秒就会脱离掌控，宣告出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原来她只是在等，等待这样的一个瞬间，让她能够明确自己的心意。

那么他呢？

轿车压着水花开过，俞妤看着许宥安小跑着跑到了自己的面前，头发上是被雨滴打湿的痕迹，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朝她笑着，嘴角还残留着淤青。

大概向来成熟的少年也没有过这样莽撞的时候。

“许宥安。”她轻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许宥安先是一愣，那双深情的眼睛认真的望着她，没有任何的迟疑，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又或者说是还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

和视频里一样又有些差入的答案。

什么叫做还没见到的时候，俞妤想要询问，可比疑惑先扬起的是她嘴角的笑意，然后他也跟着笑了。

她想，他们笑得好像两个傻瓜。

但是落在旁人的眼里，却不是那样。

在这样的雨天里，他们站在宿舍楼前相视而笑，彼此的眼里只有对方，美好得就像是宋子楠嗑生嗑死的韩剧男女主角，按照固定剧情这样暧昧的氛围下注定要出现一个不长眼的路人甲。

比如她自己。

“阿妤，你忘记拿伞了。”

宋子楠的表情讪讪，她透过窗看到外面的雨势就连忙把伞送下来了，却没有想到许宥安就在楼下，本来想着是不是不需要了，但瞧着宿舍楼前怎么看也不像是交谈的好地方，雨中漫步就很浪漫——在有伞的前提下。

考虑到这些，宋子楠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一完成自己的任务，她立刻撤退，“你们，你们继续哈，我就先上去了。”

接受到宋子楠鼓励眼神的俞妤脑子却有些空白，一时冲动后的她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理智正在慢慢的回笼，身旁的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的茫然，熟练地接过他们之间的主动权。

他伸出手，“要去走走吗？”

“好。”俞妤把伞递给他。

匆忙下宋子楠随手抓了把透明的长柄伞，这种伞不大，两个人处在同一小片空间中难免局促，衣角摩擦的沙沙声混在雨中并不分明，俞妤先是注意到始终偏向自己的伞，然后才发觉他的全身其实早就没有干爽的地方。

“你没有拿伞就过来了吗？”

“从会堂出来的时候天气还好，走到半路才突然下起了雨。”

逐渐冷静下来的俞妤脑子也变得清醒，视线之内的地上都是一片潮湿，雨下得又不大，她轻易就能推断出他一定不是刚到宿舍楼下的。

俞妤停住了脚步，“许宥安，你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吗？”

跟着站住的他对上她莫名恼火的目光，无措地握紧了伞柄。

俞妤叹了口气，她一直不喜欢那种每次都把自己的付出挂在嘴边的人，反复强调重申过后给出的爱意，似乎缺乏了某种纯粹，比起被重视的欢喜，她反而更容易陷入不知道该如何回报的惶恐中。

可是倘若像许宥安这样，也很讨厌。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没有说自己挨的那一拳，没有说他这一路上走来会遇到的目光，也没有说下了雨却依然没有离开的决心。

她是真的不解：“既然早就来了，那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被拆穿的许宥安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化作了嘴边的苦涩。

他垂着眸，第一次回避了她的目光。

“因为我不确定，你想不想要见我……”

俞妤眼神一怔。

“阿妤，我很抱歉。”

“抱歉让你卷入本不该有的风波，抱歉上演了这一出闹剧，也很抱歉，让你听到那样糟糕的告白。”

临近比赛，项目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他又担任着统筹决策的角色，除了上课吃饭的功夫，其他的时候几乎都在为这件事情忙活，以至于当他晚上回到宿舍后才从苏骆的口中得知到那张照片以及引发的传闻。

许宥安一直深知无论是社会的舆论环境，还是人们的思想观念，性别不平等造成的影响根深蒂固地存在着，这也是他之前踌躇不前的原因之一，但他没有想到，他的喜欢还是将她推到了舆论的漩涡中。

哪怕他在得知事情的当下立刻想办法处理掉了那条表白墙，哪怕他今天昭告天下自己才是那个卑劣的小人，伤害都已经造成了，偏见也不会因为他挨了那一拳而彻底消失。

他不能想象她在看到那些评论时的心情，尤其是在后知后觉地想到白天时她甚至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件事情，依旧自然平和的和他说笑，他就越发觉得愧疚。

许宥安的脸上写满了懊恼和歉意，俞妤想，或许她一直都误会了他，就算对大多数事情都能游刃有余稳操胜券的男孩并不代表他在感情里也是这样。

他明明是那样的不安和小心翼翼。

可是他喜欢自己哪里是什么需要觉得抱歉的事情。

“这又不是你的错。”俞妤低头踩了踩地上的水坑，随即仰起头笑了笑，“我也完全不在乎这些。”

许宥安可以从她的神情中看出来，她并不是在逞强，故作不在意，而是真的没有把那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

他喜欢的女孩温柔又坚强，她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去抵抗这个世界的恶意。

他一直都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住心疼。

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看到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嘴边，眉间微蹙。

“疼吗？”

俞妤知道自己这样有些明知故问，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忧。

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存在，她更在乎的是这个。

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关切，惹得许宥安立刻便回答道：“不疼。”他还想笑笑表示真的没有什么，却不小心牵动到了嘴角的伤口。

笑容一下子僵在那里，整张脸也扭曲了起来。

从对面女孩加重的不安中，许宥安可以猜得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怪异。

他依旧弯起了嘴角：“没关系的。”

什么嘛，俞妤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意，这会他倒是好脾气的模样，全然没有刚刚视频里那咄咄逼人的凛然。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还手？”

“因为……”许宥安说，“如果换做是我，听到那样的话，大概也会忍不住动手的。”

意想不到的理由让俞妤脑子卡顿了一下，她实在不能想象许宥安主动打人的样子，但转念一想又好像可以理解，那种被觊觎而感到冒犯的心理，大概就连许宥安也不能免俗。

男人啊，她来不及撇嘴，紧接着就听到他的声音。

“阿妤，你知道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哪里吗？”

终于，他们绕回了故事的起点。

“大一那次同乡会？”俞妤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她隐隐察觉到这并不是正确的答案，却又找不到除此之外别的可能。

果不其然，她看到他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第二次。”

他看向了前方，语气轻轻的。

“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这里。”

跟着往前望去的俞妤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宿舍的左侧通往操场的这条小道上，他们站在爬坡的上方，刚好可以看见看台下面的跑道，被雨水浸湿的草坪从高处往下望去像是碧绿色的湖泊。

然后，她转过头，陷进了另一汪深潭。

“说实话，在那之前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也不会想到我会喜欢上一个连模样都没有看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