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是珍宝的美称,钱、赵、魏三家之所以将堂学命名为“金玉”二字,就是要将一切的珍贵和美好给予堂学。
譬如,金玉堂学与其他堂学、族学不一样的是,它的主体建筑多采用红木建筑,重檐歇山顶式的屋顶上,有漂亮的琉璃瓦,异彩纷呈,檐下还有雕刻着精美莲花图案的瓦当,以及四周环绕的精美栏杆、人工开凿的小河等等。
其中,最大的不同是金玉堂学后面坐落有一个面积极大的武场,方便学子们平时角力射箭、蹴鞠玩耍,并学习君子六艺、女子八雅中的一些技艺。
眼下,顶着夏日最热烈的日头,阮正绚与其他被选中的学子举着红布从武场四方进入,最终“磕磕绊绊”在武场正中交汇,手中的红布组成一个巨大的红色方形,方形上面俨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黄色“寿”字。
有风吹过,寿字如波涛汹涌,展现在谢印星面前。
“......然后到时候我就和希洁,我们两个从后面迸裂的金球中钻出,手中还一同举着祝寿对联,给祖母祝寿。太子表哥,这你看如何?”钱希琳站在武场前面的高台上,同谢印星说道。
软白的皮肤,微微在日光下泛着些微的红,素日惯爱撒娇的小嘴,今日倒是难得正经几分。
谢印星双手抱臂,微低下颌,犀利的眼神扫过下方寿字,最后定格在一角。
那一角,一张女子“热气腾腾”的脸隐没在翻飞的红浪下,生动极了。
“是不错,”谢印星拍手称赞,桀骜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他惋惜道,“但这些公子小姐们可就遭罪了吧。”
“那是他们的福分。”钱希琳嘟嘴道,身后婢女有人为她撑伞,有人为她扇风,“能为我祖母祝寿,是他们的福分。”
语气中尽显优渥。
谢印星微一挑眉,不置一词。
接下来,按钱希琳的意思,众学子又排演两遍,依旧是“跌跌撞撞”,才将“寿”字拼齐。
钱希琳跺脚,“这样不行,就这么简单的走法,他们居然都不行,都演练多少遍了,他们真是比猪还笨!!”
“表妹不知可有听过一个词,”在钱希琳好奇的目光下,谢印星轻飘飘说,“熟、能、生、巧。”
很显然,是阮正绚他们练的还不够。
于是乎,仅仅是因为太子殿下居高临下的一句话,众人便又“热火朝天”地多练了几遍。
直把众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累了个够呛。
也热了个够呛。
顶着头顶的红布,阮正绚内心简直想骂娘,这小子故意的吧,至于吗?从刚刚书阁见面后就黑着一个脸,现在又故意整她?
阮正绚现在都在思考要不要装晕一下了。
不过,已经有人率先晕倒了,晕倒的人就像一个辐射源,接二连三的,后面又有人晕倒。
高台之上,太子殿下终于高抬贵手,放过众人。
众人作鸟兽状散去,歇息的歇息,回家的回家了,敢晕而不敢怒,敢怒而不敢言了。
毕竟能给钱老封君献寿,对他们这些商户家族也是一个机会。
离开武场前,阮正绚还特意回头看了眼高台,却见上面钱希琳正在装柔弱,要躺倒在谢印星怀中。
谢印星的脸自然是黑得不能再黑了,他毫不留情推开钱希琳,却被钱希琳讹住,怎么也挣不脱了。
就像张扬笔挺的青松被一朵菟丝花牢牢缠住。
呵,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阮正绚幸灾乐祸没多久,就一眼撞进谢印星投来的眼神中,阮正绚陡然收住笑意,若无其事转开了。
这少年,真机警。
不过,八成,她又惹怒他了。
阮正绚内心微微讪讪,面上却浑不在意地与阮家姐妹寒暄,一路往阮府而去。
待马车走至京城最有名的和丰酒楼时,阮正绚突然说自己想要买些糕点,让堂姐们先回。
阮芷柔轻轻一笑,“六妹要买什么,我们一起?”
阮正绚直接拒绝:“不用了,买完糕点我还打算和菱枝逛会儿,三姐五姐先回吧。当然,祖母和大伯母那里烦请三姐告知一声。”
阮芷柔按住又想口出“恶言”的阮芷倩,温婉道了声“好”,并嘱咐阮正绚早去早回。
阮正绚回身一笑,也道了个“好”字,下车去了。
一张脸,风华绝代,美貌无双,惊艳了时光,惊艳了空间,人人纷纷为之驻足。
时间过去三年,当年那个倔强执拗的小女孩终究是长开了。
也长得更美了。
美到足矣勾住太子殿下的地步。
阮芷柔忽略身旁口吐不满的阮芷倩,不动声色捏紧了手帕。
和丰酒楼,阮正绚朝钱三旺要了一间视野极好、环境清幽的雅间,点了几盘菜,便与菱枝坐着等人。
时过正午,谢印星终于姗姗来迟。
“我还以为太子殿下不来了呢?”阮正绚吃完手里最后一块黄米糕,慢条斯理道。
美人倚塌,情态散漫,堂学统一的月白学子服在她身上勾勒出窈窕纤长的曲线,艳极媚极,偏她容颜纯美,吃态娇憨。
谢印星咬牙走上前,“今日堂学为何一副与我撇清关系的模样?”
明明是阮正绚把他叫来的。
阮正绚轻拭唇角,抬眼道:“怎么?我若不与你撇清关系难道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我没记错,你那钱家表妹可是你内定的太子侧妃,她若知道可是会吃了我的!”
“她不是。”谢印星下意识反驳,素来桀骜的眼神却闪了起来。
一时间,雅间内一片静默。
直到菱枝出去响起的关门声,谢印星才忧似反应过来,高喝一声,让人上酒,又坐至窗前桌子边,回头对阮正绚说:“今日不是你遣人说要见孤吗?既然要见孤,那就过来,陪孤喝酒!”
阮正绚微一怔愣,少年背光,光晕将他冷峻的身姿笼罩,那一抹张扬的红便似与她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阮正绚依言起身过去,故作调笑:“怎么?殿下是想让我喝酒赔罪吗?”
赔罪,俨然是指上次二人的不欢而散。
谢印星轻轻勾唇,亲自给阮正绚倒了一小杯酒,递至阮正绚面前,动作颇为放荡不羁,眼眸,却透着深深的黑,看着不好惹极了。
“你若想赔罪,也不是不可以。”
阮正绚纹丝不动,笑眯眯道:“太子殿下脸挺大。”
“不及你。”谢印星又将酒杯往阮正绚面前举了举,剑眉一扬,仿佛在问阮正绚为何还不喝。
若不喝,下一刻,他不是不可以掀袍走人。
但好在,阮正绚接过了,一口干尽杯中酒。
面不改色。
谢印星紧接着又给阮正绚倒上,示意阮正绚再喝,阮正绚却不接了,她问:“太子殿下是想将我灌醉欲行不轨?”
一番话,自端庄雅态的美人口中说出,颇为混不吝。
谢印星皱眉,凝视阮正绚许久,忽放下给阮正绚的酒杯,自己给自己的酒杯倒上,接连喝了两杯,又再次将阮正绚的酒杯送至她面前。
阮正绚:“.......”
俨然,今天少年来这,是来和她拼酒了。
但阮正绚不甘心,在又一次喝尽杯中酒后,她嬉笑道:“殿下,其实我更想和你喝交杯酒。”
谢印星呛咳了一下,眉眼骤然抬起,黑压压直盯向阮正绚。
那张俊美无涛的脸,依旧毫无表情,喝完自己的两杯酒后将另一酒杯送至阮正绚嘴旁,像是跟阮正绚别着股劲儿般,势必要让阮正绚喝。
阮正绚内心暗暗叫苦,谢印星叫的这酒,纯度似乎极高,她现在已经有些晕了,喉咙也辣辣的。
她本不欲求饶,但这从未沾过酒的身体受不住呀。
阮正绚作势要出去更衣,刚起身,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直直跌入正在独自饮酒的少年怀中。
酒杯洒了。
浓烈香醇的酒香四溢在二人身上。
阮正绚更晕了。
她迷迷瞪瞪攀附在谢印星肩膀上,目光流连在谢印星锋锐的眉骨,冷玉般俊秀的脸颊上。
少年,真的有一张极漂亮的脸。
五官,也出挑的很。
唯有眉宇间的淡淡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但好在,阮正绚知道,他的内心,如他身上的红衣般,恣意张扬,热情如火,正直善良。
想到自己之前对少年的总总算计,阮正绚的心不由一软,放松依偎在谢印星身上。
谢印星不动如山,冷声道:“下来。”
阮正绚摇头:“不下。”
“那就继续喝。”
谢印星又将酒杯放在阮正绚眼前,阮正绚慢吞吞躲开,脖子一弯,将脸神奇地全方位埋至谢印星胸前,死活也不喝了。
谢印星气极反笑,看着胸前这个像鸵鸟般的女子,手指弯了弯,想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却始终犹豫不动。
直至阮正绚模模糊糊感觉到谢印星要站立起来时,她慌忙抱紧谢印星,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阿星,之前的事我们翻篇,我们和好好不好?”
她又叫回了谢印星“阿星”。
与此同时,她还闭着眼睛把腿缠绕在少年劲瘦的腰身上,就像藤蔓般往上爬,生怕少年抛下她。
直到她听到身前少年哄她,说要给她叫碗醒酒汤时,阮正绚才松了腿,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无底的黑洞。
她不知道,风华正茂的少年郎,此刻,正红着一张脸将她软绵绵的身体放至塌上,嘴里还冷冷飘着一句话。
“喝醉了好,知道低头了......凭什么什么都按照你阮正绚的来?”
然而就在谢印星转身拿醒酒汤的时候,阮正绚微微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丝清明之色,复又闭上。
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