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无尽的夜晚 第1章 一、赤城墟

赤城墟是赤城D区的一片废墟，地处城市边缘，曾经打过仗，毁坏得很严重。建筑虽多，找不到一栋完整的；道路虽密，找不到一条畅通的。

还有很严重的战争污染，人们都不愿意来。义体改造人不愿意来，基因改造人不愿意来，连仿生人都不愿意来。

只有一群低等级的小机器人生活在这里，它们大多数是被抛弃的。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世界，而这帮小机器人的生活却很简单。

它们智力水平很低，对资源的依赖程度也很低，在这里的日常就是捡捡垃圾，接收一下空气中微弱的电磁能量。

一大早，清晨的阳光刚刚升起来，草茎上的露水还没有散去的时候，我们的主角就就出现在了通往此地最大垃圾堆的小路上。

此小机器人姓王，名可，字珂珂。

主人给它起的。

珂珂是一台小型家用机器人，长得像一个小拖车，身后有一个“车斗”，可以用来装些杂物。它兼具保姆和宠物的属性，当初出厂时，为了增加“温暖感”，它的表面被植了一层仿生绒毛，摸起来很像人类喜爱的那种小动物。

到了主人家，主人们也确实很喜爱它，只是市场上的新型机器人络绎不绝，没过多久就显得我们珂珂很老土、很不智能。

于是珂珂就被送到了废旧机器人回收中心，后来又被垃圾集运车运到了赤城墟。这里有不少和它相似的小型机器人，零零散散地生活在废墟之中的各个角落里。

小机器人珂珂今天相当地开心，除了因为“开心”是它的出厂设定之外，还因为昨天是赤城清理者往这片废墟运送垃圾的日子，那今天就是它珂珂大显身手、大展拳脚、大捡垃圾的日子！

它快乐地哼着出厂时录入的古早儿歌，滚动履带，由远及近地开过来。

地上有一些玻璃幕墙碎片，一个长毛玩偶被压在下面，它屏幕上的表情飞快切换，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自己出厂时植的仿生绒毛早就在日晒雨淋中掉光了，如果把玩偶的绒毛粘在自己身上，不就又能和出厂时一样了吗。

说干就干。

它一边哼歌，一边清理那堆垃圾，并将玩偶“救”出来，扔在了车斗里。

今天收获还不错，它又找到了一块被压扁了的干电池、一个破了洞的无人飞行器、还有一些纠缠在一起，像是永远也解不开的电线。它把这些东西全部装在自己车斗里，堆得满满当当，鼓出来像一座小山包。

这堆东西表面上看是废品，实际上来说也是废品，不过呢，不是只有有用的东西才有用，废品也是可以换钱的。

赤城墟有个超大型超市，是一个叫“绿靴子”的人开的，绿靴子就喜欢从这些机器人手里收购东西。如果能找到她喜欢的东西，作为交换，就可以在她的超市里任意挑选。

如果没有什么想要的，她就会给你折算成“赤币”，那些小小的红色钱币长得特别可爱，每一枚的花纹都有细小的差别，让人看了就觉得高兴，它已经收集十多枚了。

继续往前开，在一个大坑底下，它找到了一个人。

从破碎的躯体及裸露的机械构造来看，这是一个经过义体改造的青少年女孩，她的义体化程度非常之高，连各种内脏器官都经过了彻底改造。

通常，人们只会改造四肢，以及在部分重点器官上加设增强装置，以强化身体的力量、速度和耐久性等。

由于义体装置的价格十分不美丽，大家会根据自己的实际需求，选择性价比最高的义体来进行拼接组装。装下来当然是各种公司，什么型号的都有。

但这个女孩身上的义体装置是成套的，色调一致、材质相同，简约流畅的线条贯穿始终。

这些装备都来自同一家公司，每一件上面都有一串标识码，有小字篆刻着“∞赤城无限”。当然，篆刻在内部，只有拆开来才看得见，只是这个女孩的躯体已经被炸得稀巴烂了。

看这些义体的型号，全都不是战斗型的，什么仇什么怨呀，要把人家炸成这样？

珂珂围绕着这个女孩转了两圈，它没有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注意到了这个女孩睁着望向天空的眼睛。

老实说，无人的废墟、残破的躯体、睁着的眼睛，这画面还是有点子恐怖的。

而我们珂珂作为一个比较胆小的机器人，正常来讲，早就应该吓飞了。

不过呢，它今天的脑回路比较清奇，它说，“哇塞，是宝石！”

它凑近了去看女孩的眼睛，虹膜是一种偏红的蓝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分好看。

其实也说不准到底是什么颜色，珂珂装配的摄像头太差，而且老化严重了，它看什么东西都偏红。

它又看了一会儿，死亡这么久，角膜却还没有变浑浊，可见眼睛也一定是义体了。珂珂想如果把它拆下来，装在自己头上，那时候看见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呢？

它越想越开心，不过呢，这是不可能的。这种高级的东西，装在珂珂头上，说不定直接把珂珂弄过载给烧了。

想了会儿，它决定拖着这个女孩的躯体去绿靴子超市换赤币，发财啦~

车斗已经装满了，于是它找来一些绳子、木板，把女孩放上去拖着，往绿靴子超市开去。

今天走得有点远，再加上路也不平，坑坑洼洼的，珂珂走一会儿就要停一会儿，接收空气中电磁波补充能量。

走啊走，系统又在给它报错了：

“遭遇致命错误[ERROR_0xB7A3][文件：未知][第17981行]”

“状态描述=[自诊断中]”

“诊断结果=[NULL_原因未知]”

“操作建议=[重启]//[待执行]”

最近总是这样，即使按照提示重启了也没有用，但好像不重启也没有什么影响，那就随它去了。

走了老半天，一个认识的小伙伴也没遇见，倒是碰上了几个不认识的小伙伴，好奇地跟着它。

“你拖着什么呀？”它们问。

“一个义体改造人。”珂珂开心地说。

那堆小家伙都跟着它走，有几个胆大的就伸手摸摸这具尸体。

“你要去哪里呀？”

“我去找绿靴子。”它说完就停下来了，因为走不动了，又要休息十分钟。

它停下来，跟着它的机器人们也停下来了。

“你走不动了吗？我帮你拖吧。”一个大锅铲上前来说。

“系统提示=[长得太怪了][不能相信] ”

于是它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谢谢你。”

没想到锅铲直接从它手中抢过绳子，说，“客气啥，都是姐妹。”

世界上竟会有如此品德高尚的小机器人吗，可能有，但这个锅铲显然不是，因为没多久它就说，“我帮你拖了一段路，这个人你可以分一点给我吗？”

“又不是我要你帮我拖的。”珂珂从锅铲手中抢回绳子。

锅铲不给，两个机器人拉扯起来，你抡我一铲我给你一拳，打得不可开交。

没人注意到，女孩尸体边已经围上了一圈小机器人，它们各显神通，有用牙啃的，有用手切的，还有用石头砸的。总而言之，它们在拆分这个女孩。拆出一个零件来，应该就值不少赤币。

女孩虽被炸得破破烂烂了，但义体之间的连接异常紧固，它们只拆得下来一些小小的碎片，拿到碎片的就离开了。有个电锯机器人拆下一块比较大的，高兴地举着往外退去，其他小机器人见女孩不好拆，都去抢电锯手上的那块。

珂珂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它觉得这个女孩是它找到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它的，它一点儿也不愿意分出去。

于是它也去和电锯抢，锅铲这边得了空，跳起来用脚铲这个女孩。

珂珂非常生气，也不抢零部件了，又回去推锅铲。

锅铲力气是非常大的，它一铲就把珂珂给抡飞了，翻滚了几圈才落在地上，辛苦收集的那些东西也飞得到处都是。

有句古谚叫做——大力出奇迹，珂珂眼睁睁看着锅铲将女孩的一截小臂铲下来，高兴地举着小臂跑掉了。

其他小机器人也早跑得没影了，只剩下珂珂和它找到的女孩在这里，女孩躯体比之前更加破烂了。

珂珂现在车斗里没东西，它把女孩放在里面，固定好，抓起地上的长毛娃娃就往家的方向狂奔。这次不是在地上拖行，阻力没有那么大，速度比之前快一点。

半路天阴了下来，劈头盖脸下起了暴雨，雨里狂奔的珂珂，觉得自己好像电视剧里演苦情戏的机器人。

它一秒钟都不敢停歇，风里雨里将它的战利品拖回了家。

家，其实也就是一个半露天破烂建筑，墙角堆着它收集来的，绿靴子不收购的东西。能遮风，只能遮一点点；能避雨，只能避一点点。好处是很偏僻，应该不会有人来。

按道理来说，越早把女孩运到绿靴子那里去就越安全，但那还要走一段路程，它已经没有力气了。

它一边歇息，一边观察着这个女孩。

珂珂内心戏：

“她全都被雨水打湿了，不会坏吧。”

“死都死得透透的了，还管什么坏不坏。”

“有时间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泡了水会不会坏吧。”

“还好俺出厂时防水等级做得高，嘿嘿。”

雨已经停了，女孩身体上水珠汇聚，从银色的金属构件上滚落，滴在地上，啪嗒溅起一点点水花。

天渐渐黑了，慢慢地能看出这具躯体的各个器官之间，有一些线路在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

好漂亮。

像一个摆件。

珂珂知道人们会把一些陶瓷、水晶之类的东西放在家里当摆件，但它觉得这个女孩比那些东西漂亮多了，还会发光呢。

这简直是艺术品，它改了主意，不想拿去找绿靴子换赤币了，而是想要把女孩被抢走的那截手臂找回来，把她拼完整。

那个坏锅铲会拿着手臂去干什么呢？难不成装自己身上吗？

想来想去，它觉得可以去问问绿靴子，如果锅铲没有同样把手臂放在家里当摆件的话，那它就一定会卖给绿靴子。

于是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珂珂将女孩藏好，数清自己所有的赤币，一共十三枚，带在身上，往绿靴子超市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