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恶 第5章 病人

自从楚潇潇考上一中实验班之后，慧英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喜欢带着潇潇走亲访友了。

亲戚们会给楚潇潇几十块或者几百块钱作为奖励，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给的这些奖金最终一分钱都不会落到楚潇潇的口袋里，还会附赠几句或真心或假意的夸赞。每当这个时候慧英就会满面春风，与亲戚侃侃而谈说起其育儿教子的方法来。

今天妈妈又要带楚潇潇去一个亲戚家，潇潇虽然不愿意，但又觉得只剩不到一个星期自己就要去新学校报到了，也没有必要为这些琐事与母亲争吵，就收拾好东西陪着母亲一起去了。

“你那个大表哥啊，精神有些不太正常，要不就是心理有问题。到现在也35岁了，居然还没有结婚。刚开始非要搞个什么‘丁克’还是‘克丁’家庭，到后来呀，干脆连媳妇儿都不娶了，非要搞什么独身主义。我怀疑呀，他那方面有些问题，所以才不想祸害人家姑娘。唉，说起来这孩子也挺可怜的。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他至少要先娶个媳妇儿呀，毕竟一个男人没有女人是不行的，没有媳妇儿就代表没有家啊。然后再努力努力看能不能生个孩子，就算他那方面有问题和媳妇儿生不了孩子，至少也应该找一些土方子来治呀！人一辈子没个孩子是不行的，你看那些成就再大的人，没有孩子他也后继无人呀！孩子还是要多生几个的，万一这个没出息，说不定那个还能有出息呢？再说养老也好有个保障……”慧英一向对别人的家常里短津津乐道，“你那个表哥虽然年龄大了些，可是在辈分上与你是平辈，你去了可千万不要叫人家叔叔呀！去了人家家里要有礼貌，至少要把咱们家的家教和风范表现出来。”

楚潇潇皱着眉头，强忍着妈妈的絮絮叨叨以及对别人人生的指手画脚，不知为什么感觉胃里有些翻滚，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唉，你那个表哥真是可怜啊，现在变成了一个三十五岁的独居男人！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媳妇儿的话，他怎么能有孩子呢？”慧英突然把话锋从表哥身上转移到了楚萧萧身上，“你们这些做晚辈的要懂得孝顺，父母养你们不容易，都指望着你们以后出息了，我们能够安享晚年呢。尤其是女孩子，父母把你们养到这么大，花了不知道多少钱，到最后彩礼竟然只有那么二三十万。”

“这世界上有两种笨鸟，一种懂得先飞，另一种先下个笨蛋，然后让蛋飞。”楚潇潇终于忍不住了，“你也是女人，你怎么可以这么侮辱女孩子？”

就这样，楚潇潇只说了两句话就挨了妈妈一路的骂，不过好歹她们总算到了潇潇大表哥的家。

这位大表哥看上去并不像妈妈在路上所描述的那样有精神问题和心理疾病，他彬彬有礼，说话也很有分寸有条理。头发整洁，衣服干净，一双眼睛温和明亮，紧身T恤隐隐露出几块腹肌。总而言之，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妈妈口中所说的“病人”。

客套过后，大表哥照例给了楚潇潇几十块钱作为考上一中实验班的奖励。

“志凯啊，你什么时候结婚呀？”慧英拍拍屁股坐到沙发上关切地问潇潇的大表哥。

“我还没有女朋友。”

“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不是我说呀，你都35了，心气儿不要放那么高了，能凑合着过就行了。女人嘛，能死心塌地跟你在一起过日子，会洗衣服、做饭、照顾老人，能生养就行了。至于学历啊，那些什么的其实都不重要。你没有必要挑来挑去的，我这是为你好。”慧英开始以过来人的身份发表她的婚姻长篇大论，“男人嘛，没个老婆是不行的。一是少来夫妻老来伴，给自己找个伴。二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是没有老婆谁来给你洗衣服做饭做家务？谁来照顾你爸妈？四是人终究是会老的，你要有个媳妇儿生个儿子给你养老啊！五是为了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生产社会的新生代劳动力。六是因为这是一个男人存在的意义，是男人的责任，是人类的繁衍方式，要不然人这个物种就要灭绝了……”

楚潇潇下意识地离母亲远了点，甚至想堵住耳朵，不去听妈妈说了些什么。大表哥紧皱着眉头，嘴唇抿成一字，却仍然很耐心礼貌地听着长辈讲话。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爱情，可是爱情那玩意儿太虚，你需要一个结婚过日子的女人。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长一点，和谁过不都是一个样儿。我和你爸妈那一代哪有什么谈恋爱呢？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之前甚至连对方见都没有见过，不也是一辈子好好地过下来了？”慧英继续说教着，试图感化她这“冥顽不化”的侄子“至于娶媳妇的钱你也不用愁，你爸妈不是早给你买好了房吗？至于彩礼你也不用害怕，如果有哪个姑娘敢跟你要彩礼，你就说她拜金，然后教育她两个人在一起要以爱情为主。年轻小姑娘都好骗，脑子一热，为了爱情就跟着你来了。你不要跟我说什么独身主义，男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女人和孩子吗？如果不是为了养老婆生孩子，人又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工作呢？不要给我说为了什么理想和事业，那些都是虚的。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女人和孩子，那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是可怜人……”

不知道为什么，楚潇潇听了妈妈这些话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由得想：“难道男人注定是要一辈子给女人打长工的吗？难道女人注定是要一辈子给男人做保姆的吗？难道妈妈真的以为女人有义务承担所有家务，甚至伺候丈夫和公婆？难道没有女人的男人或者没有男人的女人就是没有存在的意义吗？难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仅仅是为了生育繁殖吗？难道没有家庭就不用拼命工作努力追求了吗？”

这是楚潇潇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质疑传统家庭模式与传统婚姻的意义，虽然说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思想的转变。

志凯陷入了沉默，但他不是被说服了，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进行这场无意义的辩论。

他知道他说服不了姨娘，正如姨娘也说服不了他，他俩是全然不同的两代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但他允许姨娘这种人的存在，而像姨娘这种人恨不得将他这种不结婚的人杀之而后快，或者将他们一个一个苦口婆心地劝说成“浪子回头”的结婚人士。

他认为生活本来就有很多的模式，无论是独身主义、结婚生子、异性恋、同性恋、丁克家族还是其它的生活方式，只要不违法乱纪扰乱他人生活，都没有什么可诟病的。没有必要党同伐异将自己的生活模式强加给别人，就算不能理解也要保持尊重。

“你看古代那些不结婚的人，他们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不孕不育，要么就是家里太穷娶不起媳妇，反正都是被社会淘汰的渣子……”慧英还在继续着她的长篇大论，不过已经没有人听她说话了。

聒噪的房间里，一个病人为了拯救另一个“病人”而劝得苦口婆心，另外两个人听得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