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舟渡星河 第5章 职场重逢（五）

和程故舟在视频电话里过了几招之后，陈幸予果真失眠了。

前半夜撸猫，后半夜循环听歌，终于在凌晨四点以后，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从噩梦中醒来的陈幸予平躺在床上，惊魂未定，转身时她才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就算失眠和多梦她早已习惯，可“害怕”这种感受，是她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的。

深呼一口气，翻出枕头旁的小本子，寥寥几笔，她还是记下了做梦的时间和做梦的内容。

陈幸予苦笑，这叫什么事儿？

恋情无疾而终的七年之后，她第一次梦到了程故舟，还是个不得了的噩梦。

不过说到底，这个无解的问题对于她无解的人生来说，也不算什么。

手机设置成免打扰，少了好多烦恼。

晚饭前，她忽然接到了瑜伽老师的电话。

她这才想起来，已经连续放了人家一个月的鸽子。

带着自己做的小点心，飞奔到瑜伽教室，她上的是一对一的私教课，老师已经沏好茶在屋里等她了。

拉伸，扭转，舒展，放松。一节课下来，陈幸予感觉之前好像打着结的身体被理顺了些，呼吸也轻松了不少。

课后茶点时间，陈幸予和瑜伽老师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

这位瑜伽老师是为数不多的，让陈幸予觉得即使聊天冷场也没关系的人。

陈幸予和她是在福利院认识的，那天两个人都去做了志愿者，互相帮忙带着福利院里的孩子们做游戏做手工，虽然彼此交流的不多，但配合得却很默契，后来两个人又在福利院遇上了几次，一来二去，也就相识了。

瑜伽老师吃着陈幸予做的曲奇饼干，笑着问：“下次做了点心，你就直接来上课不好吗？”

陈幸予半卧在软和的地垫上喝茶，笑，不说话。

瑜伽老师也没再追问什么，同样安静地盘腿坐着喝茶。

过了一会，老师忽然煞有介事地提起来：

“对了，上周我去福利院，小嘟嘟一见到我，就跑过来跟我说，雪花酥姐姐什么时候来，他的存货都吃完了。”

陈幸予一听到“小嘟嘟”这个名字，眼里多了很多温柔，“最近的确比较忙，这样吧，明天我还休息，一会回去我就做，做完有时间我就送过去。”

“可惜明天我有课，要不然就能一起了。”瑜伽老师略带遗憾地说着。

“那我就替你带个好喽！”陈幸予朝瑜伽老师眨眨眼，闪现了少见的开朗。

休息日的超市人不少，陈幸予手里拿着食材清单，在货架和人群中间来回穿梭，却没有多逛一逛的意思。

她心里盘算，今晚动手做，手快能出来两盘雪花酥。

购物车里的东西越来越满，陈幸予的心情也渐渐愉快，排队结账的时候，她不自觉跟着耳机中的歌曲，低低哼了起来。

忽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拍她，她摘了耳机，转身寻找。

这是自上次和程故舟久别重逢以来，陈幸予大脑第二次一瞬间断线。

眼前的人，竟然是程故舟的母亲冯薇！

前几天只是想起了她当年的话，没想到今天居然又碰上了她本人！

陈幸予张了张嘴，稍显无奈地说了句：“阿姨，您好。”

“原来在听歌呀，我说怎么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呢！好久不见呀小幸予，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了！”

冯薇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陈幸予没接话，而是露出了一个职业微笑当作回答。

“哎，小幸予，到你啦！”冯薇指了指陈幸予身后的收款台，笑着说道。

陈幸予立即点头转身，把东西摆上柜台，等着对方扫码。

“哎呦，你这是买了多少零食呀，我看你还买了奶粉呢？孩子多大了？”

冯薇从陈幸予身后探出头来，一边看她的东西，一边热情不改地追问。

片刻沉默过后，陈幸予终于由职业微笑变成了僵硬假笑，她侧过脸答：“您误会了，这是做点心的材料。”

“小幸予还是那么心灵手巧啊，我看这量不少啊，是不是做给男朋友的呀？”冯薇笑着问陈幸予，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幸予再次沉默，迅速结账。

“小幸予啊，改天和阿姨一起吃个饭吧？”

面对冯薇突然发出的邀请，陈幸予也选择了忽视，“阿姨，到您结账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下电梯的时候，陈幸予才发现，她的一只蓝牙耳机找不到了。

东西装上车，包包往副驾驶使劲儿一扔，她在车上平复了一会情绪，才发动车子，可她刚想开车，电话就来了！

果然是程故舟！比她的腿还快的，那一定是冯薇女士的那张嘴！

陈幸予耐着性子接了电话，程故舟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急，“小星，你还在超市吗？我捡到你耳机了！”

“谢谢程总，周一我让小周找您拿。”陈幸予态度不悦地答着。

“小星，听你那边的情况，你还在地下停车场对吧？你稍等会儿我，我已经到地下了。”

陈幸予没说话，她扶着方向盘向前探头，最大范围地扫视了一圈车场，没发现人，于是她缓缓地踩下了油门。

车子也蛮配合，随着方向盘的转动，轮胎摩擦防滑地板的声音响彻车场。

陈幸予翻了个大白眼——可比程故舟挨个找车快多了。

陈幸予已经看见程故舟朝她快步走了过来，她下车主动迎接，说道：“谢谢程总，麻烦您了。”

原本，陈幸予还等着程故舟识相地把耳机还给她，可程故舟竟然直接打开她那侧的车门，坐进了车里，还按下车窗，耷拉着脸命令她：

“上车。”

陈幸予震惊地发现，取代心情低落的方法，也可以是愤怒啊！

“你下车。”

陈幸予竖起眼睛，纹丝不动地站在车门旁，死瞪着程故舟。

程故舟眼中的诧异并不比陈幸予少多少，但面对陈幸予的直视，他还是坚持：

“陈幸予，你先上车，说完我就下车。”

“程故舟！你给我下车，还个破耳机有什么好说的！”

见陈幸予阴着脸声调渐高，程故舟叹了口气，悠悠地说：

“陈小星，冯薇女士大概在五分钟之后到达停车场，她刚才又和我提起要请你吃饭的事，虽然我跟她也不熟，但总归战斗经验比你丰富点，听话，乖乖跟我走，要不然她一下来，更麻烦。”

说完，程故舟侧身将手肘搭在方向盘上，也直视着陈幸予，等她回答。

陈幸予在程故舟的脸上，读出了“没开玩笑”四个字。

她不想让步，但更不想听冯薇女士再多说半个字。

两“害”取其轻，陈幸予又瞪了程故舟一眼，带着难消的气，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在不远处的路边停下了。

车里的温度有点低，陈幸予余光瞥着程故舟，见他张了几次嘴，却只呵出了淡淡白气。

“耳机还我，有话快说！”

陈幸予一肚子邪火却越烧越旺，她一改工作时的谦恭态度，斜着眼催促程故舟。

一听陈幸予凶凶地开口，生气时还像原来一样，一双杏仁眼瞪成了两颗圆圆的杏子，程故舟又忍不住想笑。

他摊开掌心，手伸到陈幸予的身前，说道：

“陈幸予小姐，这算不算对拾金不昧者的以怨报德？”

看见小小的无线耳机躺在程故舟大大的手掌上，陈幸予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她没着急去拿，而是先不依不饶地反驳道：

“程故舟先生，麻烦你搞搞清楚，我才是这辆车的合法机动车驾驶员！我没说你非法闯入就不错了！”

“好好好，为我刚才的行为正式向你道歉，对不起，刚刚的确是我太激动了，你看……”程故舟语气诚恳，却话留一半，直接把处理权推给了陈幸予。

“我、”陈幸予明显顿了一下，“我看是我耳机，谢谢。”她说着，飞快地把耳机从程故舟手掌上拿走了。

看陈幸予脸色缓和了许多，程故舟收拢了手，连同脸上浮现的笑容也收了。

“没想到冯薇女士会突然来成江，她到了之后才给我打的电话，也没想到我们会在超市碰上，只不过……”程故舟转向陈幸予，试探着问道：“我听她说，你要做点心给你……男朋友，是吗？”

“……”

陈幸予看见程故舟敛眉沉目，话问得认真，本想赌气直接说“是”，但又怕他因此再生出什么意外行动，便没出声。

程故舟眉头却锁得更紧了，他深吸一口气，握拳反复摩挲着胃部，“小星，可能是我这次来，带了太多工作上的事情，让你觉得……我真的是来工作的。”

陈幸予还是没回答，目光却一直落在程故舟捂着胃的那只手上，她抬眼看了看程故舟的脸色，还是冷冷放了话：

“耳机收到了，程总，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