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舟渡星河 第33章 在河之舟（二）

程故舟被陈爸热情迎进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关心陈幸予的情况。

“小星怎么样？”

陈爸接过程故舟手里的早饭，回：“昨晚挺早就回屋了，应该是还睡呢。”

程故舟若有所思地点头，没说话。

陈爸又问：“故舟啊，大早起的你又过来，不耽误你公司的工作吗？”

程故舟轻快一笑，“放心吧陈老师，都安排好了。”

陈爸拎着早饭往厨房走，同时对程故说：“你去叫她起来吧。”

程故舟立刻回问：“陈老师，这恐怕……不太合适。”

陈爸已经进了厨房，人没说话，只剩摆手。

程故舟笑着轻哈了一声，他走到陈幸予房门前，轻声敲门，“小星，小星？起床了。”

没有回应。

程故舟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客厅等会儿，就见陈幸予“刷”一下打开房门，快到带起了一阵风。

陈幸予摆出一个笑脸：“早啊，故舟哥。”

程故舟被这笑容带得连敲门的手都忘了收回，脸上的笑容又浓了些，“早上好，小星。”

下一秒，程故舟就被陈幸予拽进了屋。

陈幸予压低了嗓子，语气却有些强势：“你怎么又来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程故舟看着陈幸予除了笑还是笑：“都安排好了。”

“你、你到底怎么和我爸说的？你和我……”陈幸予没再往下说，而是用手指在两个人之间飞快比划着。

程故舟眉梢一挑，问：“什么？”

陈幸予声调有点压不住：“啧！你少装傻充愣！”

程故舟坐下来手撑书桌，二郎腿翘得轻松，“噢，你是说我们之间的关系？”

陈幸予轻拍手重点头，指着程故舟示意他别再卖关子了。

“我什么都没说，不过，如果你非要让我说的话，那就按上次发生的关系算……”

本来站在离程故舟一米开外的陈幸予，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了程故舟的嘴，“嘘！你乱说什么!”

程故舟却不顾阻挡，“天地良心，陈幸予，你问问你自己，我有没有乱说？”

陈幸予一张脸，憋红了，她赌气般撒开手，一双怒也含波的杏眼瞪着。

陈幸予一副气不过又没办法的样子，看得程故舟差点笑出声来，只不过碍于二郎腿还翘着，他脸上是平静中还带着一丝挑衅的表情。

两人正对峙时，陈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故舟啊，一会你们俩一块吃早饭吧，我吃过了，去买点菜。”

没等屋里的两人回应，客厅就响起了关门声。

陈幸予索性拉了椅子坐下来跟程故舟交了底：“程故舟，我是不会在北山久留的，我妈的七七一过，我就走，你今后，别再来了。”

程故舟把身子探向陈幸予，距离近到陈幸予差点又不自觉闭了眼睛。

“陈幸予，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这一句，程故舟没有笑意，也故意压低了声音。

陈幸予被程故舟贴得直往椅子背上靠：“什么为什么？”

“你在不在北山都没关系，但为什么，我们之间，你就一直认定没可能了？”

陈幸予张了张嘴，眉低眼垂，咽下了那些让她哭着醒来的噩梦。

程故舟继续低沉着声音发问：“我再问你，你睡眠问题，到底多严重了？”

陈幸予心里咯噔一下，震得她没做好表情管理，惊惧暴露无遗。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程故舟看陈幸予惊讶得说不出话，就替她道出了疑问。

陈幸予蹙眉闭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对，你怎么知道的？”

程故舟终于恢复了正常坐姿，“你租的房子跑水，我帮你收拾了泡水的纸箱和里面的东西，病历和就诊记录，我从头到尾都看过了。”

陈幸予的震惊再创新裂度，她整个人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

“那个新租客是你？！怎么可能？！你是不是打探我**了！程故舟你也太变态了吧！”

面对陈幸予的指责和出离愤怒，程故舟虽有无奈，却依旧不慌不忙：

“陈小星同学，房东阿姨一开始可是告诉我，上个租房的小姐说东西都不要了，我才开始处理的，再说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陈幸予被程故舟一句“冥冥之中”，卡断了几秒思路，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暴露她内心秘密的冥冥安排。

程故舟好像并没有放弃追问的打算，他开始严肃态度，对着陈幸予说道：“无论如何，小星，我觉得，最起码你应该先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态。”

陈幸予眼看躲不过，也只能敷衍着回答：“好，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在努力调整了。”

“我公司有合作的医院，小星啊，咱们找个精神科的专家，我带你去好好查查吧。”

“不用！”陈幸予拒绝得斩钉截铁，像猫被踩了尾巴，连退几步。“我已经好了很多了，而且已经开始找工作了，我自己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

心理防线被不断试探，陈幸予心里生出几分反感，但她知道程故舟的心思，胃里又像被什么东西扎刺着 ，隐隐作痛。

“故舟哥，我也想问问为什么，你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人，不是吗？”

这是陈幸予第一次，从对程故舟纷繁不清的复杂感情里，扯出一条最黯然的情绪摆在脸上，让程故舟看个清楚。

“我当然值得。”程故舟一顿，坦然和骄傲的神色居然让陈幸予有些害怕，她害怕听出对方将要说的话里，哪怕有一丝对自己的同情和可怜。

“而且我已经拥有了，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

程故舟忽然表白，陈幸予鼻子一酸。

有那么一时三刻，陈幸予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向程故舟坦白，“故舟哥……”

刚想开口的话，被一阵手机来电声打断，陈幸予看见程故舟紧跟着起身，示意自己出去接，他走到房外的时候，陈幸予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应答声：“喂？苏苏，什么事？”

陈幸予像忽然梦醒，自觉讽刺地笑了，她走出房间，摸了摸客厅餐桌上早饭的温度，有些凉，她一一拿进去热了又端出来，程故舟却还在通话中。

听起来像是要和什么公司谈合作，程故舟在电话语气不善：“高衡干什么吃的！还让他们谈条件？给他个副总当还是抬举他了！告诉他下午开会谈的时候，要是再让对方压住，守不住底线，就别他妈干了！还有……”

陈幸予几乎没见过程故舟在工作中训斥人的样子，也许是找回了距离感之后容易变得客观，她坐在餐桌前双手托腮地望着他，只觉得有意思。

程故舟放了电话，似乎气还没消，陈幸予冲他歪头眨眼，程故舟就立刻笑了。

陈幸予逗程故舟：“原来现在的程总怎么厉害，难怪那时不肯让我去你们分公司，怕不是天天关起门来在屋里骂人。”

程故舟的情绪也转换得很快，“这都被你说中了，料事如神的陈经理真是名不虚传。”

陈幸予没再跟着谈笑，催程故舟吃了早饭赶紧回公司。程故舟几次想继续刚才的话题，都被她扯东扯西岔开了。

饭没吃完，陈爸就拎了菜回家，陈幸予替程故舟说了公司来电的事情，接过菜转身进了厨房。

不出陈幸予所料，程故舟对陈老师的话言听计从，陈老师让他马上回公司，他也只好皱着眉走进厨房和陈幸予道别。

程故舟有些没好气：“陈幸予你还真是……”

陈幸予洗着菜扭头一笑：“程总，快走吧，工作要紧。”

为了减少程故舟来的次数，陈幸予又让陈爸特意给程故舟追了个电话，交代他最近先忙工作的事情，少来家里。

之后的一段时间，程故舟的确很少登门，却还是留下了陈幸予新的联系方式，成为了她新手机里的常驻联络人。

陈幸予一直主动料理着母亲去世后的祭奠事宜，虽然住在家里，但她依旧话不多，而且经常一出去就是一天，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找她在北山唯一的好朋友郑媛叙旧和发呆，始终避免和陈爸有更深的交流。

早春四月，母亲的身后事终于告一段落，陈幸予投出的简历，也陆陆续续有了回信。

陈幸予知道，在维盛营销积累的人脉和工作经验，对她收收到像样的offer会有很大帮助，但她却迟迟没有把辞职前的旧手机拿出来重新开机，也没有再联络之前的同事或是客户们。

陈幸予反复思量，一是辞职的时候，她走得太过于无声无息，虽然当时觉得了无牵挂没有负担，但再出现，恐怕又要多出不必要的询问和是非，二是她除了那次两天两夜的超长睡眠之后，又恢复了做噩梦的状态。

所以最后，她选择了北山市本地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私企小公司，看中这家公司唯一的条件，就是上班时间宽松，也没有必须要带的“企二代”。

当然，说起“企二代”，陈幸予偶尔还是会想起，她在维盛营销的上司沈言澈，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不惦记是假的，但总归从一开始，陈幸予就做好了分别的准备，没真正留在心里的人，总是能说断就断。

从刚一上班开始，这家名叫安新科技的小公司，就让陈幸予甚是满意。大概是因为，她第一次在这里尝到了工作中摸鱼的快乐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