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有归人 第59章 礼物

陆重明推开书房的门，示意林沧跟着他进去。

“如何？”

林沧道：“阿璃姑娘武功不弱，大致是越国门派的路数，所学甚多。以我的经验判断，有越国烟云派、点苍门、白月宫等等。不过，还有一些我所没见过的剑法。”

“什么剑法？”陆重明紧紧盯着他。

林沧挠了挠头，“剑法十分怪异，闻所未闻。不过阿璃姑娘大约也不是很熟练，没有使出内力，只有招式。”

陆重明从书架上最隐秘的地方取下一宗卷宗，在桌子上缓缓铺开，“那依你所见，她这怪异的剑法，与这卷宗所述的可相符？”

林沧摇了摇头，“按照卷宗所述，这些尸体的伤口形成又快又狠，直中要害。非深厚的内力和凌厉的剑势不可为。阿璃姑娘虽武功造诣高，但毕竟年轻，不大可能有过于深厚的内力，那就只能靠剑势。可我与她过招，发现她并不能使出这样的凌厉来。”

陆重明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卷宗。

这是宋知运送到他手上的，他背后是皇帝。虽然他们并未说什么，但陆重明无法避免地跟阿璃联系了起来，一如他一直以来对她的疑心。而姜国来的这些人中，也只有他会怀疑阿璃。

三年前的灭门案，算算时间，案发后没多久阿璃就被送到了姜国。再之后身份暴露被关在特院，钱婆子下的毒让她失去了记忆。

如果阿璃真的是凶手。这一切仿佛都解释得通。

陆重明在心中默默推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阿璃出手灭了骆尚书一家。然后被宫里藏起来，秘密送往姜国，以美人的身份进宫。联想到钱婆子下手以及后来她遇到的暗杀，大概是越国宫中出现分歧，有人想杀她，有人却要保住她。

宫中出现分歧，一般都是皇帝和太后。他们各自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陆重明顿感矛盾重重，仿佛是一团解不开的线。

林沧在一旁看着陆重明思虑重重，并没让他走，便安安静静地，抱着双手放空脑袋。

陆重明皱着眉头将卷宗收起来，心里实在不大明白皇帝让宋知运把这东西给他做什么。他抬手想叫人泡盏茶来，却看见一旁无所事事的林沧。

自从他主动自首以来，除了要求跟着来越国以外，一直都安分守己，没对他提任何要求，只好吃好喝就行，哪怕被限制了自由。正因如此，他才敢放心大胆让他去试探阿璃的武功。

若说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心事和目的，那只有林沧是相对单纯的。单纯地好好活着，和他们一起回到姜国。其余发生天大的事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陆重明不禁哑然失笑，对啊，管他越国皇室在想什么，他们旁观着就好。

至于阿璃，皇帝此举肯定有所图谋。他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可也不想被当作被利用的棋子。

他心情松懈下来，将卷宗收进盒子，放到最隐蔽的角落里。

“此事不可对其他任何人提及，你应该明白怎么做。”陆重明看着林沧，一脸的严肃。

林沧咧嘴笑，“侯爷放心，在下明白。”

*

暴雨是夜里落下来的，直到清晨也未停止。

“大雨这么下，最怕哪里生涝了。”祈珺摇着头，叹息不已，“最好是没有百姓受灾。”

阿璃与章宁和他一起吃早饭，听闻此言，默默看向窗外，想到的却是当时居的华夫人和秀秀。茶楼位于护城河边上，若是河里涨水，岂不得跟着受灾？

章宁放下手里的碗，擦了擦嘴，“等雨小点出去看看吧。这里是临安，千年古城倒是不怕这夏日暴雨。”

祈珺点点头，“嗯，去看看，看看越国都城怎么处理这等子事。”

“我也去。”阿璃对二人说，“我去瞧瞧华姑姑和秀秀。”

祈珺朝她撇撇嘴，“你跟她们关系怎么这么好？时常送点心来不说，就连下暴雨你也先想着她们。”

阿璃面露不悦，“关系好怎么了？送来的点心你吃得可少？我难得交一两个合眼缘的朋友，关心一点怎么了？”

“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我？”祈珺不高兴道，“也不见你多关心表哥。”

“你今天怎么了？皮痒了？”阿璃站起来，横眉冷目，缓缓朝他走过去。

祈珺连忙躲到章宁身后去，“哎呀哎呀，我开玩笑的。好几日不曾和你斗嘴，人都快闷死了。”

阿璃走到章宁身边，靠在他身上，对着祈珺嗤笑不已，“方才听你那般心怀百姓，还要去学越国都城的管理，还以为你转性了，开始关心朝政黎民呢。谁知这一两句话又打回原形。”

祈珺跑到窗前去看大雨，“这又不冲突。”

章宁拉住阿璃的手，顺势将她搂入怀中，“你想去当时居，我陪你去。”

阿璃点点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哎呀哎呀，你俩自己都有房间，干嘛在我这里秀恩爱？”祈珺转头看见这一幕，更加生气，走过来撵人，“走走走，回你们自己的房间去。烦死了。”

章宁看也不看他，横抱起阿璃就走。留下祈珺独自在房内气嘟嘟。

刚出房门没多久，迎头便遇到了前来寻阿璃的小涟。“世子，姐姐，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赏赐了东西给你？”

“给我？”阿璃大惑不解，“那日宫里不是才赏赐了那么多东西吗？又赏什么？”

小涟摇摇头，“姐姐去看看吧。”

阿璃无奈，先回房换了身稍显正式的衣衫，理好了妆容才去了前厅。

来人是李时乾身边的内侍庄公公，他一见阿璃便先行了礼。

“奴才见过殿下，见过章世子。”

阿璃略略屈膝还礼，“这么大的雨，劳烦公公跑一趟，不知所谓何事？”

庄公公笑眯眯呈上手中的盒子，递到阿璃面前，“皇上特意命奴才为殿下送上此礼，还请殿下亲自打开。”

阿璃低头一看，庄公公手中是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约莫四寸长。她只好接过来，缓缓打开，一瞬间顿感四周阴沉的光线都亮了起来。

盒子里是一只做工极为精美繁复的发钗。样式是正于池中盛开的玉面芙蓉花，未着过多雕饰而成，简洁如李时乾当日在亭中画下的芙蓉。繁复在于所用的材料，一只成色极好的金钗上，以各色宝石和名玉镶嵌成芙蓉花开，点缀有序，色彩讲究，见之忘俗。乍看下明艳大气，细看时通透清丽。

同样是芙蓉，这一支发钗直直衬得太后赏赐的并蒂芙蓉红宝石金钗黯然失色。阿璃垂下眼，知道这支金钗不仅于设计上别出心裁，于制作上更是非顶级的工匠不能为。足见李时乾是极为用心准备的。就是不知这是短短几日赶制出来的，还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

“这支金钗如此贵重，我如何配收？”阿璃淡淡道，将盒子递还，“还请公公转告皇上，他认错人了。”

庄公公倒也不恼，双手把盒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拱手道：“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如今东西送到了，也该回去复命了。殿下有话可以直接面见皇上，奴才就不代为转述了。”

说完，他恭谨地拜别，离开了鸿胪寺。

很快，别院众人都知道了皇帝送来的玉面宝石芙蓉金钗。

“果真是好东西，就算在我们的皇宫里，我也还在四哥和容母嫔那里见过能比得上这个的。”祈珺啧啧不已，随即又面露不屑，“越国那皇帝到底想干嘛？”

秋迟命小涟去拿了太后那支金钗出来，两支并排放在一起，“都是芙蓉，像是打擂台似的。下次你若进宫里去，难不成把两支都戴头上？”

阿璃不说话，右手笼在衣袖里，轻轻抚摸那只白玉镯子。她静静看向章宁，章宁也正看着她。

“外面雨势小了，估计中午会停。午饭后我带你出去吧，去看看华夫人他们。”章宁轻声道，一边说一边将两个盒子关起来。

他对小涟道：“这两支发钗都很贵重，你把它们收进柜子里，不要轻易拿出来。若是阿璃要进宫，两支都不要戴。”

祈珺赶紧道：“就是就是。就他们越国有好东西，咱们姜国没有吗？别理他们作妖的母子俩。”

一群人中，只有陆重明静静地一直没出声。他面色平静，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深。越国皇帝一边让他怀疑阿璃是凶手，一边却如此看重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午后，雨停了。章宁带着阿璃出门，去了当时居。祈珺在陆重明的陪同下，也出门去看看临安的城市建设。

街上的人非常多，越是靠近西湖、钱塘江、护城河等地方，越是人声鼎沸。这场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的雨，虽然不及洪水过境那般惨绝人寰，但还是给百姓造成了危害。

朝廷连夜派了护卫队前来转移居住在低洼处的百姓，白日里更是各处都在疏导水流，挖开淤泥，忙得不可开交。

当时居虽然在护城河边上，但好在地势略高，受到的影响并不算大。章宁和阿璃到时，正看到秀秀提起一桶水往河里倒。

章宁立马上前接过秀秀手里的桶，“我来吧。”他提着桶径自走进店内，用水瓢舀地上的水装进桶里，动作熟练极了。

阿璃亲热地拉着秀秀，“你和姑姑有没有事？”

秀秀高兴地朝她摇摇头，“我们都好着呢，就是店里进了水，有些东西用不了了。”

两人边说着边走进店里，里面华夫人正带领其他人整理店里的东西。

她看见阿璃来了，十分高兴，“你们来了，去楼上坐吧，我这里一会儿就好。”

阿璃笑道：“我来不是喝茶，是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华夫人哈哈大笑，指着章宁，“你家郎君一人帮忙就够了，我瞧他虽身份尊贵，但干起活来真是一把好手。”

阿璃含笑去看章宁，见他沉默不语，只是专心做手上的活，并不需要人指点，就已经知道该做什么。她心中一疼，章宁虽然是世子，但在边塞那么多年，苦寒之地，许多事也是要自己亲自动手的。

秀秀拉着她往楼上走，“姐姐，楼上堆放了好多东西，你来帮我一起整理吧。”

这个下午就在当时居里度过。等店里终于恢复往常的样子，已经是傍晚了。

华夫人擦了擦脸上的汗，兴奋地道：“今晚你们就在我这里吃，我亲自下厨做几个菜。”

横竖今日无事，阿璃和章宁也就答应了。

华夫人手脚麻利，很快就置办好了一桌酒菜。四人在上次的小包厢里慢慢吃着。

“姑姑的手艺真好，平日里我都吃不了这么多的。可今日吃了还想吃，姑姑怕不是在里面下了药？”阿璃笑嘻嘻道。

华夫人白了她一眼，“你呀就是不爱好好吃饭。我就是下了药让你多吃几碗，秀秀，再给你姐姐盛上，不给我撑到吐不能出门。”

“好姑姑，饶了我吧。”阿璃连连求饶，“你怎么知道我平时不爱好好吃饭？”

华夫人顿了一顿，看着她，“你瞧你那么瘦弱，定然是吃饭不多才这样。”她又转头看着章宁，“你可得好好监督她吃饭，女人家要身上有点肉才好，白白胖胖的，不容易生病。”

章宁嘴角含笑，“知道了，姑姑。”

阿璃放下碗筷，端起酒杯自酌，随即发出愉悦的感慨，“你这里真好，什么都不用想，让我忘却了好多烦恼。”

华夫人斜睨她一眼，“你年纪轻轻，又有称心的郎君，能有什么烦恼？”

阿璃撇着嘴，将发钗的事说了出来。“姑姑，可能旁人会觉得我不知好歹，得了这么好的东西，却还说烦恼。可是那并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她看着章宁，扬起手上的镯子，“我有了这个便够啦。”

华夫人闻言，沉默良久。过了好一会儿，她看着阿璃，神色复杂，“这的确是一桩烦恼。皇帝，怕不是看上了你，在想办法要你为妃。”

【小剧场】

华夫人：会做家务的男人挺好。

章宁：过奖，过奖。

阿璃：别骄傲，继续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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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