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第一天,徐澄月在一片安静中起床。
父母上班,伙伴们补习的补习,训练的训练,几人中,属她和江韫北最清闲。
“六弟隐身了”群聊里,她看着朋友们报上来的空闲时间,参差不齐,也懒得征求他们意见了,直接拍板决定:旅行时间定在开学前一周。
怕消息被刷上去,她又发了个群公告。
洗漱吃过早餐,打包好木雕工具,准备去许琳店里消磨一天。
双开木制大门紧闭,上面贴一张粉红的闭店通知:店主外出走访学习,闭店一个月。
徐澄月背着一大摞东西,满额大汗,蹲在门口给许琳发消息。大约在忙,她没回复。
看着外面要把人晒化的太阳,徐澄月懊悔出门前没带防晒工具。她下楼才发现自行车爆胎忘记修,又想着会待到傍晚再回去,索性直接走过来。但她低估盛暑太阳的威力,现在满身汗,一身黏乎,没力气再走回去。
中午十一点,这个时间江韫北应该醒了,她打个电话过去,让他过来接。他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她撂下一句“快来,我等你”就挂了电话。
等待的时间她也不浪费,门这有个屋檐,能挡一点阳光,又是顺风向,偶尔吹来一阵风,她席地而坐,拿出木头开始刻。
下学期学校有个手工艺术品比赛,她打算参加,想法初成形,画稿也画好了,本来今天是想来许琳这做泥坯的,她不在,干脆跳过这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汗液滴到木头上,僵硬的脖颈传来不适,她才扭动着脖子抬头,看见不远处的人,吓得差点把脖子闪了。
江韫北不知道犯什么病,蹲在对面树下,白T恤,花裤衩,一顶大大的遮阳帽,双手捧脸呆呆朝她望,大白天有些瘆人。
“你搞什么鬼,来了也不说?”
江韫北懒洋洋起身,推着车子过去,倒打一耙:“谁知道打断徐大师创作会不会被打。”
徐澄月觑他:“有病。”
江韫北把帽子防晒衣丢给她,拿过她的家伙,“上车,热死了,出门也不知道带把伞戴个帽子,放个假人以为你去非洲两个月游了。”
徐澄月反唇相讥:“是,比不上江少爷娇生惯养白白嫩嫩,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聊斋志异》里被吸了精气的书生。”
“徐澄月,你能不能有点求人帮忙的自觉?”
“不能。”
“把你摔下去!”
“你试试!”
两人一路拌嘴到家。
家里没人,小菀姑姑在店里,中午走不开,岳清卓今天一天待在拳馆,也不回来吃饭。
“阿敛呢,不是在家学习?”
江韫北指着桌上丰盛的三菜一汤,“你以为这些是谁做的?”
他们几人里,也就方之敛能捣鼓点吃的。
“他人呢?”徐澄月夹一块鱼。
“打包给岳清卓送饭去了,这天,也不嫌热。”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懒?”
江韫北拿筷子敲碗,“徐澄月,你搞搞清楚是谁把你接回来的!”
徐澄月懒得和她争,“是是是,江少爷辛苦了,吃鱼吃鱼。”
方之敛把自己那份也打包了,两人把菜都扫荡完。饭后,江韫北洗碗,徐澄月洗水果。
一串青提洗完,徐澄月靠在洗水池边,环顾安静如鸦的房子,叹气感慨:“怎么这个假期和以往不一样呢。”她杵杵江韫北大臂,豁,还挺结实,“要不咱俩早点回去陪阿爷阿嬷?”
江韫北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来颗葡萄。”
徐澄月摘一串,吊在他嘴边,继续说:“那下午就走。”
两人说干就干,收拾几件衣服和作业,各自给家长留了消息,等日头没那么晒,搭上回村的公车。
假期,车上人少,后排都是空的,两人坐同一排,四周又空荡荡。
徐澄月再次感叹,以往回家几人一起,多热闹。
江韫北轻拍她后脑勺,“你今天怎么老念叨过去?人哪能一直活在过去,我们都长大了,各自有事做,肯定不能一直在一起。”也就他,一天天闲得陪她四处晃。
徐澄月打掉他的手,“我知道,这不是感慨嘛。你说,这才高中就这样,那等我们大学,工作了,天南地北的,会不会更难聚到一块了?”
“也许吧,谁知道呢,可能我们几个不一样,想见面了吆喝一声,哪都能聚。但有句话说得对,没人能陪你一辈子。”
“哟江少爷,怎么突然深沉了?”徐澄月歪头调侃他。
“还不是你在那伤春悲秋的。”
“不说了不说了,都是庸人自扰,还是说说回去阿爷会煮什么好吃的。”
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已经趴在窗头看风景,手指无聊地在玻璃上一下一下点着。
车内安静下来,只剩到站播报的广播音。
江韫北余光里,映着玻璃上,她半眯着眼,刘海被风吹动的样子。玻璃上有一层薄薄灰尘,人影时清时糊。
视线不由得从玻璃移到人身上,但只瞧见她的侧脸。
好像从初中开始,身体开始抽条后,她那张略微圆润的脸,褪去婴儿肥,棱角逐渐显现,从额间到鼻头再到下颔,构成一条令人舒服的弧线。五官也长开来,尤其一双眼睛,时常炯炯有神,乌黑的眼珠子一转,眼底明晃晃的狡黠,小狐狸似的。
也有正经、认真的,像中午,或是以往每个她专注刻木头的瞬间。像小狐狸闯进人间,蹲在一个无人看到的角落,好奇又心无旁骛观察周遭一切。小狐狸蹲着蹲着,忘了时间,变成大狐狸。
他突然笑了,也不怪她感慨,时间确实快,当初压得他起不来的小胖女孩,已经出落得如此俏丽,一不小心,就移不开目光。
中午那会也是。
思绪突然回到先前对话,他嘴比脑快:“我好像说错了。”
“啊?”徐澄月转过脑袋,风吹起她散在鬓边的碎发。
江韫北看着她,“也许,是会有人……”
广播声让他的话尾戛然而止:“云水村,已到站——”
徐澄月迫不及待下车,“回家了回家了!”
江韫北拎起她的书包,无奈地跟上她。
傍晚的云水村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翻滚的海浪,微热的晚风,追逐的小孩,田间升起的炊烟,沿街喷香的小摊……一切都没变。
没有告诉阿爷要回来,他准备的晚餐很简单,一碟花生米,一盘拍黄瓜,一盘隔顿的肉。
徐澄月插着腰,绷着脸,从盘子到菜一件件数落一遍,怪他又不听话囫囵吃三餐。
阿爷被训得一动不敢动,给一旁看乐子的江韫北使眼色,江韫北装作看不到,还跟在徐澄月后头一通附和。
等她说累了,阿爷立马明志,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徐澄月学乖了,不信他,“要写个保证书,如果下次再犯,就,就……”阿爷无欲无求的,没什么可以拿来“威胁”。
江韫北精准握住他的命脉,提醒徐澄月:“不给他酒喝!”
“对!哎不对,江叔本来也不让阿爷喝酒。”
江韫北深谙老头子伎俩:“你以为他那么听话?”
“那怎么才是不给他喝?”
江韫北附到她耳边嘀咕,阿爷一点听不到,气呼呼吼“臭小子起什么鬼点子”。
徐澄月赞同,和他击个掌:“就这么办!阿爷,下次再犯,就不给你喝酒,至于怎么不给你喝,到时就知道了。”
阿爷吹胡子瞪眼:“澄澄,你和小兔崽子学坏了!”
徐澄月挽住他撒娇:“那还不是怕你亏待自己嘛。”
阿爷拿他们没办法,签下保证书。
时间不早,阿爷便没再下厨,指使江韫北去镇上买几个小炒。
徐澄月摆好碗筷跑去隔壁,门还关着,阿嬷还没回来。她留些菜出来,以防阿嬷没吃晚饭。
餐桌照旧支在天井,三人一边吃一边侃大山,兴致上来,玩起划拳,阿爷喝酒,他们喝饮料。
吃到一半,听见阿嬷由远及近的吆喝。
还没见着人,就听她高兴地喊阿爷:“老江,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江韫北机灵,跑出去迎她,两人亲亲热热进屋。
徐澄月喊她一声,把留的菜拿出来,又添椅子和碗筷。
大约是心情好,阿嬷难得关心她,夹了几块鹅肉给她,“怎么瘦成这样?学习累的?还是你爹妈工作忙没管你?”
徐澄月摇头,“自然瘦的,有运动。”
“知道你们这个年级爱美,别学人瞎减肥,学习那么累,多吃点。”
“知道了阿嬷。”
阿嬷陪阿爷喝了一圈,才告诉他好事是什么。
她从袋子里拿出来一瓶东西,饮料瓶子的外形,玻璃材质,最大几个字写着老年人保健品,下面是一连串成分和功效。她情绪高昂,说在她那帮小姐妹里,有个人的儿子是做海外医药的,托他从国外买老年人保健品,比国内便宜一倍,还有些进口的,效力比国产好,也能便宜买到。她特意买了两瓶回来试,分一瓶给他,吃着好再托人买。
徐澄月听着听着皱起眉,徐妈是医生,对家人健康这事一向挂心,也曾提过带阿嬷去做个全身检查,再针对具体症状吃些保健品,但那时阿嬷嗤之以鼻,将“是药三分毒”挂在嘴边,怎么也不肯,现在却主动找人买。
她觉得不太对劲,问阿嬷这个药有什么功效。
“功效可多了。”阿嬷将那人推销的话复述:“能治心血管疾病,心肺问题,老年人常见的病都能治,有病能治病,没病也能强身健体,健康长寿。关键这也不全是药,里面也有些人体日常需要摄入的营养物质,元素什么的,就跟吃饭喝水似的,只要按时吃,身体就不会出现什么毛病。一瓶顶好多瓶!老江,你爱喝酒,时不时就有小毛病,正好试试。”
徐澄月暗叫不好,阿嬷转述的这些说辞,一听就是忽悠人的,徐妈说过,保健品只是起预防作用,绝不能代替药物。正想用一句“这些都是骗人的”强迫阿嬷清醒,但她急急刹住车,有些老人,越劝越倔。
她不声不响拍下照片,给徐妈发去。点开百度,搜索栏输入“如何劝导老年人不要陷入保健品骗局”,还没按下搜索,旁边递来一只手机。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药品成分名字和功效。
两个老人还在专心讨论,江韫北看一眼,撇头,安徐澄月的心:“都是些日常摄入的营养元素,没什么副作用,别担心。”
修改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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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