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成绩那天,是个平常日子。徐澄月照例起得晚,伙伴们早已查好等着她。
方之敛、俞麒、岳清卓三人不必说,快班中更快班的人,考进朝中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分数有差异。
在过往多以一两分考输俞麒位居第二的方之敛,这回将分挣回来,跃居第一,是芜洋中学,也是区县第一,市里排名第4。俞麒低他两分,两个名次。
岳清卓虽没有两人那么高,但按朝中以往分数,也是双脚将朝中重点班踩得严严实实。
徐澄月也没有辜负最后一年的努力和朋友们的照料,以高出朝中录取线十分考入。
江韫北差几分,好在足球特长生加的分补足,安稳着陆。
而俞麟,顺利考入体校。
各自圆满的结局,阿爷得知后,立马上寺庙还愿,路上逢人便炫耀,他几个孙子孙女考得好成绩,顶天的好成绩。
成绩由网上查阅得知,但按学校惯例需要回去一趟拿成绩单和其他资料,俞麒在成绩出来前一周就已离开朝城,便将这事托付给方之敛。
回校那天江韫北也跟着,说正好回来看看老谢和同学们。
自转学后就没回来过,一出现便被同学们团团围住,他还带了相机,这个拍拍那个拍拍,半天才得以逃脱。原先位置没有新的人坐,他就像出去踢完球回来,轻车熟路坐回去。
最后一次见面总归是伤感的,老谢一把辛酸泪,说他们是他带过最特别的一个班,同学在下面嬉笑反驳,“你每一届都这么说吧”,惹来哄堂大笑。但彼此都清楚,这样你来我往,不必顾及师生身份的玩笑,是最后一次了。两个月后,他们将重新变为流向不同的河流,汇入不同海洋。
散场时,老谢提醒了一个事:还记得初一那会你们做的植物标本吗?还想要的自己去领。
说的时候大家并没有什么反应,没多久,教室有人交头接耳,陆续有同学离开。这像一个暗号,或许是开始,或许是结束。
江韫北起哄着一块去看,徐澄月想着拿回自己的,便应了,何意霖却以父母来接为由拒绝了,叫他们如果看到自己的,帮忙拿一下。
隔壁班叫上方之敛和岳清卓,几人一道去。
结果令人惊讶,负责的老师说,他俩的标本都被人领走了,采用的是不记名,不知道是谁,俞麒的也不在,方之敛和岳清卓的倒还在。
江韫北沾沾自喜:“该不会是哪个学弟学妹觉得我的好看拿走了吧。”
徐澄月:“那也肯定先拿我的,我那幅多丰富,又有题字又有画。”
江韫北:“我的现在不在了。”
徐澄月:“我的也不在。”
岳清卓嫌弃地觑两人一眼,“真幼稚。”转而又和方之敛说,“既然我俩的都在,互送怎么样?”
方之敛求之不得。
一切尘埃落定后,假期继续,八月底几家人便忙活起搬家的事。
徐妈在家属院等了老久,新家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父女俩搬各自的东西去。
江菀当时买房图孩子上学方便,选了朝中附近的,谁知无心插柳成荫,小区离市一院家属院一公里左右。俞家跟着她买的,也在一块。
而方家,早前得知邻居们都有往市里搬的打算,也考虑儿子将来读书,便填报了医院的调任申请,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医生,这些年贡献不少,申请很快通过,和徐妈一个医院,一个家属院。
冥冥之中,几家人又凑在一块,继续当着邻居,互相照应。
大人开心,小孩更兴奋,六人团再次合体,到新的生活去,再续“团伙作案”。
搬新家固然令人欣喜,但也意味着,很快他们要离开生活十几年的老厝,与阿爷阿嬷们告别,剩下不足一月,是他们在云水村生活的最后时间。
东西一点一点从老厝搬走,新家也慢慢与心中描摹的“家”的模样吻合,但每每看见阿爷坐在鸡蛋果树下,面带笑容看他们搬东西,可那笑容中却难掩失落,徐澄月便心生不舍,再次央求阿爷同他们一道搬去新家。
阿爷却是摆摆手,悠哉游哉摇着蒲扇,再次拒绝:“老了不愿意挪窝,大半辈子住在这,换城里去住不惯,当初在小北他们那住了一段日子,怎么住都不得劲,想念我田里的老伙计,也想念到处串门喝茶的生活。楼房好是好,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徐澄月追问。
阿爷拍拍她的脑袋,笑答:“少了自在。”
但那时候他们几个孩子心里,陪伴比自在重要,轮番劝说,大人也上场,但阿爷却十分坚定,就连一贯嚷嚷养儿防老的阿嬷,也不愿去,只丢给他们一句:这些年吵够了,不想再去掺和他们小家的生活。
老人心意已决,他们便不再劝,但双方达成协议,时不时过去住一阵。
在云水村最后一晚,因线路换新,全村停电。
夏日燥热,没有电扇更是难熬,空气被暑热粘连在一起,触及皮肤变得粘稠,化作汗下。
江韫北从井里打上来几桶井水,一桶冰汽水,一桶冰西瓜,一桶拿来浇身体,身上得带着水,才不会被炎热攻陷。
到晚上,电还是没来。一条巷的人都将桌椅茶盘搬到外面,点起蜡烛,打开手电筒,光很微弱,却比四处亮堂更有意思。
阿爷拿出应急灯,徐澄月自告奋勇踩木梯装上门廊,被狗鼻子江韫北嗅着发现,不可避免的,再次挨了一顿骂。
但骂着骂着又停了,叫她站好别动,方之敛几人恰好也在梯子边忙活,他调好相机参数和位置,让阿爷拿着,自己快速跑进镜头,呼喊伙伴:“看镜头,说茄子。”
“咔嚓——”,江韫北相机下,六人团第一张合照,诞生于光线黯淡,燥热难挡的夏夜晚,阿爷老厝的门廊下。
几人脑袋挨着看照片。
徐澄月:“太黑了,脸都没拍清。”
岳清卓:“我一米二的大长腿没给我拍出来!”
俞麟:“是光反射进我眼里吗?好像个奥特曼。”
俞麒:“凑合。”
方之敛:“挺好的,洗出来我们一人一张。”
图片拍得不尽人意,最后还是人手一份,摆在各自的书桌上。
能照明的东西都被徐澄月一一找出来,摆在天井中央铺着凉席的四周。被进去又冲一次凉水澡的江韫北瞧见,后者琢磨一阵,叉着腰大笑:“徐澄月,你演紫薇呢?”
徐澄月跨出来看,还真是,再放张桌子,能演一出紫薇扑倒在一地蜡烛里的戏。
江韫北:“放远点,不被熏死也被烫死。”
收拾妥当,几人躺上去,冰凉的竹席触及皮肤,舒爽得很。
徐澄月挨着岳清卓躺在最边上,看见还在四周忙碌给他们点蚊香喷花露水的阿爷,喊一声,拍拍摇椅,叫他别忙活了,赶紧过来。
“来咯来咯。”
徐澄月伸脚踩在椅腿上,一下一下踩着,把阿爷晃起来。
阿爷扇着扇子闭目养神,“你们几个,晚上真的要在这睡?”
徐澄月以六人团代表发言,剥夺了其他人的话语权,“对,就在这,一觉到天亮。”反正房间也搬空,只剩一张床板。
话音落下,就听江韫北嚷嚷:“睡一晚,别被蚊子抬走,明天也不用去新家了,直接和蚊子过吧。”
徐澄月用另一只脚,隔着岳清卓踢他,“江韫北你个怂包,阿爷喷了花露水点了蚊香,你敢跑,我就把蚊子全引你房间去。”
江韫北:“最毒妇人心!”
逃不掉,又睡不着,索性铺上飞行棋布,吆喝他们来玩。
徐澄月不去,让他们自己玩,最后一个晚上,她只想安安静静躺着,看天空,数星星,吹吹阿爷扇的风。
耳边伙伴们玩游戏或懊恼或激动的声音高涨,和叽叽喳喳的蝉鸣声交叠,吵闹但并不想去制止。闷热的天气终于有了阵阵凉风,把鸡蛋果的味道送到鼻间,新鲜的想去摘下来吃。
数了好几圈星星,睡意始终没来,阿爷却渐渐响起鼾声,徐澄月坏心,揪下他一根胡子,阿爷懵懵醒来,她大笑,撒着娇让他别睡,再陪着聊聊天。
阿爷对她一向有求必以,问她想聊什么。
徐澄月数着月亮旁的星星,“阿爷,去了新家,是不是就没办法经常看见这么多星星了?”
阿爷笑她傻,“怎么会,都是一片天空,哪会瞧不见。”
“可是那里的楼又高又多,我能看到的,只有打开窗,窗那边没有被挡住的天。躺下就能睡觉,就能看星星的地方,城里不会有吧。”徐澄月迷迷糊糊意识到,好像不止阿爷会担心不自在。
阿爷拿了块麦芽糖给她,自己也含一块,“人啊,不会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就像鸟,刚出生总要在窝里,能看见的也只有小小的巢,半大不大的天空和长得一样的树枝,待久也待腻了。可鸟总会长大,它要飞出去,去看山,去看海,去看土地,去更高的天空,它学会觅食,学会躲避危险,学会给自己筑巢。它也会回去,回去最开始生养它的森林、大树,它的小巢。你们现在啊,就跟这小鸟一样,得准备飞出去咯。”
“是吗阿爷。可我有点兴奋,也有点紧张。”
“我和你们一样大,坐船离开家乡的时候,也是这样。澄澄别怕啊,去感受兴奋,也去体验紧张,顺利了得意没关系,失败了摔跟头也别怕,你就朝前走,朝你想去的地方走。”
徐澄月在阿爷缓慢悠扬的述说里逐渐睡去。梦里有旧旧的老厝,有无边的田野,有阔朗的天空。
第二天一早,徐爸请来车队的师傅,帮忙搬家。
物件一件件被搬进新房,父亲指引他们放在何处,母亲准备茶水请他们歇脚。
憨厚的大叔撒去满额汗,不大好意思接,“一身汗一身土,别把你们新房子给折腾脏了,不喝了不喝了。”
徐澄月帮母亲招呼他们,递水递茶,接上他们的话:“没事,我们都带着泥土味。”
上卷完。
哇哇哇六人团告别初中三年,即将开启高中生活!
本章有小红包哦,庆祝他们闯关成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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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