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洞位于悬崖之下,顶部延伸出料峭的石壁,上面长满了奇形怪状的青松和张牙舞爪的怪石,好在这山洞里的情形还算不错,除了有些潮湿,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裴展偏过头看了一眼衡观,他少有的喘息着,裴展不忍心再往前走,“郎君,我们暂且在这里度过一晚吧。”
“好。”
裴展拨开洞口的杂草,伸手去搀扶衡观,二人走进这昏暗的山洞里,洞口的草在风里舞动着,天边的霞光连接着夜幕的深邃,要不是二人心中急切赶路,否则这晚景也甚是好看。
裴展道:“疼不疼?”
衡观摇头,脸上的笑容狡黠里带着一丝温柔,裴展暗暗想到,郎君能不能不要这样对自己笑了……
裴展向洞外张望了几眼,“我去找些柴垛和杂草。”
他刚走到洞口,一阵冰冷的风吹来,他扯了扯衣领,怎么今天格外冷,夜里一定会很难熬的。
他从外面抱了很大一团蒲草,走到山洞里,铺在地上,示意让衡观靠在上面休息。
裴展道:“我再去找些木柴,生点火吧。”
衡观一把抓住要转身而走的裴展,“算了,庄迢还没走远,火光太明显了。”
裴展一想,确实是这样,他自己倒无所谓,就是怕衡观受伤后再染上风寒就不好了,既然他这么说了,便停下了脚步。
衡观往一侧靠了靠,抓住裴展的手稍稍使劲拽了拽他,裴展生怕他扯到伤口,顺势往衡观那边凑近一些,倚在那团草垛上。
两个人的肩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都怔怔的看着洞外,看见的都是山体,洞外往前没几步就是悬崖,这里一片静谧,与世隔绝。
天渐渐变成暗紫色,低矮的云狠狠压下来,厚厚的连成一片,笼罩着目光所及的整片大地。
忽然间,一道刺眼的白光夹杂着星点蓝色从云里劈向悬崖下面,听见“轰隆”一声,四周的砾石震动了一下。
接着,雨点拍打石壁的声音袭来,开始是窸窸窣窣的,后来变得越来越大,加上滚滚雷声,有些震人心魄。
看样子,这雨只会越来越大,下多久都没有定数,一阵愁绪涌上心头,千万不要耽误上路啊。
裴展看了看四周的石墙,溅上雨水的地方颜色深了许多,深浅不一的石壁给山洞添上一分神秘的色彩。
洞口的杂草很快被雨水拍打的折了腰,埋进土地,雨越来越汹涌,洞口倾洒下来的硕大的雨珠像帘子一样垂下来,裴展的耳中充斥着“哗啦啦”的声音。
“真是太不巧了。”裴展望着洞外,有些惆怅,心里默默想着到达观海祠的时日,等到发觉衡观好半天没有回话时,才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着他。
好立体的五官,就如同这料峭的山峦一样,裴展用目光勾勒着衡观侧脸的弧线。
“怎么了?”裴展问道。
“嗯?没事儿。”
裴展觉得山洞里的环境越来越潮湿,尽管没有接触到雨水的地方,也挂着水珠,他怕衡观背上的伤会发炎或者恶化,就往远处挪动了一分,将自己的外衣褪下,留着中衣在身上。
衡观发觉身上多了一件外衣,有些意外的看着裴展,裴展还笑嘻嘻的整理着外衣的褶皱,迎上衡观的目光,“等会儿,你先别拒绝。”
“我不拒绝。”
说完,把裴展往怀里一拽,一手抓住外衣的一角,绕过裴展的脖子,披在他肩上,虽然这外衣统共就那么大小,但是两个人挤一挤,当个披肩没什么大问题。
“好了,不要乱动了。”
裴展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有些难为情的推开他的手。
衡观在他耳边发出“嘶”的一声,裴展立刻僵直住,神色慌张的看着衡观的脸,吞吞吐吐的说:“很痛吗?对不起……”
“很痛,不要动了。”
裴展发觉他的笑容更加狡黠,又说不出哪里变了,便动作很轻很轻的往他那边靠了靠,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不再挣脱。
雨越下越大,裴展十分忧愁,外面忽然间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侧的山体滚下汩汩的水流。
原本漆黑的天地被不间断的雷鸣和闪电填满,刺眼的光交错着,有的横冲直撞的砸向层层山峦之中,有的仿佛近在眼前,让山洞抖三抖。
裴展余光瞥见衡观渐渐闭上了眼,眉头紧锁,呼吸也变得稍许急促,有些不放心的抓了抓他的手指,好冰。
衡观睁开眼,看着裴展,眼神带着几分苦楚,裴展的心被攥了一下:“怎么了,郎君?”
衡观没说什么,裴展更加担心了,外面的雷声顷刻间响彻天地,衡观紧锁的眉头也为之一颤。
裴展侧过身,让衡观靠在自己身上。
“裴展?”
“我在这里。”裴展轻轻抚上他的背,不敢用太大力气,生怕触碰到伤口。
“裴展。”衡观整个人往后退了一些,二人中间空出稍许距离,衡观盯着裴展的脸细细的看。
裴展叹了口气,见他退了一寸,自己就往前靠一寸,将外衣重新在他身上理了理。
裴展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被遗忘在偏房的夜晚,听见沙沙的风声都会害怕,便蒙起脸,一颗一颗的数星星。
衡观道:“我很怕这样的雷雨天,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在这样的雨夜里离开我的。”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垂眸低首,面上是十分克制的痛苦。
裴展突然想起来衡观之前跟自己提到过的友人,跟他一起去明明明月馆的人,心里描摹着此人的样子。
他轻轻摩挲着衡观的手背,渐渐地,衡观平复过来。
“怎么会有人想要离开你呢,这人一定时时刻刻在牵挂着你。”
突然,裴展听到洞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迈过洞口的杂草,背对着二人,走了进来。
裴展已经握好了飞鸿踏雪,这人看样子也是无意中才闯入山洞,进来之后才四处观望,一转身便看见了衡观和裴展二人。
裴展吓一跳,怎么又是庄迢,他举起来飞鸿踏雪。
庄迢似乎也很意外,此刻他身上的衣物已经全然湿透,头发也被浸湿贴在身上,冻得瑟瑟发抖。
“怎么又碰见你俩了?”庄迢无奈的笑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山洞外,叹了口气,又转回头。
“梅姑娘呢?”裴展举着剑,挡在衡观身前。没有阴招,裴展不在庄迢之下,自然不用怕。
相反,该怕的应该是庄迢。
衡观自是明白裴展更胜一筹,也不担心,很不屑的往后一躺,连正眼也不给庄迢。
庄迢往前走两步,顿了顿才喃喃道:“你以为我好过吗?”
裴展有些迟疑,庄迢是受了什么刺激吗,怎么疯疯癫癫失魂落魄的,看这样子,心里七分提防三分不解:“怎么了?”
庄迢道:“你先把剑放下,我走不了了,外面雨这么大,我走不了了。”
裴展皱起眉头,他不会要跟自己和郎君一起待在这里吧?
衡观道:“不行,滚。”
庄迢一阵气急败坏,拿起残红剑就往石壁上砍,好像再发泄心中的怒火,不远处的石壁噼里啪啦坍塌了一半,伴着外面的电闪雷鸣,裴展感到身后的衡观紧绷着神色,往后退了一点。
“你疯了啊!停下!”裴展想着这样任庄迢胡作非为,山洞坍塌不说,让衡观回忆起不好的事,他心里难受。
庄迢果真停了下来,不知是哭是笑:“我都找到虎符了,哥哥怎么还不来见我?”说完,仰着头大喊,伴着雨声、雷声,格外阴森,让人毛骨悚然。
裴展看他怪异的样子,问道:“这么说,找到你哥哥,你就可以把虎符还回了?”
庄迢闻言,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山洞里,摇摇头。
裴展不解:“怎么了?”
“不是哥哥。”
“那是什么?”
“我不能说。”
山洞里一片静谧,庄迢腰间的并蒂玉佩闪过一丝光,接着就融进黑暗,看不见了。
裴展叹了口气,有些苦口婆心,“不管怎么样,西南边境的战事是你挑起的对吧,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死伤多少无辜的性命?”
庄迢闻言,大吃一惊的瞪着眼睛,一身红衣在风口摇曳着,“简直可笑,在我找到哥哥前死多少人我都不在乎,付出什么代价我亦不在乎!”
“你这又是何苦呢,或者,你可以把你哥哥的下落告诉我,我帮你去找,只要你归还虎符。”衡观在黑暗里静静看着裴展的背影。
庄迢摇头道:“不,我一定要为哥哥拿下赤漠殿,这样,他才愿意见我。”他的语气带着些委屈,说完眼神可怖起来:“因此,这些人必须死,包括你。”
裴展顿感跟他说不通,“你快走,郎君需要清静,我也是。”
庄迢紧紧握住残红剑:“那我先解决了你。”
裴展一笑,利剑出刃,在庄迢身前一晃,一道冰冷的蓝光闪过,庄迢连连后退。
庄迢的残红剑不容小觑,速度极快,裴展怕伤及衡观,便起身走到一边,和庄迢去一旁打斗。
裴展站在洞口处,残红剑想要近身,庄迢不得不被他引着往洞口走去,映着洞口微弱的光,庄迢才发觉,裴展没穿外衣,只剩下白色的中衣有些潮湿的贴着皮肤。
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大喊道:“裴展,你离我远点儿!”
裴展一头雾水,庄迢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毫无道理,便冷冷的问道:“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