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州舍道:“好了各位,凌云会到此结束。”
众人于人声鼎沸中散场,回到各自的房间。
裴展来带屈同尘的房间,他正在收拾行囊。看见裴展进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床上起身。
“真是想不到啊,恭喜你。”
裴展笑了笑,从腰间取下面具男子给他的解药,递给屈同尘。
屈同尘接过来,仔细端详,眉间紧蹙,拍了一下裴展的肩膀。
“你什么时候遇上的面具男子,第三轮比试的时候,你没受伤吧,发生什么了?”
屈同尘关切的看着他,等待裴展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第三轮比试中,我没有大碍,飞鸿踏雪的剑意增长许多。”
屈同尘点点头,将那瓶解药的木塞取下,一饮而尽。
他感到全身的血脉畅通无阻,撸开袖子后发现原本暗红的筋脉已经消退,此刻他神清气爽,痛意全无。
裴展刚要转身离开,屈同尘拉住了他,取下头上的簪子。
裴展忽然想起自己的簪子还在屈同尘那里,便取下头上的琉璃簪,准备交换过来。
屈同尘将裴展从门口附近往卧房里拉进几步,环顾四周,确保眼下无人,将那根羊脂玉簪小心翼翼放在裴展手里。
小声说道:“你这根簪子有问题。”
裴展睁大了眼睛。
“无极门最懂毒药,你是知道的。我确定这根簪子上被人下毒了,只是毒性甚微,需要长年累月才会奏效。我已经将毒性抑制住了,你可以继续戴着,防止打草惊蛇。”
裴展心中震惊,这簪子是慈石仙尊送给自己的,他从小就戴着,怎么可能会被下毒呢。
“裴展,你现在很危险,有人想治你于死地。我跟师弟说过了,凌云会结束后我不回无极门了,我要跟你回须辞台,很有可能有歹人蛰伏其中。”
“屈兄……那谢谢你了。”
裴展想不明白,自己和其他人无冤无仇,是谁在背后做手脚,心里一片落寞失望和愤懑。
席珏师姐忙里忙慌推开门,发现裴展果然在这里。
“我找你半天了,原来你在无极门大师兄这里,明天跟我们一起回须辞台吧,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上路。”
屈同尘插了一句:“那个,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欢迎啊。”席珏笑了笑。
裴展点点头道:“你们也早休息。”
席珏推门而出,转头补充道:“是任尘让我来跟你说的,他脸皮薄,可能有些不好意思。”
说完,掩上门离开了。
裴展感觉心里暖呼呼的,任尘师兄接受自己了吗,他感觉心里的冰一点一点融化,长出一颗青翠的嫩芽。
屈同尘看他的样子,重重拍了一下裴展:“喂,你现在是凌云会夺魁者,你能跟他们一起回须辞台是他们的荣幸好吗!”
说完有些不屑的皱了皱眉。
他补充道:“还有啊,记住簪子这个事情,谁都不要相信。信我就行了。”
“啊?”裴展沉浸在喜悦里,没怎么听清屈同尘说了什么。
屈同尘也不好意思说第二遍,把裴展推出去:“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上路。”
裴展站在金碧辉煌的凌云观里,这一切好像一个梦,他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慈石仙尊,迫不及待。
离开之前,还有一个人需要好好告别,衡观。
裴展恰好看见姜州舍经过,忙问道:“姜伯,你看见郎君,啊,堂主在哪里吗。”
姜州舍语气尊敬的回道:“堂主在凌云观观外等你。”
“等?”
裴展谢过姜伯,将簪子戴了回去,往观外走。
推开凌云观的观门,冰天雪地里,有个身影倚在栏边。
此刻月华如水,一席青衣的人目光柔和,裴展的心颤了一下,对上他的目光,走上前去。
“郎君,姜伯说你在等我。”
衡观的目光转移的裴展的簪子上,道:“换回来了。”
……
“是屈兄他……”裴展的声音越来越小,对自己的心虚感到莫名其妙。
裴展话锋一转道:“郎君,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明天我跟席珏师姐他们回须辞台了。”
衡观点点头,他猜到了。
“其实我很不舍,我们还会再见的。”裴展看着衡观的眼睛道。
“好。”
“既然这样,我先回去了。”
衡观点点头。
裴展转过身,才发现,夜里的凌云观好美啊,像一只振翅高飞的白鹤。
灯火通明,华美壮丽,星星点点的光在眼睛里模糊。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裴展顿了顿足,回到凌云观,睡去。
次日清晨,他收拾好东西和屈同尘、席珏师姐他们一起上路了,想到马上要见到仙尊,心中宽慰了许多。
一路奔波一路怅惘,须辞台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也许是近乡情怯,裴展心里莫名感到惴惴不安。
这时,有个在台观前守望的弟子跑上前来,跪在任尘身前,面上悲痛万分。
任尘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名弟子阴沉着脸,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师兄,慈石仙尊他卧床不起了。”
裴展感到一阵耳鸣,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他极力冷静下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仙尊他?!”
那名弟子跪在地上啜泣起来:“仙尊闭关走火入魔了,等到发现时已经身体僵直,不省人事了。”
裴展感到一阵眩晕,屈同尘扶住他,安慰道:“别担心,说不定有转机。”
席珏师姐听了,捂着嘴,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由那名弟子带着,众人进入须辞台,来到慈石仙尊的卧房,围成了一圈。
一间古朴又简约的房里,摆着一张檀木案几,一樽紫色香炉,并无其他摆件装饰。
卧房靠墙的床榻上,躺着一个消瘦的人。
裴展推开众人,扑上前去,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好端端的人,如今变成这副模样?
褶皱的皮肤,凹陷下去的脸颊,紫色的嘴唇,以及凌乱的发丝。
裴展趴在床榻边,攥起仙尊的手,不敢用太大的力气,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触碰到一层薄薄的皮肤下的白骨。
泪水充盈眼眶,视线变得模糊,裴展喃喃的道:“仙尊,徒儿回来了。”
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仙尊,徒儿回来了。”他稍微大了一点声音。
“仙尊,徒儿……回来了。”他再也抑制不住,声音发抖,嘴唇发颤,手脚无措。
屈同尘上前道:“裴展,你先不要难过,让我看看仙尊的脉象,好吗?”
裴展无措的点点头,用手扶住墙,勉强站起身,将位置让给屈同尘,自己在角落里抹了一把眼泪。
他注意到身后的席珏师姐,强忍难过道:“师姐,别担心,仙尊吉人自有天相。”
席珏点点头,泪水啪嗒啪嗒向下落。
屈同尘脸色骤变,将那弟子叫过去,问道:“仙尊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大概五六天之前。”
“谁来看过,是否及时医治?”
“台中懂医术的师叔和众长老都来过了。”
屈同尘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开口。
任尘走上前去,面色沉重道:“但说无妨。”
“慈石仙尊的情况不算好,我也无能为力,只能祈盼他自己醒来了。”
裴展咬紧牙关,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告诉自己要坚强一些,他身后还有一些比自己更小的师弟师妹们。
带队的师叔恫心疾首,不敢上前看望,只说:“趁没人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他遣散众人,刚从听风堂回来,舟车劳顿,先放下包裹再说。
众人离去,裴展执意留下,他冲着屈同尘道:“你跟席珏师姐去我卧房东头安顿下来就行,不用担心我。”
整间屋子里,安静地可怕。
这份寂静,像极了小时候被关在柴房里的样子,只是先前只要推开门,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仙尊说。
但这次,仙尊就在这里,有好多话无法言说。
一阵剧烈的恐惧涌上心头,要是以后的日子没有仙尊怎么办,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能这么想呢?仙尊说不定还会陪伴自己好久好久。
他坐在床榻边,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他怔怔的看着仙尊不知何时变得苍老的脸,回忆着往事。
突然他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血!天元血,是可以救人的!
他一把提起飞鸿踏雪,从掌间划过,血水涌出。
这把剑通过三轮比试的飞升,与裴展几乎完全合为一体,利刃绣上金光,更加锋利。
痛感席卷身体,裴展心里却充满希望。
他把流淌的血水喂进仙尊的口中,焦急的等待了几分钟。
他记起来之前的唐逢吉还有郎君,都是即刻见效的啊,怎么仙尊还迟迟没有反应。
他又陷入绝望,不甘。
他将飞鸿踏雪握在被刺伤的那只手里,将剑芒抵住另一只手,这次的伤痕更深,血水更多,他将自己的鲜血再次喂进仙尊口中。
依旧不见效,裴展心里再度崩溃,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吗?不甘不信不服。
他撸起袖子,再来一剑。
再来。
再来。
一身白衣已经染成鲜红,他连提起飞鸿踏雪的力气也没有了。
瘫倒在地,看着屋顶的房梁,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屈同尘看裴展迟迟未归,来寻他。
推开门一看,一株伤残的鲜红的花。
因为有分别才显得拥有和相遇难能可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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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伤感离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