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造谣&乱搞时间线预警
刘青城通告多,西封的工作本来也是挑着做,转正之后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更是直接甩手安排出去。
这次的事还是福田百货,他也刚好不想碰着朱耀星那人。
性格不合,审美不合,如此而已。
之前他们有过不止一次的接触,远的近的都有点。比如前阵子他才听白岭在对着“炫彩金属字”“宇宙人”之类的要求头大,那会儿他在工位上难得多了句嘴,提了点嘲笑和嫌弃为主的建议,白岭回复之后就听那边停了一会儿,回了一句:
“白导,你可千万别跟刘箐橙学这些,又没票房又没前途,更重要的是没品,听我的,这里有个巨型机器人才够吸睛,然后那个主角从里面跳出来大杀四方……”
刘青城听了个清楚,看着白岭缩着肩膀抬眼瞧过来的样子,用鼻子回了个气声,得了几句“对不起”。
最后这个项目也没谈成,当真是可喜可贺。
但他们也说得上是“同类”,追寻自我、试图完成自我。
正因为是同类,看着那个找不到路原地打转的窝囊样子才格外看不顺眼。
刘青城抡下铁棍,人的颈骨“咔吧”一声,和铁棍与皮肉击打的声音混成一个短促的、C调的“re”音。这是最后一个,他踢开脚边挡了路的体型枯瘦的尸体,踩着血走出帐篷,把自己方才走神产生的想法划掉,额外批注了一句不适宜说出来的评价:“同类个屁”。
但事情还是要他参与进去,去亲眼看着朱耀星怎样因果缠身,又走到什么结局之中。
他们认识得不晚,互相纠葛的开端明明也能算到稍早些的时间点。
只是故事的结局并不是根据他们认识的时间早晚有所改变。
朱耀星一向觉得白岭导演是被刘箐橙耽误了。他喜欢那些外星人的故事,陌生的星星上古怪的生命,适合这个如今已经属于他的名字。他应当是星星,他应当张扬应当耀眼……
应当如何呢,■■■?
他想知道别人眼中自己的样子,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成为了自己认为的朱耀星的样子。
他看不惯刘箐橙那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计划中的表情,尤其他还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
朱耀星仰头靠着椅背,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两圈,从书架上抽了一本《成功心理学》出来,翻到夹着书签的地方准备继续看,又被电话铃声打断。他在电话铃声中烦躁地快步走了两圈,才控制好声音接起电话。
“哎哟,王总?哪儿能啊,今晚我一定来。”
市侩的语气是从他“父亲”和每一个接触过的商人那儿学来的,朱耀星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配不上套,扯着嘴角假模假式地笑,拿套词儿附和着,手里继续翻起来刚刚放下的书,兴致来了还抽出只笔来勾出喜欢的部分,在空白边缘写几句批注。
等天暗下来一点,朱耀星把书签夹回书里,打开那盏红色的灯,“走了,吃饭去了。”他那管自己叫妈妈的黑衣保镖听到“吃饭”立刻跟上来。
“今天我们出去吃饭,这里也可以顺便开个饭。”朱耀星故意没锁办公室的门,一线红光从门边透出来,像深海用光线引诱食物的鱼,“回来你还能加个餐。”
王总请客的地方不算远,但总归要把车开上撑一下脸面排场。停车场里的空车位零零星星,有一处是前后连着的,好进好出,可惜另一辆车快他一步。
更可气的是车上下来的还是刘箐橙。
隔着墨镜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过来,人是径直走出去了,只那锁车的声音在停车场留了点回音,听得人有些反胃。朱耀星没好气地把车停在被剩下的另一个车位,多倒了两把才把车停正。
“那边今天吃素的,一会儿给你在火锅店那开个包间,你在包间里别乱跑,肉我给你点好。”
“嗯……嗯……”
朱耀星要了个小间,在菜单上勾了份羊脑和猪心,铅笔在下巴上敲了两下又加了几盘鲜切肉片和鸭血,意思意思点了个锅底,把保镖安排妥当才去赶自己的场。
王总的包厢里已经有半数坐上了人,吞云吐雾推杯换盏,朱耀星举了酒杯加入其中,没两分钟西装和衬衫上的古龙水味就被烟味盖过去。这种混杂着粉尘感的烟雾他倒是早就闻习惯了,这会儿闻着还走神去想楼里的保安有没有上钩。
等到准备开席,最后一个空位的所属才姗姗来迟,不巧正是早早就来了还抢了他看中的车位的大明星,他进门之后还抬手扇了两下,装模作样把烟雾扫淡了些,他拉开椅子的动作很慢,朱耀星猜他是在犹豫要不要扭头就走,只是在一些人眼里这个慢腾腾的样子是他留出的质问晚到理由的时间。可惜大明星向来傲气得很,这次也不会让他们如意……
朱耀星想着看刘箐橙怎么讽刺那些喂他的楼都怕楼脂肪肝的老板,眼睛一直往坐好了的刘箐橙身上看,随手拿了面前的碗吃点菜想装装样子,吃到嘴里却是一股滑腻又带着点腥和发酵的味道。
那可能是碗豆干?也许?他记得今天只有素,但一晃眼碗里似乎是猩红的生肉。
可能是腐乳或者别的什么做的?一定是,一定……
碗里的汤水也是黑红的。
碗底有一颗不完整的球看着他。
碗里的东西伸出了一只手。
“味道如何?”
——是谁在问?
“我的味道,如何呀?”
是耳鸣?是属于婴孩的尖锐的声音。
朱耀星低头看到自己手上沾着红色,沿着手流进衬衫,开始捆住他的身体。从手指到喉咙。
等他意识回笼,旁边的人又把嘲笑的话转来数落自己,什么“王总推荐的地方小朱老板不给面子”什么“小朱老板也吃不了细糠啊”的。
“小说里的总裁不就流行有胃病的么。”朱耀星接了服务员给的水漱了口,这么一会儿脏的地方就已经收拾干净,他拍拍腹部,顺势拿胃病当理由开溜,“先告辞。”
包厢里的人哼哼哈哈地继续说着“小朱老板”如何如何,朱耀星听了个清楚,但犯不着当下就料理了这些人,来日方长。
他换了套衣服钻进火锅店,毋颂才吃上没多久,羊脑已经吃完了,猪心还剩了一个,看他走进来就把那心往他跟前捧,“你吃吧,我吃过了。”朱耀星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在嘴边来来回回几次也没心情喝下去,偏偏这会儿开始低血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桌上看了一圈也没有甜的,最后从兜里掏到瓶维C片倒出来嚼了两粒。
毋颂吃得专心,不是从自己嘴里传出来的黏腻细密的咀嚼声听着倒是没那么令他作呕,朱耀星听着店里放的音乐和着这样怪异的动静,靠在椅背上调整呼吸,等着体内拧在一起的痛感散去。然后他看到刘箐橙从那个高级素食馆出来,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脚底一转走到一家门面老旧的碟片店里——当真是好兴致,就是不知道大明星做了什么事要从那些老板那儿开溜。
——不过他早点走也好,等大明星的车开走了再去开车更方便。
——也不对,车停的时候他专门把车头调到朝外了,亏了。
朱耀星换了一边翘二郎腿,终于为了压一压那分不爽把茶喝到了嘴里。
刘青城对朱耀星的毛病略有耳闻,没想到这么快就赶上一次当场发作。症状很典型,只是他一个大老板到现在看着还是完全没有去治疗、症状也毫无缓解的样子,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借这个名头翘掉不想去的饭局、搞黄不喜欢的饭局。
就像这几个脑满肠肥的东西,打着素斋的名头加入少见的珍奇东西——这些东西往往是为了让某个过度操劳天赋不显的器官能多用一段时间,再借着饭局的名义邀请小辈坐在下位来供他们彰显地位指点江山。朱耀星吐出来的时候那几个人的口水喷壶都停了好一会儿,刘青城看他们肉疼桌上的东西的滑稽样子都要抬手遮一下笑得压不下去的嘴角。
刘青城早就知道他们这次摆出来的是和素不沾边的紫河车和它的“额外赠品”,这次应了那些人的邀也是为了看看这团肉和自己要找的人是否有关。可惜上面怨气都只勉强附着了几丝,更没有被童灵神摆弄过的痕迹,只是无辜地被水平上等的刀工切得细碎难以辨认,再伪装成不起眼的汤水前菜——朱耀星端起来的那碗里就是。
被嘲笑的小朱老板先一步逃之夭夭,刘青城需要的情报也已经确认完毕,顺势拂袖便走。他出门时正看到朱耀星往服装店里进,没多久就换了一套衣服出来,只是手里还拎了他换下来的旧衣服,他在业内的名声里从未包括“节俭”一词,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却如此,令人费解。
但这也是朱耀星自己的事,刘青城没再多想,他和这位小朱老板的关系还是利益往来都不值得他付出额外精力去关注一二。
走出门偏巧正看到朱耀星在对面的火锅店里坐下——他倒是挺有兴致,刘青城“嗤”了一声,往来时就看到的那家碟片店里走。再等他从打烊的碟片店出来,到停车场时,附近已经没几辆车,有人在他的车附近徘徊过,有两个鞋印在他车门上,也许是狗仔蹲守失误错过了别的八卦,在这里用力踹了两下。刘青城没把鞋印擦掉,准备等回去记下鞋的特征,日后有机会让他吃个教训。
办公室的红光还开着,朱耀星在这样的光线里看着毋颂“处理”被吃剩下的残肢,他喜欢的部位已经被分食完毕,但他不挑食,把关节间的软骨嚼得一阵“咯嘣咯嘣”声。红光下血看着不分明,就是眼睛累得很。朱耀星手里捏着个名牌,上面的名字他记得,那名字起得不错,在他这里干了三个月,无父无母,他上周请这个人吃过一顿饭。
这个名牌被他摩挲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被丢进抽屉里,掉进其他名牌中,在阴影中再看不清姓名,被稳妥地锁在里头,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味道如何?”
毋颂点了头,又摇头:“嗯,但是,妈妈……更好吃。”
红光下血看着不分明,疼痛则是习惯了。
细细的一牙肉看着像一块切好的橙子,被吞入口中,沿着嘴角流下的血也被擦了舔舐干净。
“不回家了,自己找地方睡去吧。”朱耀星处理伤口已经很熟练了,固定钉疼一些,但速度快,再上药包好也没用超过十分钟。他拎着那兜脏了的衣服上了天台,天台的门有些锈了,推开时就是一声刺耳的“吱嘎”,之后想起来了再叫人修一下。铁桶、汽油、打火机,他不再穿的衣服都是要亲自烧掉的,他在火边看着,手无意识摸上项链的中间,在被金属边缘刺到时又收回去。
保安失踪,保安队那边难免要闹腾一阵子,朱耀星亲自过去安抚了一番,听着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他家里都没人了,能去哪儿呢?”“前两天他还说自己存了点钱,想追求前台的姑娘……”
朱耀星附和着,给他们发了钱让他们出去吃个饭换换心情,自己又回到办公室,给大士奉了香。
经理那边因为招不到保安急得掉头发,朱耀星干脆把活拿到自己手里,也方便他找那些失踪了也无人在意、只想混口饭吃的人塞进岗位。
不知道如果是那个朱耀星又会怎么做。
再过半个月是朱耀星的生日,这个时间段经理会组织福田百货的店做点优惠活动,正日子那天再组织点员工送个蛋糕,大家切了分一分,经理再代表员工送个稳妥没用的礼物。年年没什么花样,看他们装模作样隐瞒一件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比较有乐子。
可惜到现在没人想着送他本自传之类的。
生日当天出了点意外,被切开的红丝绒和巧克力的蛋糕让他在厕所吐得直不起腰,出来就看大部分人已经散了,今年负责的经理在骂订蛋糕的员工,员工回了一句“朱老板上次吃蛋糕还好好的。”
“没事,老毛病了。”朱耀星端着平时看员工的公式化微笑接上他们的话头,“过个生日而已,不用那么大火气。”他扫了一眼员工的工牌,名字没什么印象,“行了,正好早点下班。”
他又不会在生日当天处理犯错的人。
他准备去办公室点一支烟,转身看到身边的玩具店的橱窗,他和一只半人高的松鼠布偶透过玻璃叠在一起,那松鼠穿了件红色的T恤,耳尖的毛做成黑色,表情则是被长毛绒遮得模糊。
“……”朱耀星沉默着在橱窗外站了一会儿,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过一个类似的小物件儿,不知道是被丢了还是被烧了,不过他现在有很多钱了,可以给自己买个礼物,即使今天不是他的生日。
“你是留在办公室陪我加班呢,还是跟我回家呢?”松鼠只是玩具,不知道是在问自己,也不会回答。
“跟我回家吧,虽然哪儿都不是好地方。”
玩具被他夹在胳膊底下带进停车场,屁股冲前,一路上尾巴毛就被他捏得到处乱翘。回家路上松鼠和毋颂并排坐在后座,听朱耀星安排那个经理和员工。
“过几个月暗示那个经理把他辞退,再做个局让他袭击经理,嗯……下班前经理要在楼里巡视,就那个时间点吧。这次有两个人,说不定能给你留点爱吃的。”
朱耀星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手指,突然对这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的对话生出了些心虚,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只松鼠依然是那副被毛遮得面目模糊的样子,没有因为他自言自语怎么让人死而如何。
就是个玩具,还想看它给个什么反应吗?
他拧开电台,里面在唱童年的树林之类的,还挺好听,就是太安静了,好像又能闻到臭了的房间和坏了的吃食的腐味。歌放到最后,电台的主播称赞了一句:“以上就是歌手刘箐橙的新——”
“啧。”朱耀星差点没把方向盘打歪,立刻换了个频道,骂了句“晦气”附赠三声“呸”。
后面几个月都没什么说头,那个经理和员工打起来的时候用上了刀,弄得满地是血,之后毋颂得了半个头,捧着吃的样子像捧着个椰子,吃完难得听懂话去把地拖了,虽然没拖干净,还折断了三根拖把。
那些有别的去处的保安离职,没别的可选的人填进来,朱耀星考虑过要不要把离职的人也处理掉,但怎么看都是平白给自己增加嫌疑,不如就让他们接着觉得是风水是玄学的问题再把这种认知传出去。
那些趁机传谣言的如果有路子处理一下就好了。
偶尔来些胆子大不信邪的年轻人夜探大楼也能当个加餐。
哦,前几天他听到有家店在放那位大明星的歌,得把这个写到禁止事项里。
然后他接到电话,白岭导演难得主动联系他,说有人愿意采访他,给他出一版自传。
等他跑出来才腾出嘴骂,天杀的这是哪门子出自传,一个比一个下手狠,他又不是要出什么皇帝的自传起居注,还得等人死了才公开。尤其是刘箐橙,派人灭口没成功自己上,在他家里作威作福,屁话一堆总结一下就是骂他傻,脖子上伤没长好呢就上手掐,暴力!粗野!那些同事话里藏着话说事儿费劲,拿着东西威胁人的劲头跟刘箐橙一个德性。
倒是那个糖还挺甜……个头!莫医生看着也不是什么一般人,一个个的都互相认识,一个个的,好啊,好极了。
他在家里歇了半天,养伤不好嚼纸,就揽着松鼠玩具揪着那条尾巴骂骂咧咧,吃维生素片过活,家里只有他自己,静得很,好像他嚼药片那咯嘣咯嘣的动静都能传出这个街区似的。
他伸手去拽他的项链,它在床头柜磕出一路丁零当啷的声音才落到他手里。
“真可悲啊,怎么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着。”
不属于“朱耀星”的自嘲被手机铃声打断。
“朱耀星?来青浦大学调查。”
刘箐橙的声音。
“大明星以为自己有这么大面子了?提前到那儿,别让我等。”
让刘青城选的话,他其实不想额外带一个朱耀星去青浦大学,他们碰到一起只能印证那句“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正确性,线索不一定问得出,讽刺彼此倒一定多到难以计数。但他在因果中,等到要把线扯起来割断的时候也不会因为他傻就放过他。
何况他招惹的那些因果都不是好相与的货色,生怕自己能逃出去一样,自己钻到笼子里还能好奇看看另一个笼子,只差被诱骗着自己把笼门锁上。
刘青城自认难以被拨动的神经能因为他弹出个表达愤怒的调子。
调查时如他所料的,他们之中一个开口另一个就会开始呛声,隔开一段距离互不搭理才算和平相处,刘青城对那些非人之物的感知时灵时不灵——狄红霞说是因为他的精神状态太过稳定坚固,不是坏事,感知不到就不用硬凑,也能帮着处理很多从外部打破更快的幻境之类,听他那位红衣的同事说看到什么东西,自己又毫无察觉后,干脆转移注意力专注于物理层面的搜查。
还有听朱耀星被他的同事套话,他作为商人倒是有些防备心,防备的方向却很奇怪,他没避讳隐瞒自己用饿死鬼害人的事,又不肯细说和莫承威、蒋乘的接触,说他聪明他又会把捏在手里更有效的情报透露出来,想激他们去和蒋乘直接碰上,明知莫承威并非正常人类还顺便护了一句。
朱耀星的言行有种不完全匹配的违和感,他们没在吵的时候,刘青城会分一些视线给他,他只用余光看着时,朱耀星只是靠在轮椅上,像在想事情,又像什么都没在想,他转头过去的时候,朱耀星又会摆出那个看着令人生厌的笑来,试图用不怎么好笑的笑话讽刺每个人,沟通情报问到他时,他会老实沟通一段,会配合着圆谎,再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演好一样摆出那副“朱耀星”的样子。
即使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他一个活下来的,说着为自己活着的,却要把自己活成死人的样子。
高兴的时候还要想想他扮演的角色是不是会高兴,应该难过的时候也要惦记着“朱耀星”不会为了不认识的人难过。问他破产还是谈及他的过去都看似回答了却没直接回应那个可能。
刘青城收回视线暂时不想看他。
不肯面对的人他在自己的圈子里见过不少,失去手里的一切后痛苦不堪,过成一滩烂泥,到凄惨死在街头才又被翻出来,安排个“前著名xx某某惨死,穷困潦倒流落街头众叛亲离一卷草席了此生”之类的标题。这种新闻他应该见得更多,朱耀星既然自认清楚明白,那也用不上他个“地位还不够”的人来提醒。
但朱耀星转着轮椅到处翻书时,那满是血痕的脖子和被血浸透反光的衬衫就会在他的眼前晃。他别开头,无声说了句:“执迷不悟。”
调查基本结束后,狄姐被摇来处理那些地缚灵,准备带回西封杂志社榨干可能还没说出来的情报和因果,等待时佚名同事和朱耀星聊起来,佚名显然是为了套话,想再多了解其中因果来串起这些事,朱耀星对佚名有些意见,答的时候总习惯性岔开主题或者反问回去。
刘箐橙突然听到一句:“我不是朱耀星还能是谁?一个个的想要我的命干脆先抽签打一架,我能选?我倒是想。”
刘箐橙那一棍子敲在他脑袋边之前他还在想死在那栋楼里的人和他说的话。
他还记得他妈,是那个疯女人把他抱在怀里,用烂了臭了的食物让他活下来,告诉他“你是天上的星星”,她会喜欢朱耀星这个名字吗,这个更符合她想象的名字?“朱耀星”应该厌恶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疯子,他则是觉得妈妈送他去朱家是放弃他了,于是他也不再承认那是他的妈妈,妈妈会恨自己吧。
他还记得一个人,小时候会去看他,带他去过医院,他以前以为那是“爸爸”的样子,却被告知这是他的仇人。
他只剩下自己了。
他在这里想事情,随口答两句他们的问话,也不知道说到什么触了他刘箐橙的霉头,一棍子敲过来。还是钢管,把后面的水泥墙敲得崩出几块,擦着他脸飞出去,噼啪掉了一地。
“刘箐橙你有病吧?”朱耀星把掉在腿上和轮椅上的水泥碎块拍开,拿手指关节敲了敲那根钢管。“拿开。”
“你选择信莫承威?”他看不清刘箐橙的表情,居高临下还背光,墨镜口罩挡着,不知道他在发哪门子的疯,朱耀星走神想着,怕不是那个看谁都是颗白菜的表情。
“和你无关吧大明星?”
“即使知道他不是人?”钢管放了下来,但轮椅被他踩着怼到墙边。
“我是需要朋友的正常人类,大明星,我没别人可信啊,凑合信一下。”
“即使他要你死?”
朱耀星梗了一下,手往枪带的位置摸过去。
“大明星这是在用离间计,我和莫医生的关系用不着吧?大明星,之前那位大师都说了,我就是‘贱命一条’,你们还指望我干什么?”
大明星没说话,朱耀星便继续开口。
“给你们我的钱?我的关系?”他突然有些恼火,这几天这些人干的事让他想起很久之前,那个死了的朱耀星也是,瞧不起他的人也是。
“还是……找你们报个仇?”“别信别人,信你自己就够了。”
他们的话是同时说的,朱耀星的枪指上刘箐橙的胸口,又因为刘箐橙的话顿了一下。
“大明星自己没朋友也别扯着我啊?”哦,他想起来刘箐橙刚刚提到的,朋友害死自己的话,“而且就算我被害死了,也和大明星没关系吧?”
朱耀星刚说完手里的枪就被打飞出去,刘箐橙那一击敲得力气很大,被打中的地方立刻肿起来,朱耀星怀疑自己骨头都被打裂了,只是因为不乐意在这位大明星面前示弱,硬是还扯着嘴角笑出来。
刘箐橙拎着他的衣领把他从轮椅上掼到地上,用膝盖压着他的肩膀和锁骨,然后他没用那根不知道从哪儿拆的脏兮兮的钢管,用手扼住他的脖子,慢慢地、一点一点加大力道。
那双沾着自己血的蓝色手套黏糊糊的,带着血腥味,弄得他有点反胃,被掐着脖子又咳不出来。
“那不如死在我手里,至少我可以给你个痛快。”朱耀星眼前开始出现黑斑,刘箐橙的问话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想骂人,都快给他掐死了还问个屁,他脖子才伤过,还有青媒的怎么一个个都爱对他脖子下手。
凭什么。
他今天偏偏就想嘴硬一下。
“大明星……您从哪儿看出我自己想死的?我一点儿都不想变成饿死鬼ok?”朱耀星费劲巴拉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句回答,试图从刘箐橙的压制下翻出来,刘箐橙压的位置很巧妙,他手用不上力,要不用腿?朱耀星动了一下,腹部一直没机会长好的伤口先疼得他差点没控制住表情,自己不会真要死这儿了吧?
很远的上方刘箐橙的声音像呓语,他没能听清,只当是刘箐橙的杀人告别台词,这种搞文艺的就喜欢整这出。
刘箐橙却把手松开了,改成捏着他的下巴,力气很大,按得下巴生疼不说,还一边维持着压着他的姿势一边把他拽得脑袋抬起来。朱耀星怀疑他是不是觉得掐死不够解恨,想把自己脑袋拔下来。
捏着他下巴的手最后只是在他嘴角抹了一下,半轻不重的,至少不是要把他下巴卸了。
“小刘,违规了。”那个把他药翻过的红衣女不知跟哪儿出来的,“亲爱的,这个我带走了,别玩这些危险东西。”她晃了晃刚刚被打飞出去的那把枪,行吧行吧,朱耀星没出声,躺在那寻思自己也不是只有这一把危险东西。压着他的刘箐橙终于起来了,还没忘跑去捡走他的钢管,显得好像很忙似的,就他这差得自己都有所耳闻的演技,朱耀星不用他当了好些年老板的眼力也能猜他是装的,甚至怀疑他一直在等他那边的人出声让他停下。
“我知道,我记得。”刘箐橙咬了个奇怪的重音在记得上,说话时还瞥了朱耀星一眼,朱耀星想骂一句“我也会记得找机会报复你”之类的话,但这场合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他们那一伙调查了一夜又迅速离开,朱耀星撑着地慢慢坐起来,外头的保镖没啥学历更别提急救包扎,急救电话打完他又给莫医生打了一个,有些伤口走他的途径处理起来更方便,还能顺便给大明星的血压添砖加瓦。
那之后他们那伙人消停了一阵子,不长,他伤口还没长好。但后面他也不再有什么让他们询问的价值了。
破产早有预兆,但让人看到的崩塌只是一瞬间,房产被贴上封条等着拍卖,车也被折价出售。朱耀星看着那些人来来回回拿着计算器清算财产,只觉得是在看别人破产的热闹似的。
他甚至还有空闲去想他忘了把那个玩具松鼠带出来,它不值钱,可以随便安排,将来碰到个熊孩子说不定就会被弄脏弄坏。
朱耀星该挂上笑脸去回答问题还是该气愤阻拦他们?
他低头看到手臂上的伤疤,一条接着一条,他那干儿子毋颂胃口大得很,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找到个吃得饱的活计。
朱耀星在楼里转了一圈,破产前很多店就已经关张,他看着福田百货一点点破败的。
他听那边暂时没有要问的事,下楼在附近走了两步,伤口疼,不想走太远,刚好看附近有个报刊亭,架子上面挂着的报纸写着“歌星刘箐橙遇袭受伤入院,未成年追星应理智莫冲动”,他的人捅了自己,这会儿他也遭殃,当真报应。旁边还摆了摞杂志,封面是那张臭脸,最显眼的标题是“刘箐橙,从洗碗工到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是旧刊再录,他没多看,心说又是这位在趁机营销,说他手段多从来不算冤枉他。
他回办公室坐下,那些人也没急着赶他,算好之后纷纷离开,整栋楼只剩下那些饿死鬼的动静,“好饿,好饿啊……”
他也饿,但毫无胃口,也没钱,抽屉里还有半本三相神咒,他吃了两页多半行时那饱受摧残的肚子就疼起来。怎么自己的身体都闹罢工。
他好像不再是朱耀星了,他该做什么才对?朱耀星小时候嘴馋,他应该再吃些什么吗?可没有福田百货、没有钱和房子了,他也不是朱耀星了。他应该是啊,他眼睛疼,是眼仙还在呢。眼睛和伤口都疼,他没精力想得更深。他不是朱耀星还能是谁,他对自己的记忆还是很多年前那个只抓得住很小的草鱼的小孩儿。自己努力了这么些年,怎么都没长大一点,他……对,他是朱耀星了,那他自然不会再长大。
他从中午坐到日落,窗外别处的灯都亮了,只有他这儿还是暗的,他的办公室和楼都是。
“莫医生?”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想问的,你不理解的事,我都知道。”
“你觉得,朱耀星能接受破产吗?”
“我觉得朱耀星不能,他以前碰到做不好的事总是发脾气和打我。也不对……”
莫医生打断了他的话,“你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我想休……朱耀星会想再把这里支起来吧?朱耀星很信任父亲,也过不得苦日子。”
“那朱耀星可以做到吗?”
“……不能吧,朱家赚钱都是靠猖鬼运财,没猖鬼也没钱才吃不了苦。”
他们聊到月上中天,挂断电话后他把能成为朱耀星罪证的名牌也带到楼顶,一股脑儿丢进他烧衣服的桶里,一点汽油、一根火柴,那些人留下的名字便付之一炬。
他来回走了几趟,把备用的汽油洒在楼里,再回到楼顶,和处理那些名牌一样丢下一根点燃的烟,火就从大楼底部烧起来。
他站在楼顶,火和汽油的味道特别刺鼻,他站的地方只能听到火焰扑簌的声音,让人心烦,但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他是不是不该心烦的?火还没烧到身边,他犹豫要不要走到火里去,还是在这里等着,这个位置的风景更好,他身上的伤也还在痛,不想再多走几步了。
反正火不会让他等很久。
他回头看了一眼来路,之前他来楼顶烧衣服时就想着那扇生锈的门该修了,结果到现在也没赶上修,刚刚他上来时踹了门一脚,也没有再上锁的必要,他现在觉得自己死前想再听这东西闹出次动静来。
皮肉被火燎过的痛盖过了那些伤口的痛,他反而在这会儿想起一张可恨的脸,他们次次见面都可以说是不欢而散,知道他进医院时他还觉得是他指使人捅自己的报应。
他们聊过什么来着……
哦,大明星问他:“那不如死在我手里?”
自己怎么说的呢:“您从哪儿看出我自己想死的?”
他站不住了,由着身体倒下。
“我到底想不想死啊?”
火不曾听到他的疑问。
“我好像,找错自己了,哈,我还是搞错了。”
火不会听到他的声音,不会让他等很久。
门最终也没有响。
那几天的报纸新闻大肆报道了被烧毁的楼在那个晚上发出如何耀眼的火光,还有朱耀星的死状如何凄惨,刘青城在病床上听着电视的声音醒来,旁边的白岭拿着的报纸也印了张被马赛克了的焦黑色。还有些胆子大的小报去朱耀星家里拍了照放出来,用大篇幅去讲诡异的红光房间和不知名神像。刘青城瞥到照片角落里那只偶然入镜的松鼠布偶,在狗仔翻过之后被丢在地上,一身脚印,有的地方还绽了线。
“哦。”这是刘青城对朱耀星的死的回应。
说到底,他们只是稍有相似又偶然打了个结的两条线,如今一条线断了落到地上,一条线还在因缘之中,仅此而已。
浅做了一些人称变化和视角和自称的相关
写的时候游戏还没更新,或者有的内容边写发现边更了别的,总之可能有bug请多包涵嗯
因为小朱老板的本名还没完全出现所以最后一段人称没有提及他的名字,虽然我怀疑朱老板的名字是剧中剧《吉屋出租》里三个角色的名字里各取一字,但还是猜测,等更新看看会不会有幸和原作者对上电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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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