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幼悟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李佑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了她一个警示的眼神。
在李佑看来,这不过就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纵使她有心报复,田四这般身强体壮的男子,倒也出不来什么意外。
车辇上的书筒早就被小满换上了舒服的棉被,连带着塞了好几个暖壶进去。
小满不解道:“公子,何必这般折腾自己,好好的床不睡,非要在这车辇上。”
李幼悟微微一笑道:“我不在府上,钟牧那边,你记得帮着照顾些。”
她看着不远处,安抚着躁动马匹的粗壮武夫,朝小满扬了扬下巴。
小满会意喊道:“田四,将车辇赶过来!”
“对了,若是沈不言来找我……”李幼悟稍稍拖长尾声,眼中满是笑意:“你便说我,外出赏景去了。”
李幼悟在小满的搀扶下,上了车辇。倒也不是她真的柔弱到那种地步,只是能偷懒得时候必然要偷懒。
在车辇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了下去,开口道:“去高陵。”
高陵,早在她尚未来长安前,就听说过那些文人雅客,在此处写了不少出名的诗句。
她选此处,倒也只不过是路程适当,一来一返的距离,足以叫这田四出些什么事情。
田四驾车很稳,这一路上都平平稳稳。李幼悟也将昨夜的觉给补了回去,
“小公子,小公子。”田四在外唤道。
李幼悟含糊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起身道:“嗯,可是到了。”
车外嚷嚷的声音传入耳中:“李书钧,你小子回来都不找我,倒是知道来这高陵当文人雅客。”
田四在帘子外低声道:“公子,是公孙公子赶上了咋们的车辇。”
公孙?小传上曾记过一位公孙忆,他爷爷是去年当上的丞相公孙弘。
大祁丞相之职一直选用列侯担任,公孙弘布衣出身。陛下就给公孙弘赐侯爵位,这才得以封相。
只不过,她记得很清楚梦中的这位公孙丞相,没熬过十月初十就病逝了。
丞相之位落到了她堂祖父李蔡手中,届时李家荣耀无限。
李幼悟理了理衣裳,下了车辇。就见披着一件木兰青双绣的披风,相貌堂堂的男子立于车前。
李幼悟见状便皱眉问:“公孙兄,怎么这般雪天,只着一件披风?”
公孙忆身上的披风,跟李幼悟身上的大氅对比之下,显得单薄同纸一般。
公孙忆笑了笑没说话,身后的小厮哀怨接道:“李公子,你还能不知道我家公子,这路上瞧见一个去长安治病的母女。见她二人衣着单薄,身上的大氅说给便给了。”
李幼悟点了点头,“我知晓公孙兄一直以来便是如此性格,但是……”
但是公孙丞相平生素来节俭,对上对下亦是如此。
他送出去大氅,怕是车上也只剩披风御寒了。
公孙忆道:“这大氅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件御寒之物,对那母女二人来说,上了长安,还能换上一笔钱财,到可以抵扣一段时日的开支。”
李幼悟在原地思绪片刻,心一横,对田四道:“将车辇上的大氅取下来。”
“是。”
自上次送了一次大氅被冻了后,小满便替她多备了一件在车上,但这出来一次送一次大氅,怕是回去又要听着老爷子一顿训斥了。
李幼悟接过田四递来得大氅,对公孙忆道:“公孙兄,莫要嫌弃。”
公孙忆笑着接过,“我与你同去高陵,不如这一路同行。”
公孙丞相提倡儒学,公孙忆自然也是如此。世家大族现下都以公孙家为儒学之首,此方同行,必然收货不少。
车马一前一后,来到了高陵。
高陵也已经聚集了不少世家子弟,热酒下肚开始大放文采。
几个世家子弟来到了公孙忆的车马前。
“公孙兄,怎么今日来得这般晚。快些下来,都已经开始了。”
高陵除了聚集些世家子弟外,还有不少寒门学士,盼着能在此处大放文采,博得一个好名声。被世家大族看上。
公孙忆一手揭着帘子,缓缓下车。那几个世家子弟面面相聚,对视了一眼。
“公孙兄,今日怎么穿了这狐皮大氅。”
丞相节俭,断然是不会用上这般难寻的狐皮。
公孙忆度步来到身后的马车,“路上天寒,书钧借我抵御风寒罢了。”
几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只见后座马车上下来一个同样身穿狐皮大氅的文弱男子。
几人都晃了晃神,蔡家公子蔡易之更是移不动眼。
公孙忆抬手一一为她介绍。
蔡易之同她打趣道:“你若是有妹妹,咋们兄弟必然是要争着上门求娶。”
几人哄然大笑。
李幼悟也不恼,转身朝身后的田四道:“今日遇上公孙兄,一会我便同公孙兄的车辇同回。你且先回吧。”
“这……”田四慌乱的四下乱瞟。
原以为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的,这小公子只是想让他出来冻上一日罢了。如今他现在回去,同昨日的钟牧又有什么区别。
见他楞在原地,李幼悟道:“怎么,我使唤不动你吗?还是公孙兄,一会不肯顺路送我一程。”
田四脸色大变,就听得公孙忆淡淡道:“书钧莫要胡说,我自是乐意效劳。”
田四现在是被架在火上烤,走,便是昨日钟牧的下场。不走,便是得罪丞相府,到时候,小爷是断然不会在用他了,
孰轻孰重,他自然是明白的。
“是愚弟失言。”李幼悟笑盈盈道:“田四,还不回去。”
田四咬牙道:“是。”
宽大的马车驶离后,入眼的是骑着高大黑马的沈不言。
他神情冰冷得看着众人。
李幼悟不自觉打了寒颤,今日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冰冷得眼神。仿佛任谁在他眼中都是死物一般。
蔡易之目光闪了闪,冷笑道:“我当是谁啊,原来是……”
“闭嘴!”公孙忆喝道。
蔡易之不甘心的闭上了嘴,恨恨得看着沈不言。
公孙忆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邀道:“沈兄,今日难得遇见。不如下马同我们一起进去饮酒作诗。”
他这话说的客气,但一个武将去这种场所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种场合,吟诗作对便是家常便饭。若是真的进去,吟诗也罢,不吟也罢。都能叫那些文人讨论上一阵子。
沈不言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得看着李幼悟。
眼神中说不出的审视,叫她有些心虚。
公孙忆顺着他的目光,诧异的看了眼身侧被盯着的李幼悟,道:“书钧,不如你来请沈兄吧。幼时,你同他最是交好了。”
身后的蔡易之冷哼了一声。
转身,便是得罪身后的儒学世家。上前一步,便是得罪这少年将军。
一个是日后前途,一个是一月后的保命符。
李幼悟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思绪回拢,再看这面前的少年将军,想起昨日种种。笃定,若是真的李书钧,也会这般做。
她缓缓转身,淡淡道:“公孙兄,我想……”
沈不言的目光落在了她挺直的腰背上。
双腿暗暗使了些力,座下的马匹像是得到指令般,猛得撞了过来。
这几个到底是文人,见此情形,瞪大了双眼。几人身旁的小厮也吓得纷纷护到了自家公子身前。
他伸出手,一把劫走那立在几人面前的李幼悟。
“啊!”
李幼悟惊呼一声,纤弱的身子落入了结实的臂腕。
幸好有软猬甲,不然这般近的接触说什么都会露馅。
公孙忆回过神,震惊喊道:“沈不言,你干什么!还不快些将书钧放下!”
回应他的只有疾驰而去的马蹄声。
半响后,蔡易之眼珠转了转,与公孙忆耳语了几句。
公孙忆斥道:“不可,你这般岂不是害了书钧。”
蔡易之轻哼一声:“她可是打小,就没少为了那个野种和我们作对。我们只不是是将这件事如实传出罢了,又何来害她一说。”
另外几人纷纷点头称是,他们都是出生士族大家,对于沈不言这样的出身,心中皆是鄙夷。
公孙忆对方才的事情也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但他也庆幸沈不言掳走了她,若不然等她真的说出,也不好收场。
他祖父虽官拜丞相,但根基薄弱。任还是需要这些名门世家的支持。
见公孙忆沉默不语,蔡易之下一刻对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笑道:“来来,莫要被这野种坏了雅兴。公孙兄,请!”
几人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将公孙忆迎了进去。
李幼悟被扛在马匹上颠簸,不知跑了多久。终是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用手肘击打他的小腿。
他一停下,李幼悟再也忍不住,急慌慌寻了一处树下,吐了起来。
沈不言将马绳捆在了树上,走过来递给她一块丝帕。
李幼悟接过拭了唇角,扶着树干直起身子。
“沈兄,可出好气了?”
她一张白皙的小脸,被寒风吹得鼻头微红。眼睛也因方才呕吐后,有些泛红。
一个大男人,为何会有种女人的娇弱。
沈不言略略偏头,“嗯”了一声。
李幼悟微微笑了笑,说道:“我也闲来无事,才来了此处。你又是为何?”
“我去找你,你的婢女说你外出赏景了。”沈不言寻了一处空地,捡了些木棍取出怀里的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