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时微嗔他一眼,笑说他油嘴滑舌,垂下头去盛好了汤,又试了试几个盘子的温度,叫梧桐把边上的两个菜拿下去再热一回,自己也捧起碗:“吃吧。”
“嗯。”裴清荣仍是看着她,喉结轻轻一滚。
他刚才说的不是谎话。
外间应酬,数不尽的玉盘珍馐叫人眼花缭乱,可全副的心神都放在往来的机锋上,怎么能尝得出滋味来。他一贯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尝过几口便算,谁都知道,在这样的场合,美酒佳肴只是点缀。
回家也是一样,裴府自本朝开国便煊赫至今,厨房用的都是祖上传下来菜谱,千篇一律不出错。裴夫人掌家严格,他一个小辈不能点菜,好在他也没什么喜好,厨房送来什么便吃什么,安分而规律。
只有在戚时微身边时,是不一样的。
她会留心裴清荣用了什么菜,更喜欢什么口味,下次将那样菜放在他眼前。抑或是察觉出他脾胃不适,往汤里下一把面条。
冬日里天黑得早,外间已暗了下去,院里的灯笼照出一道道树影,而室内是温暖的,戚时微坐在灯前,长长的乌发挽到脑后,一边慢条斯理地做针线一边等他回来,低垂的脸颊温婉恬静。几样菜都在炉子上温着,炉火很小,发出细微的毕剥声。
不是了不起的寻常图景,只是家而已。
侯府层叠的高挑屋檐下,只属于两个人的,小小的家。前世他多少次午夜梦回,都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看出戚时微不解,裴清荣也不多解释,只轻轻一笑,和她面对面坐下吃饭。
用过饭,裴清荣照旧去温书,戚时微在一旁翻几页书,动一动针线,或逗着芝麻玩,端得是岁月静好。
腊月二十,按惯例是阖府聚餐,离年关已经很近,为着热闹,这次人来得很齐。
上首坐着裴盛与裴夫人两个,其下则分别是三郎一家、八郎一家,裴清荣戚时微两个和十姑娘。又有裴盛、三郎、八郎的姨娘们也在下首得了个座儿。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聚在花厅里,很有过年的喜庆氛围。
三郎与罗氏有两子一女,年纪都不大,正是活泼的时候,罗氏先叫他们上前拜过裴盛和裴夫人。
裴盛见到孙辈,神色柔软了些,一一问过他们读的书,抚着胡须连声称好。裴夫人唇边也微微泛起一丝笑意,对罗氏道:“你是个好的,人丁兴旺,子孙满堂,这才是家族蒸蒸日上的好兆头。你能帮三郎开枝散叶,这才是掌家宗妇的样子。”
罗氏带着孩子们恭声应是。
她又转向米氏,道:“子女缘这回事说不准的,你也不要太心急,现如今八郎的侍妾也有了身子,想必是个先开花后结果的好兆头。上头有个孩子立住了,就能一个接一个的把弟弟妹妹引下来。”
米氏成婚三四年,膝下并无所出,八郎也没有其他的庶出子女,唯独只有一个玉娴刚有身孕。米氏脸上火辣辣的,谢过了母亲关怀,转头看一眼玉娴,见她小腹微隆,低头抚着肚腹,温柔安静的样子,淡淡转过头来。
一个侍妾而已。
玉娴先是个张狂的,不给颜色都能开染坊,有孕后得知了府中惯例,终于安静下来。米氏忍不住在心中冷嘲,余光瞥见八郎也望向玉娴,目光中带着疼惜,不由冷下脸。
一个侍妾而已,不过是懂得如何哄男人怜惜,只要泪水涟涟,目光楚楚,就哄得男人回转了心思。
裴夫人又向戚时微笑道:“你刚进门,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盼你和九郎琴瑟和鸣,早早开花结果。”
戚时微含羞应了声是。
裴盛方才只问了两个孙子,如今又转向裴清荣,关切地问了好几句他如今的温书进度。
裴清荣一一作答,这答案显然让他很满意。裴盛脸放红光,赞许道:“你天资聪颖,从小就不用人操心。为父只盼你能悬锥刺股,一举考中进士,给我们裴氏争光。”
他和裴清荣说的话,倒比起先和其余儿孙说的加起来都多了。
裴清荣依旧脸带谦恭的笑意,裴盛愈发满意。
下首,三郎望了望两个儿子,神色不变,罗氏依旧是平平稳稳的神气。米氏心中火急,见身旁的八郎竟然毫无反应,只是倾身在她耳边道:“一会儿咱们就向母亲提一提,玉娴腹中的毕竟是我第一个孩子,让他们骨肉分离,总是不忍心。”
米氏心内冷笑,口上说:“只要母亲允了,我自没有不准的。都听母亲的。”
裴盛与裴夫人在上首又说几句,终于正式开席。
京城里,冬日流行吃羊肉锅子,羊肉片得很薄,黄澄澄的铜锅架在炭炉上,冒出乳白的热气。又有蘑菇煨鸡、芋煨白菜,都是冬日里滋补养身的菜。
自家宴席,便不禁酒,三郎和八郎各自要了一盅温好的酒,慢悠悠品着。
米氏一贯是个好酒的,斟酒的下人殷勤地问:“八奶奶要不要也来一盅?”
“不了,”米氏懒懒道,“这些日子身上不爽,我还是用些养生的。琥珀,给我盛一碗粥来。”
裴夫人笑了:“你可一贯是个活泼的性子,爱吃辣,爱酒,还爱玩,如今是转性了不成?”
“儿媳是如今懂事了,才知道郎中的话总要听的。”米氏道。
“听听,”罗氏掌不住笑了,“八娘都多大的人了,如今才懂事,往常都还是懵懵懂懂的不成?”
满屋人都笑了,戚时微也跟着轻轻笑起来。
几个妯娌之间虽各怀心思,但面上的融洽还是有的,互相之间说笑打趣,并不以为忤。尤其米氏和罗氏两人相识甚久,这样熟人一般的打趣,显是了解对方性情。
米氏笑过一通,依旧是要了碗粥,也没有要茶,叫丫鬟琥珀给她斟了杯清水,略吃几口,又给八郎挟了两筷子菜,看着不许他多喝酒。
“马上到年关了,喝两口酒有什么,”八郎有些不满,“自家人……”
米氏压低了声音:“你明日可还要出去办事,要是坏了事我可不管。”
八郎嘴里嘟囔着什么,将酒杯撂到一边。米氏懒得看他,转头看罗氏也正给三郎布菜,夫妻两个低声说着话。
她再看另一边,见戚时微与裴清荣两个也是并肩而坐,那场景却浑然和他们不一样。裴清荣面前没有酒,依旧是一盏清水,眼底带着温文的笑意,在给戚时微布菜。
戚时微习惯了在这种场合照顾别人,自己却吃得少。裴清荣是头一个没让她照顾,还反过来给她布菜的人。
戚时微说没胃口,裴清荣也不勉强,只拣了点清淡易消化的菜挟给她,又盛了碗羊肉汤,低声哄她先垫垫肚子,免得散席太晚,熬坏了脾胃。
戚时微喝了小半碗汤,感觉肚腹被一阵热意填满,顿时舒服了不少,裴清荣笑了笑,手上慢悠悠地给她拆羊脊骨,据说里头的骨髓很是滋补。
米氏看在眼里,就平白多了一肚子酸意。
她忍不住多看了短短一瞬,戚时微正在喝汤,没有察觉,裴清荣却已经抬起头来,目光平淡地扫过来。
此时也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米氏顺势笑了,打趣道:“瞧瞧他们两个,真真是一对儿鸳鸯!”
新婚夫妇都有浓情蜜意的时候,满屋人都笑了。裴盛清了清嗓子,正待教育一下这个儿子,裴夫人适时接话:“九娘这些日子替我忙厨房的事,也是累坏了,光是准备今天的宴席就忙了两天吧。九郎倒是体贴,你们夫妻两个都能为对方着想就很好。”
罗氏与米氏便一齐称赞起戚时微,说她帮着掌家,实在是辛苦了,戚时微连声道不敢,又说她年幼无知,全赖母亲定夺。
气氛正热烈,玉娴忽然哇地吐出一口血。
那血是鲜红的,很快就在地上蔓延开来,织锦描金的地衣被污了一大片,瞧着很是骇人。
玉娴失了平衡,摔在地上,袖子带翻了案上的碗碟,当啷一声脆响。那些青的红的菜肴全都翻在地上,跟着,她身下流出殷红的血来。
满座皆惊。
有两个婢子发出惊呼;罗氏和三郎忙着让人把孩子带下去,别叫这场景吓着了;八郎霍然站起,冲一旁的下人们喊着什么;米氏一脸的花容失色,被琥珀扶着吃了一颗丹参保心丸。
戚时微的脸有些发白,好似有一股劲儿顶着脾胃,不断向上翻涌,好在刚才只喝了一碗汤,没吃什么东西,不然怕是全都要呕出来。手背上传来一股温暖的热意,异变陡生的第一秒,裴清荣就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对她说:“别怕
玉娴仍在地上抽搐,不好动作太大,但裴清荣仍把戚时微向自己怀里揽了揽,想挡住她的视线。她一贯心肠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别吓坏了。
他正要伸手挡在戚时微眼前,戚时微摇了摇头,按下他的手:“没事。”
那动作太大了,没得招人眼,玉娴突然出事,花厅中已经乱成一团,他们两个还是不要添乱为好。戚时微眼观鼻鼻观心,紧盯着案上的木纹,虽身上仍有细细的颤抖,脸色终于慢慢恢复正常。
案下,两人的手还是紧紧牵着,戚时微的手有些发冷,裴清荣带着薄茧的拇指一下一下在她手背上摩挲着,微热的体温从指尖传递过来。他的脉搏也仍是稳的,一丝不乱。
下人们乱糟糟跑动起来,有的去扶玉娴,有的去取丸药,又有一个去叫郎中的在廊下摔了一跤,场面更乱。
“行了!”裴夫人霍然站起,呵斥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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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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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