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侠 第70章 梦

因为坚定离开魔窟的决心，阿婧计划好一切后，尚未想过与蓝忱将会如何。能如何呢，就这样不了了之罢。这条命还给他一次就不算完全违背诺言，等到杀了另一个仇人，她一死，也就将最后一点亏欠偿还。

听着蓝忱质问“那我呢”，阿婧分明感到那钻心的疼更深了，他们其实什么都没有，她不明白为何会这般难过，仿佛身体里的什么东西流失，再也找不到，一旦想起，便会无言。

望着面前男子近在咫尺的脸，看见他眼底露出的沉痛之色，阿婧说不出任何话语，她不能回去，也不愿再回去，可是，这个眼中有恳求的男子啊，她该如何拒绝？

而后，柯桑的声音随风入耳。阿婧顷刻清醒，内心浮现的情愫在一瞬间沉入心底深处，冰封。

阿婧仰头，深呼吸一次，拽住抚摸着脖颈的那只像滚烫又像冰凉的手，甩开。蓝忱不防，直接朝后倒去，得柯桑跳来扶住，方没从树枝上跌落。至于阿婧，人已经站起，朝旁边树上的闵思卓飞去。

“阿忱，你怎么样？没事吧？”柯桑满脸怜惜，扶着蓝忱站稳，她转头看向同站一根枝头的一对男女，吼，“阿婧，你干什么？”

阿婧背对着她，闻言，不语，也不回头。

这个目中无人的态度，柯桑清亮的眼眸中燃烧起怒火。

一路追来，去过素州，寻到钟拾却没打听到蓝忱的消息，她只好再往晴城方向追寻，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找到踪迹。即便看到蓝忱与阿婧亲密的在一处，她也没多生气，总归，找到人了。

但阿婧竟然用力推开蓝忱。

她，凭什么？

“你这丫头，是不想待在魔窟了吗？”许是担心阿婧不答，柯桑又强调，“不准无视我的问题！”

她身边的蓝忱也凝视阿婧的方向，眼中已成一片死寂。

“柯桑姑娘，我已经离开魔窟了。”阿婧依旧没有回头。

柯桑惊讶，“什么？你敢背叛魔窟？”

“随你怎么想。”阿婧木着一张脸说完，看了眼身边的闵思卓，轻轻道，“闵公子，我先告辞。”随着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已经飞离闵思卓所站的枝头。

“阿婧。”闵思卓扭头喊她一声，朝蓝忱与柯桑所站方向再望一眼，拱了拱手，返身追向阿婧。

看他们相继离去，柯桑不满的哼了哼，转头看向蓝忱，只见这人直勾勾凝望阿婧离开的方向，面如死灰。她从未看到过魔主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到这一切是因为阿婧，既妒又无可奈何。

“阿忱，你不要这样。”柯桑向前靠近一步，抱住蓝忱肩膀，“阿婧这养不熟的白眼狼，走便走了，你还有我，还有魔窟，我不会离开你，会一直陪着你的。”她说得婉转缠绵，听在任何人耳里，都是深情至极的。

蓝忱低了眼帘，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啊，还有一些人往其他方向去了。”柯桑没提找的还有阿婧，“好久没跑这么远，累得很，不过看见你，我就觉得什么都值得。”她温柔一笑，搭在蓝忱肩上的手忍不住抚摸几下。

“嗯。”蓝忱沉声应了，从她怀里退开，“那我们一起回魔窟。”

柯桑也不介意，听蓝忱第一次称呼“我们”，心里乐开了花，含笑点头，“好，一起回去！”

好似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阿婧只顾往来时路狂飞。今日过后，她与蓝忱、蚕婆婆他们再无一丝关联。

她要去找鹤老头的师兄，说是叫徐义，得到素州大酒楼打听一二。

“阿婧！”闵思卓再唤一声，仍不见回应。他不得不运功赶超阿婧，拦住她的去路。以为这人会察觉他而停下，哪想，竟是要撞到他身上。

闵思卓伸手按住阿婧肩膀，用了些力，这才唤回她的注意。

“闵公子？”

“叫我思卓。”闵思卓纠正。

阿婧无奈点头，与他一道停于下方枝头。

短暂的安静过后，还是闵思卓先开口询问，“阿婧，你真的离开魔窟了？”

“嗯，是。”阿婧低声，口吻轻松不少。

默然半刻，闵思卓道：“以后，你准备去哪儿？”

“先做我还未完成的事。”

“什么事？”

“报仇。”阿婧苦笑，想了想，她看着闵思卓，语气带着一分期盼的问，“思卓，你听过徐义这号人物吗？”

闵思卓摇头，也不追问这人是否就是她的仇人，道：“我只听说过徐生大侠。”

听言，阿婧有点垂头丧气，“好吧。”

“我可以帮你找人打听，我父亲说不定知道。”闵思卓忙说。

阿婧抬头，“多谢。”

闵思卓不好意思的笑了，“等找到了，你再谢不迟。”

阿婧微微弯了唇，心中的难过因与闵思卓的闲聊得以缓解，她好奇的问：“你此行是要回晴城吗？”

“是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以前还要请你吃荠菜笋子，不妨跟我去晴城，我请你吃啊？”

“我得先去素州一趟。”阿婧歉意一笑，又想需得去晴城探听徐义这人，遂加一句，“你先回，等我这边的事结束，我去找你。”

“好，一言为定！”闵思卓脸上笑容放大，他是真的开心。从此之后，不需与阿婧为敌。

两人约定了见面地点，随即，各自往相反方向行去。

……

经过蚕婆婆的细心照料，蓝忱在修养几日后，身体逐步恢复良好。他住在曾属于他后属于阿婧而今谁也不属于的房间里，除了蚕婆婆，没允任何人打扰。就连云蚀，也仅在他返回当日见过他一面。

当不再咳嗽，蓝忱午间和傍晚都会出去，蚕婆婆询问，他不回答，只道会早些回来，蚕婆婆不放心也无法，她知道阿婧的离开让人难以接受，甚至，蓝忱脸上还出现过片刻幼时呆滞的神情，仿佛对外界没有感知。

或许时间会是良药，蓝忱能依靠独自排解而消化这些情绪，一如当初，蚕婆婆想。

就这般过了十日，蓝忱表示要回登风楼去住，神色间已无不妥，双眼炯炯有神。看着这样的他，蚕婆婆舒口气，叮嘱日后记得照顾自己，直到他点头才满意而笑。

回归魔主身份的蓝忱所做第一件事即下令任何门人不再佩戴铁皮面具。

苍穹厅内，除门人以外，魔窟武师以上者均在。听到这个决定，第一次看到魔主的容颜，他们多少有些激动，虽有不解，也都应了。

蓝忱首次将云蚀介绍给众人，直接吩咐他是新护法。云蚀不再作“碎星”打扮，取下耳饰，身穿深蓝色长袍。

这一回，各武师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

“散月已死，世上也再无碎星。”蓝忱淡淡开口。他只是这样说明，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

众人无不震惊，哪能想到魔窟会连续失去几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并且奇怪的是，为何没见碎星与散月尸体？心中各有疑惑，然不管如何难以置信，这便是魔主所言，只能听，不能质疑。

武师们一个个离开了，落在最后的有四人，李木、钟拾、方空和小钰。

看了眼端坐的魔主和那三个站立不动的人，李木思索一瞬，猜他们或是想要求得答案，纵也想知晓内情，他还是走了。毕竟，魔主明显不愿多讲。

钟拾上前一步，问：“魔主，散、散月大人和碎星护法真的死了吗？”

蓝忱未直接回答，冷声说：“不要让我重复一遍。”

钟拾肩膀一颤，顿了顿，作揖退下。接着，方空也走了，只有小钰还低着头，站那不动。

蓝忱没理会，望向分立左右两侧的人，说：“云蚀、残阳，务必加强武功练习。未达标者，皆需领罚。”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是！”

之后，蓝忱无视小钰，离开苍穹厅。残阳瞥了瞥静立不动的小钰，摇摇头，出去了。

云蚀望一望小钰，脸上露出几分纠结，小钰此番是为了阿婧吧？想到这个人，想到蓝忱提及凭心堂的事，他的眼中似有几分怨恨之色一晃而过。云蚀没说什么，也走了。

偌大的厅内只余小钰一人孤零零站着，许久。

万籁俱寂，皓月当空。

一人影从魔窟上方出发，往素州方向而去。

由于受伤，叶默不想让帮内人议论，故去了自己在素州附近的一处秘密之所。一回去，就看到一人在那等候。

“你来做甚？不是让你离开素州，去其他小村落吗？”叶默坐在一张石椅上，语气不善的道。此刻，他只觉胸内气血翻涌，憋得难受，嗜血的想法如潮般大涨。

来人拱手，脸侧有一滴汗落下，他道：“属下、属下跟着十长老去打造兵器，但出了点事。”

“快说！”叶默搓手，有点焦躁。

“遇到闵思卓，属下疑心他看到我了。”男子还是低头，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

叶默搓着的手停下，头微微一抬，半眯起眼，盯着男子。

昏暗的山洞，烛光微弱，明暗交替的光晕里，他那双眼极其瘆人，而眼旁的皮肤正飞速萎缩，皱纹刹那显露眼角。

听不到任何回应，男子也开始害怕起来，连忙说：“属下是想买到一把合适的兵器后就走，偏巧遇上了闵思卓。帮主您别担心，我向您汇报了就会远走高飞，若那闵思卓问起，您大可不承认。”

叶默幽幽的声音响起，“如此说来，我应多谢你告诉一声，让我心里有个底。”

“不敢、不敢，属下所做只是分内之事。”男子缓缓吐出气，抬头。

叶默伸出右手，食指弯曲，勾了勾，“过来。”

男子犹豫一瞬，提脚过去。

忽而，一声骇人惊叫从洞里传到洞外，吓得树上的鸟儿迅速扑扇翅膀飞走。

月亮还高高挂着，只是乌云飘来，渐渐将其覆盖。

穿梭黑漆漆的树林间，小钰仰头一望天色，星星都看不到几颗了。他看着前方，忽然不知该去往何处。常在素州的钟拾都不知阿婧在哪遇害，他到了素州大酒楼，就能打探到消息吗？

想到此处，小钰苦涩一笑，还没找，他便气馁，实在不应该。他屏气凝神，撇开无谓的多想，坚定朝前。

突然，小钰看到前方视野出现一人，手中拖着什么，他稳住心神，轻手轻脚跳过去，待落定一棵树半树腰，他看到那人拖着的是另一个人。

那人大概死了，方像是个木偶般被拖行。

会是阿婧吗？

不，不会。小钰即刻否定，但随即想，魔主并未告知阿婧死在何处，没将她带回，有没有可能是落在谁手里，他也不知呢？

再则，深夜时分，于这山野林间拖着他人的这个人是谁？思考片刻，小钰决定会一会这人。

隐藏气息，小钰一点点靠近，却见那人停下步子，环顾四周，当小钰思考他在观察什么时，那人猛然转头往上看，同时有暗器袭来，小钰急忙闪避，但左臂还是中了一刀。

察觉这人武功或许不弱，小钰待要出招迎敌，忽觉一阵晕眩。暗器有毒！惊疑中，他从树上掉落。

随手一扔手里提着的人，叶默边走向小钰边说：“我配制的新毒，你可躲不了。”

小钰全身发寒，费劲的往前爬了爬，看见被扔下的人，像是男人，他垂下眼，不动了。

如果阿婧死了，他去陪她，她就不会孤单了吧！

小钰轻轻微笑，闭上眼。

叶默站定，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人，不认识，心想：多一个滋补的，也好。

阿婧回了一趟桃林镇，拜别张大婶后，去了素州。因为身无分文，她到一处农户家里，帮对方做农活，赚了一点银钱，还让对方帮她到素州大酒楼打探徐义这人，却没能得到任何消息。

既然黑衣人与闵予认识，阿婧想，突破口或许还是在轻风山庄，她必须去晴城，见一见闵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