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侠 第68章 结

因帮助月山派处理事情，闵思卓没能送萧娇最后一程，此事还是从月山派弟子口中知晓，因而感到愧疚，待孟凡后事过了，他只身前往素州，亲自向萧家人赔礼。

萧骅自是没有怪罪，从闵思卓口中了解到月山派禁止门下弟子寻萧家麻烦一事，面上呈现复杂神色，沉默许久。

见此，闵思卓迅速换个话题，问：“阿婧与你何时分开的？”

萧骅顿了顿，答：“来素州后就分开了。”犹豫一刻，他又接着说，“是破虹害了娇娇。”在他眼里，闵思卓不是外人，若不如实相告，闵思卓恐会继续调查。

“竟又是他？”闵思卓愤然反问。

他一贯性情温和，常年行走江湖，即便遇到一些恶人胡作非为，也极少生气，最多不过面无表情，现下听闻此事，他从表情到语气都显得愤慨不已。

萧骅看着闵思卓，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不用气，我杀了他。”

闵思卓愕然，旋即又觉应当如此，恶人自有恶报。以往，他从不愿动手杀人，但是经此一事，他忽然觉得，曾经的自己过于墨守成规。

“此或乃报应。”

萧骅有丝好笑，又觉几分不甘。是报应，却也是那人选择。但他没讲内情，毕竟事已至此，怎么杀死破虹根本无关紧要。

“对了，我去月山时，遇到一批刺客，虽戴魔窟面具，但我觉得有点奇怪。”闵思卓提起所遇之事。

萧骅眼神一凝，“可看清他们模样，或问出什么？”以他了解，闵思卓应付这些普通门人根本不在话下。

“我赶着、阻止你，没问出什么话就放他们离开了。”闵思卓有点尴尬道。

萧骅伸手扶额，“这些贼子该庆幸遇到你，换作我，定要抓两个回来审问。”语气稀疏平常，显然，这是他与闵思卓的不同之处。

闵思卓轻笑一声，而后正色道：“我感觉他们不像魔窟人，近几年，魔窟一改昔日作风，抢人钱财的越来越少，而执行任务的是几大杀手，门下之人并不会单独围攻哪个江湖人士。”

“这可说不准，或许是让人试试你的武功，再看安排谁来杀你呢？”

闵思卓摇头，“没必要，魔窟杀手实力不容小觑。”

萧骅不置可否，转身走出厅堂，闵思卓跟着出去，追问：“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萧骅陡然驻足，回头瞥向闵思卓，“因为阿婧是魔窟的，你就放松对他们的警惕了吗？”

闵思卓一怔，红着脸反驳，“不是，萧兄别取笑我。”

“我不赞同你的看法，但也不反对。”萧骅自知失言，缓了语气道，“曾经作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过去，他们能抢平民百姓钱财，如何不能围攻你这侠客君子？看看死掉的我二叔父、秦长老，还有你小舅舅，以及娇娇，哪一桩不是魔窟手笔？下一个是你或我，有何奇怪？”

“我小舅舅，不能混为一谈。”闵思卓苦笑。

看他如此，萧骅有丝犹豫要否询问，想了想，还是说出口，“你小舅舅到底怎么回事？阿婧让我问你。”

闵思卓欲言又止，既觉羞愧，又觉应当面对现实。他叹了声，道：“说来话长。”

听言，萧骅抬脚，“那走吧，边走边说。”

两人一道向萧府外走去，朝素州大酒楼而行。

关于萧娇的传言，虽然萧辙已经出面处理，但以防有人还要打听，萧骅会空出一段时间去酒楼探听一二，方便及时制止。

素州大酒楼内人声鼎沸，其中有人谈着土帮的事，直言加入土帮的人愈来愈多，俨然这个帮派日益壮大，或要成为一大武林正派；又有人讨论月山派的事，却不敢多说，只道秦河长老有个品行不错的徒弟自尽了，觉得可惜云云。之前闵予的事已然没多少提及了。

萧骅与闵思卓没去雅间，在二楼选了个偏角落的位置坐了，两人一边吃菜一边听着旁边人的议论声。

偶有目光看向他们，确都没有多看。谁也不知这两青年才俊是在商议什么事，当然不敢打扰。

桌上菜肴几乎一扫而光时，从楼梯拐角跑来一个小孩。

“思卓哥哥，思卓哥哥！”小孩跑得惊慌失措，还跌了一跤，但他一溜儿爬起，全然不管身上疼痛，冲到站起的闵思卓面前，喘着气嚷，“你、你快去，救我哥哥！”

小孩是多日不见的满满。

闵思卓与萧骅对视一眼，结账跟着满满离开，赶往小和所在的铁匠铺。

原是一土帮长老到铁匠铺打造武器，过程中与小和发生口角，动手打了他，还要求铁匠铺老板将这个学徒赶出店铺。

铁匠铺外有几路人向内张望，还能听到争执声由屋里传出。

满满心急的跑在前面，萧骅跟随，闵思卓走在最后。看到他们到来，人们自动让开。

闵思卓踏过门槛，抬眼望去，看见小和对面青年的后方几人，他的视线凝在靠后的男子脸上一刻，思索一瞬，假装只看向小和，他越过萧骅和满满，大踏步跑到小和身边。

“小和，怎么回事？”闵思卓声音很大，惊动多人。

小和神色冷然，听他问了，也闭着嘴不说话。

闵思卓面朝他，放柔语气，“说与我听，我帮你。”

小和还是沉默。

闵思卓看向铁匠铺老板，老板有点生气，道：“我在后面房里，听到吵闹出来，平日这孩子挺机灵，今日不知怎的把人大刀摔了，还不肯认错。”

“闵公子，这小孩就是成心使坏呢，我与旁边人说着话，他就不分青红皂白摔我武器。”有人在后道。

闵思卓没有回头，“我了解小和，你们先等我问清楚，会给一个交代。”

后面没声了。

满满已跑到小和身边，拉着他手，哭着说：“哥哥，你说啊，是不是他们欺负你啦？”看着小和背上破裂的衣服，血肉露出，他心疼得直掉眼泪。

萧骅摸了摸满满脑袋瓜，“别哭了，小家伙，你让哥哥说话，也不要哭啊，他会难过的。”

满满使劲点头，揉揉眼，果然不哭了。

闵思卓有点欣慰的看他一眼，又望向小和，语重心长的说：“小和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公平处理。他们动手打了你，这是他们不对；但你摔武器，这是你的错。你需讲清楚。”

小和仰头，眸中漾起希冀，问：“若他们骂阿婧姐姐，你也能替她做主吗？”

面对小和期盼的眼神，闵思卓顿了顿，既未肯定亦未否定，道：“他们说了什么？”

小和目光暗淡下来。

实际上，他不抱希望闵思卓能维护阿婧，毕竟他是闵家人。

前些时间，小和听闻魔窟“散月”的传言，讲她杀了轻风山庄闵予，别称“阿婧”，他因此知道阿婧的真实身份，但觉得其中必有缘由，并不相信阿婧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寻思一小会，小和闷声道：“他们说阿婧姐姐是魔教妖孽，定要铲除。”说到这里，他又低头，“可我认识的阿婧姐姐是个善良的姐姐，不是妖孽。”

“你说得不错。”闵思卓弯了弯唇。

小和眼睁得大大，抬首，“真的？”

闵思卓眸色坚定，“嗯，你要相信直觉。”

小和笑了，低落的心情瞬间变得明朗，“我相信思卓哥哥的话。”

“看来是听到我们闲聊啊？”后方另有一人道，“骂了又如何，难道那妖女不是魔窟的？我们土帮要报仇，为武林除掉这一祸害，又怎了？”

小和欲张嘴反驳，闵思卓按住他肩膀，让他稍安勿躁，随即，他转过身，往为首之人身后看了眼，靠后那男子果不其然离开了，闵思卓愈发觉得现在的土帮存在问题，但他没有表露，看向为首青年，拱手道：“小孩受伤，我想，此非一贯以正派自居的土帮人有意所为。不妨就此了了，别再将事闹大。”

青年旁边之人皱眉，“闵公子什么意思？倒成我们得理不饶人？你既是轻风山庄少庄主，就该知我们所言不错，刚刚竟为魔教妖女说话，不知闵庄主知否？”声音与最先和闵思卓搭话的一致，口吻却从客气变为讽刺。

闵思卓微微一笑，没因这番话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他看也不看那人，仍直视为首的青年，这人腰牌所示，应是最近加入土帮的。

“我若真要偏帮，大概在听了他的话之后，”闵思卓指了指身旁的小和，“就会同你们动手。”

“你！”那人自知打不过，气得哑口无言。

为首青年横他一眼，对闵思卓行了一礼，说：“误会一场罢了，闵公子，我们告辞。”招了招手，带着几人离开。

不出所料，新长老不会与轻风山庄为难。闵思卓看着一众人离去，转首，瞧见萧骅对他挑眉，自嘲的笑了笑，却听铁匠铺老板出言斥责小和，他忙出面转圜，店老板这才收敛情绪，叮嘱一番小和好生招待客人，又去做他的事了。

“哥哥，你快坐下，我帮你看看伤口。”满满委屈的开口，拉着小和走向桌边。

小和被满满拉着坐下，向他一笑，抽出手，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脸蛋，随后看向闵思卓，问：“思卓哥哥，你最近见过阿婧姐姐吗？”

闵思卓颔首，从袖袋拿出药瓶，“我先给你上药，再说此事。”

从铁匠铺出来，闵思卓一路沉默，萧骅看他心事重重，便问：“怎么了？”

闵思卓目视前方，低声说：“叶帮主近日在做什么？”

“不知，他没来参加娇娇葬礼，土帮是大长老过来。”不想他在思考这个，萧骅又问，“你怎问起他？”

斟酌片刻，闵思卓将看见刺杀之人这事与萧骅说了。

萧骅一听即道：“所以，你怀疑这些人是受叶帮主指使？”

“从他接任帮主之位，土帮行事越来越张狂，我怀疑他，但不能确定就是他所为。”

“不可能是他吧，我听我爹讲，这人曾是长老时，就很稳重。若真有这事，或许是因帮内出现有异心的歹人。”萧骅分析着，补充道，“你既怀疑，我让人注意点土帮动向，若有不妥，立刻告知你。”

“也好。”闵思卓拱手一笑，他的确该回家看一看闵老庄主，萧骅也猜到这点，遂未留他。

桃李镇。

休息两日后，阿婧身体基本恢复，虽觉诧异，但想到曾经几次受伤的恢复速度，她也见怪不怪了。为报答张大婶，阿婧主动在她家店的后厨打下手，砍柴抑或洗碗，能做的，她都没推辞。

见阿婧如此勤劳，张大婶甚为喜悦，她没细问阿婧是何人，只觉这丫头看着亲切，知她无处去，也就愿意收留。

一日，阿婧得闲，使用轻功前往自家小院，尚未到达，远远的，就发现家人墓碑边好像坐了个人，穿红衣，她一惊，停到河对岸的一棵树上，一脸难过的看着那里。

是碎星来找她，还是魔主蓝忱要抓她回去？

阿婧神情又有了丝纠结，她想，不能出去见那人。

独自席地而坐，蓝忱疲倦的身体得以短暂放松，但内心，自那日知晓阿婧离开后，一刻不曾轻松过，他自言自语的说：“你们，能告诉我阿婧去了哪吗？”

当然，无人回应。

他也知晓，不会有人应。

即便不想承认，蓝忱也只能按照自己对阿婧的了解，继续前往下一处可能之所。不管阿婧去寻萧骅，还是闵思卓，他都会找到她。

他不会放弃。

想到此，蓝忱忍不住咳嗽好几下，他以手抵唇，目光木木地盯着旁边的枯草地。纵然脸色苍白，唇色淡淡，俨然一副病容之色，这人仍有一种摄人心魄的俊美风采。

蓝忱坐了多久，阿婧看了多久。

秋风吹起落叶，带着它飘远，却卷不走此中二人半分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