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侠 第24章 启

登风楼位于魔窟最前方的院落，共六层，楼阁矗立近三尺平台之上，楼前种植一棵高大古桐树。

登风厅下一层即魔主蓝忱日常居所，其中一间专门用来供他习武。

从练武房出来，蓝忱去了登风厅，又到了离开魔窟的日子。每月差不多这个时候，他离开之前，会将门内事务与碎星交代一遍。其实，用不着说什么，碎星一贯懂得。

近一年以来，魔窟从外接到更多任务，连碎星都不得不接受刺杀安排，原本他只需处理为非作歹之徒。不过江湖是非多，魔窟杀手的名声传出以后，这也是自然而然。

师父昔日对魔窟的计划，逐渐有序展开。

厅门外，碎星风尘仆仆，候于栏杆边。进屋以后，他向蓝忱简单汇报几句鹤老头的近况，就回自己房间换衣去了。

蓝忱一身玄衣，立于窗边。一只鸟儿飞来，停在他肩头，蓝忱仅侧眸看了一眼，未驱赶它。

哒哒——

脚步声。

“阿忱。”

一声轻柔呼唤。

蓝忱回身之际，一袭紫衣身影似要扑进他怀中，然下一刻，他身形一晃，原地消失，鸟儿亦扑扇翅膀飞走。

窗前，只余女子一人。

“阿忱，你不要害羞嘛！”柯桑娇嗔的说着，走向人已至高座旁的男子。看他戴着面具，她不满撅嘴，“整日戴这破面具作甚？取下吧，我想看看你。”

蓝忱单手负于身后，别过头，侧身而立，“柯桑，莫胡闹。”

“我就胡闹，你能奈我何？”柯桑一跳，停于蓝忱对面，她伸手，想要摘下那副面具。

蓝忱倒退两步，毫不留情挥开她的手。

“莫让我重复第二遍。”

他眼神冰冷，语气亦冰冷。

柯桑习以为常的轻叹，而后，笑道：“遵命，魔主。”她一点不生气，反觉这样的蓝忱可爱，“我来此呢，是想问询一事。”

“说。”

“你看，距离选定‘月杀’已过两年，你不觉太久了？”柯桑抬脚，慢慢往前踏出，她含笑的眼望着蓝忱，离他越来越近，“也到了散月为魔窟效力的时候吧？”

蓝忱闭眼，在柯桑几乎要靠在身上时，跃下高台。他沉默着，没有回答，眸中依然未见任何情绪。

若他真的动怒，柯桑或许还会感到几分喜悦，但她知道，蓝忱无非拒绝亲密而已。她有点失望，又立即想开了，接着说：“需要给她安排简单的任务吗？”

蓝忱走到窗边，看了眼窗外蔚蓝天色，方道：“不必，一切按规矩。”

“你说的，我照办啦！”柯桑爽快应了，打算告辞。

临到门前，她回头看了看，蓝忱压根未看她，真是浪费她来这之前精心打扮，望了望身上的新衣，柯桑终究气不过，恨恨转身，又向蓝忱扑去。

从桃李镇返回，阿婧心满意足。今年桃园结了很多桃子，果肉鲜嫩可口。她一口气啃完两个，快到登风楼时，略作思考，决定还是送一些过去。

蓝忱教她腿功时间不长，仅三四天，坐于一旁石桌上，时不时出声指导两句，间或亲自示范，直到阿婧将全部招式记住，他就没再陪同练武。

阿婧依旧靠着自己将这门功夫融会贯通。

但即便如此，她也对蓝忱心怀几分谢意，去年送了几个桃，蓝忱没有拒绝。

哪想，阿婧刚飞至桐树枝头，就见厅内一紫衣女子抱着蓝忱，两人不知是做什么，只能看到蓝忱双手放于身侧，而那女子却像达到目的似地，越抱越紧。

正当阿婧思索要否离开，就见蓝忱脑袋偏了偏，竟是朝她看来。阿婧瞪眼，一屁股坐下，从身后取下布袋，她拿出个脆桃，对着蓝忱，挥了挥。

蓝忱嘴唇张合两下，阿婧分辨出其中意思。

“进来。”

本是要进去，但……

阿婧看了看紫衣女子，虽未继续抱着蓝忱，但仍然站他对面。她猜，那是柯桑，许是与魔主讲悄悄话，她可不想进去。

于是，阿婧举高右手，预备扔桃子。

咻——

一个。

蓝忱手一抬，接住。

然后，柯桑回头，盯着阿婧。

阿婧甜甜一笑，举起手，挥了挥，大声问：“柯桑，要吃桃子不？”她又大力一甩。

咻——

柯桑也接住。

阿婧笑得合不拢嘴，忽觉这样一人扔一人接，挺有趣。就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预送的几个桃子一并扔进去算了。她低下头，在布袋里挑挑拣拣，选了几个。

“你从哪摘的桃子？”

“桃园啊！”阿婧随口应着，抬眼。

柯桑立于廊下栏杆边，一脸不爽的看着她。

“你不想吃的话，还我。”阿婧伸手，索要。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的道理，我又没说不吃。”柯桑白阿婧一眼，把桃子装进腰间口袋。

阿婧一笑，收回手。

“跟我来吧，有任务给你。”柯桑转身向楼下走。

阿婧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嗯”了声，重新系好布袋，跳上顶楼，柯桑人已拐过转角。阿婧迅速跑进厅内，把布袋放于一张条桌上。

蓝忱淡淡看着阿婧动作，不曾阻止，亦不曾发表意见。

阿婧道：“魔主，你自己挑几个，我待会来拿剩下的。”话完，她迅速追赶柯桑而去。

登风楼二楼。

阿婧跟着柯桑走进一间库房，柯桑到一张桌前坐下，让阿婧随便找椅子坐。阿婧环视一圈屋内，没坐，直接站着。

她道：“什么任务？”

见阿婧直接，柯桑也没拐弯抹角，“刺杀一个外号‘桔梗公子’的采花贼。”

“还有呢？”想要知道更多信息，阿婧问，“我不认识这人，你总得告诉我他是谁，在哪。”

柯桑勾了勾耳边碎发，摇头，“我仅负责分配任务，怎么执行，得你自己决定。”

“嗯。”既不愿多讲，阿婧也没再问。

看她痛快答应，柯桑心里生出一丝好感，“确存在难度，这个任务本指名破虹，但我想，你既要入江湖，定需一次任务证明自己，所以，就安排给你。这也算考验，时间限定十日，若你做不到，我会换破虹完成，而怎么惩罚你，由魔主决定。”

她站起，打开身后柜架上的一格顶箱，从里拿出一袋银钱，丢给阿婧，“此是任务酬劳，你可随意使用。事成回来，还有一袋。”

阿婧接下，拿在手中，只感到沉甸甸的。这么多银钱，她却感觉不到半点开心。

“我还可以告诉你，去了素州，你先和我们的人在酒楼汇合，那个让你做此事的人会与你联系。”

“知道了。”阿婧收好钱袋，正色道，“我明日便出发。”

瞧她一本正经，柯桑微微一笑，“不急，你先把魔窟的事安排好，我说十日，是你与那人联系后算起，这是规矩。”

阿婧点头。

实际上，并无太多需要额外安排。方空与小钰二人合作得心应手，从未让她烦恼过，甚至包揽了许多事。她转身，拉门。

“你需不需要新衣裳？”柯桑突然问。

在阿婧将要出门时，她方注意到她的打扮穿着。简单至极，难看至极。

扎个圆髻，以木簪固定，灰色衣裤，手腕上绑着皮质护腕。单看背影，哪里看得出是个女儿身。

柯桑说：“我最近新做了一件衣裳，没穿过。你若想要，可赠予你。或者，你到了素州，自行去买一件。你身上的，太磕碜。”

她这番话，并无恶意。

阿婧也知道，不过，其实不需要。她回了头，向柯桑露出个笑，“谢谢你，不过不用。”语气淡得没有情绪。

再前往登风厅时，除了蓝忱，还有碎星。阿婧便从布袋里又拿了几个桃子分给他，让他记得分两个给另一个碎星。

碎星看了眼蓝忱，颔首。

两人说到任务之事，碎星告知阿婧，到了素州，钟拾会与她联络，叮嘱她万事小心，魔窟身份不可随意暴露。

这一点，阿婧自然知晓。

蓝忱并未说任何，阿婧遂离开了。

回到后院，阿婧与蚕婆婆简单提了自己需要出远门的事，会多日不回。蚕婆婆面上带着笑意，未置一词，只是望着阿婧的目光隐含担忧。

阿婧抱了抱她。

对于阿婧的出行，方空与小钰像已心中有数，让阿婧只管放心，将魔窟内的事一应交由他们负责。

两年不长，却足够释怀某些事。

小钰的背叛与伤害，在阿婧的记忆中已近模糊。而小钰对她的态度，与曾经相比，亦改变许多。他果如她所言，与她来往，按门规，礼貌且尊敬。

阿婧觉得，这样就好。

两人送了一只信鸽。

阿婧接受了。

当立于魔窟外的树枝上，阿婧回首望向魔窟刹那，道不出太多想法。不管此处于她而言代表什么，她在这里实实在在生活长达四年之久。

转眼，快五年了。

她的仇人，依然不知在何方。

查遍魔窟所有门人，阿婧尚未找到记忆中那两个人。她也终究是明白了，铁皮面具既是魔窟人的伪装，亦可作为外界嫁祸的伪装。

她的仇人，隐藏在偌大江湖中。

不过阿婧不觉气馁，以前不懂，但如今已明白，能有那般武功的人定是武林中的高手，她总有机会遇到。

他们一个都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