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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晋来诊脉时,阖业硕询问起那些经络之事后,便是不禁笑开了——
亏你想得出来!这医病和那做菜一样吗?对着菜谱照猫画虎便好么?那菜谱也不能没料便能做呀!别说,你这么做也有些道理!死马当活马啊!
待他摊开手掌,递予她那日宜心斋里见过之木盒时,手仍不住地摩挲着。
那边缘被磨得有些发亮,甚而泛着微光,如那被把玩过的古老物件。
此等眼熟之物,虽只见一次,便惹她寝食难安、牵肠挂肚,只因里面藏着羽伦的生死病灾与阖业硕的一邪一厌。
她忽而心有抽搐——所谓股掌之间,便是这般活生生之写照么?
浣彤不理心口之凶猛颤动,用冰凉的手打开这木盒,看到羽伦痊愈之消息,竟是难掩欣喜,泪光闪烁,行下大礼去,“谢皇上救他。”
阖业硕苍凉笑过,扶她起来——知道羽伦好了,便是这般高兴,这般生分。那朕图个什么呢?
阖业硕亦是觉着冷——心里拔凉,若处冰窟。
“你还要去见他么?”阖业硕问得温柔且深沉,一手托起她持盒之手,“朕答应你的,不会食言。你若想去,朕陪你去便是。否则,朕不放心。”
“哪里不放心呢?”她轻握着那木盒,手虽是被阖业硕暖着,周身却是冰冷更甚——
手心里是羽伦的命悬一线,手背上是阖业硕的一念之间!
“怕刺客心怀不轨。”他心有异样,不知是痛是甜,吐出略有冲动之辞,“更怕你们旧情复燃。”
“不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吗?还不放心?”浣彤忍不住问去,虽有克制,却仍有几丝怨念难掩——
于皇上而言,如此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们,却仍是要被怀疑!我们只不过想要用心地写好历史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这是在怨朕吗?”阖业硕牵起浣彤愈是冰凉的另一只手,擎于掌心,边为她暖着双手,边用大指去摸着她手中稍有变色之木盒,“这里便是朕为你劳过的心、伤过的神。你得懂才行。”
“臣妾懂。谢皇上关心。”她点了头去,一抹憾色于眉梢间悄然划过,藏下那险些哽咽之音,咽回早已心力交瘁之泪,尽显懂事明理之态,“不见也罢。既然他已经好了,臣妾探望与否,也无关紧要。就不劳烦皇上同行了。况且,上次出宫,害了无辜人丢性命,亦是给翰琼大人添了不少麻烦。”
“他们不无辜。无辜的是你。”阖业硕暖声宽慰,温柔却暗藏霸气,七分关怀,三分寒意,“你身陷危险之时,朕却不在你身边,没法护得你周全。他们死有余辜。只是你受了惊吓,惹朕心疼。”
心疼?她亦是心疼,话到唇边,却如疾风中摇颤无依的那点烛火,灭得不甘不愿,却无可奈何地被她生生咽下了——
最无辜的是羽伦!
此言虽未出口,纵是浣彤沉默不语,阖业硕却仍是有所察觉,“怎么?朕说得不对么?”
此般别样情绪被阖业硕看穿后,浣彤便没法闪躲,只得硬了头皮解释了去,“自古从未有帝王护得心爱之人周全。美人被帝王辜负、为帝王殉情的故事,却是比比皆是。帝王,最护不得心上人周全。”
不能与羽伦沾边,又得暗含几分不满悲怆之情,还得把朕拉进去,这般自圆悲态,也是难为你了!
阖业硕这般想着,却也不想说破,“是那些帝王薄情!朕和他们不同!只要你对朕忠诚,眼里只有朕,朕便事事依你。朕不想勉强你。”
“何来勉强?在皇上身边,臣妾心甘情愿。”浣彤巧言道,把那木盒放回阖业硕之掌心,眼却是飞快地埋了下去,心已是抽痛到极致——这不是逼我自己开口说不想见他吗?
此番委屈求全、情非得已,阖业硕悉数看在眼里,却不愿承认,如那装睡之人奈何都叫不醒,只骗得了自己,却偏偏甘之如饴,似有欢喜,“乖!朕喜欢!朕救了他,你怎么报答朕?”
她拼力止住眸底涌起之泪,仍是强颜欢笑,“皇上想要什么?”
那虽未从眼眶里滑下,却是落入了浣彤心里,从咸味化做了苦味。
“你说呢?”阖业硕将头埋向她之心口,“史书里的帝王,一般怎么说?”
“他们会说要天下人之心。”浣彤不消思索便脱口而出,谈及这些,心痛稍有缓解。
于她而言,同阖业硕聊些情爱以外之事,会轻松不少。
“朕要你的心。”阖业硕听着她稍有慌乱的心跳,卸下平日里的君王面具,“都是些会做戏的君王,总不愿承认自己愿倾倒于那花下。总在演戏,真累。找个能说话的人,真难。作为报答,你就陪朕聊天读书好么?聊聊江山、帝业,随便什么,如同挚友,可好?”
“臣妾也没人交心。承蒙皇上厚爱,臣妾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臣妾说错什么,也请皇上别怪罪才好。”浣彤微微颤抖着应了,躲着阖业硕已是有些粗喘的气息。
“别怕。朕没那么可怕。也得朕有空才行。朕想听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觉出她些微的惶恐与不安,唇便是靠过来,顾不得那木盒嗖地落了哪去。
不想浣彤竟是扑通跪下去捡那木盒! 他的唇却扑了个空!
阖业硕的心随着她惶然不安的身影一同沉了下去,语声愈发低哑,深意满含,“这是盒子,不是人。”
“他是哥哥,是家人。皇上是夫君。”浣彤伏在地上,拾起那木盒,颈间已是被凉汗全然浸湿。
“懂事儿!真懂事儿!确实知道朕爱听什么!”阖业硕俯下身来,将指伸进她的领间,抚着她湿润的脖颈,将唇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