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二日到在江宁上岸,当天晚上一个年轻人上了龙舟,跟随太监进了康熙的临时书房。
这年轻人进门跪拜:“奴才曹寅给主子爷请安。”
康熙放下书,亲自去扶起来他:“子清起来。”
说着对这位曹寅上下打量了一番,主仆好几年没见了,康熙对他甚是亲近。
“唉,今年六月收到你父亡故的折子,朕好几天不曾休息好,心里想着你不知道是何等的惶恐,孙嬷嬷又是何等的伤心难受。”
曹寅扶着康熙坐回去,感激的说:“没想到家父的事儿居然劳累主子惦记,唉,家父这也是......”
说着眼眶湿润,忍不住伸手去擦。
康熙颇为动情的说:“别说了,朕知道的,当年先帝驾崩,朕也是体会过的,你不过是把一家老小的生计扛在肩上,朕可是把整个朝廷扛起来了。”说着示意对方坐下来。看着曹寅说:“朕的意思,是让你接管你父的五品织造,可如今看来,你手边的俗事儿还多,片刻之间还接任不了啊!”
曹寅一听立即跪下:“奴才虽然伤悲,然而这几年跟随家父,也是知道如何做织造的,奴才愿为主子效力。”
康熙摇摇头:“织造的事儿给任何人都能做,不过是内务府办理绸缎服装并采买各种御用物品,甚是简单,这样容易的事儿朕也不会打发你父子亲自来江南。你父在江南,乃是朕的耳目,江南的雨水,人言,风俗......所有一切都收罗成册每月上奏,这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非是朕的心腹不足以托付的大事。”
曹寅明显不知道他父亲曹玺做这样的差事,这分明是密探,他当时就呆了。
康熙接着说:“自从你父去世,这几个月来朕在京城犹如聋子瞎子,对江南之事一概不知。不瞒着你,在来的路上朕巡视黄河,夜里有逆贼潜入行营行刺,后来审问,这贼人就是从江南来的,你父若是还在,江南的这点事儿根本瞒不过朕。”
曹寅瞬间明白了,立即磕头:“奴才愿意接替家父的差事,为主子打探江南之事,必兢兢业业,不敢辜负主子的期望。”
康熙立即起来扶他:“子清,这事儿也只有教给你朕才放心。朕现在先给你透个底,你先熟悉通政司事物,你父的那些幕僚都是通政司的人,朕南巡的时候你在织造府应付差事,跟着他们好好的学学,等朕回京城了,你去扬州织造府上任,当日在扬州大辟十日,对那里朕不得不小心应对。扬州的事儿你办完之后,携家眷再回江宁,扬州再好,也比不过江宁,江宁才是江南重镇,通政司必须在江宁办公。”
曹寅立即接旨。
既然曹寅接下了通政司的差事,康熙就说:“你回去告诉通政司的人,就说朕打算在江南祭祀孝陵,选个黄道吉日,仪仗开路,百官随行,朕步行去,到时候以臣礼对朱元璋的陵寝三跪九叩,当日不禁百姓观看,必然会有刺客混入百姓里面,你们要做的是把刺客找出来秘密处置了,不能惊扰了百姓。”
“是,”这差事棘手也要接,曹寅立即接旨,最后不无担心的问:“您去祭拜前明的皇帝......这.......”
康熙拍拍曹寅的肩膀,“去祭祀朱元璋好处太多了,稳的是我家的江山。别说是朱元璋,朕这一路上要不断祭祀,如祭祀大禹王,祭祀孔圣人等等,汉人尊崇谁朕就祭祀谁,不过是磕头罢了,朕的头磕下去,天下安宁了,朕的好处就到手了。”
康熙祭祀孝陵的消息传到京城,已经是十一月了,天气已经冷了。
因为康熙在江南祭祀朱元璋,率随行百官三跪九叩,八旗的各位王爷瞬间不乐意了,在他们看来,皇帝也太丢分了,当日多尔衮兄弟弹压江南废了那么大力气,如今三跪九叩,满人还要不要脸啊?
宫里太子年纪还太小,太后就是个摆设,他们直接来找太皇太后闹起来,那意思就是您管管皇帝,祖宗的脸都让他丢完了。
太皇太后收到消息的时候立即明白了皇帝的举动,这时候该怀柔了,想要坐稳天下,有时候就该妥协。
对于满京城的八旗王爷,这些小鳖犊玩意太皇太后就没放在眼里,当年皇太极的兄弟个个如狼似虎她都斗了一遍,阿济格在护送多尔衮的灵柩回京城的时候还想发动兵变,这些小崽子们有几个有这样胆量的?只会跑到乾清宫吵吵,放到几十年前,随便一个掌旗王爷都能提刀进宫和她痛陈厉害了。
这些小崽子们给那几个老兄弟提鞋都不配,她毫不在意的带上太后去乾清宫议事去了。
这样的场合五阿哥和海棠是没资格围观的,兄妹两个在宫巷里踢球。海棠如今会跑了,虽然跑的磕磕绊绊,时不时的绊倒,然而她的两条小胖腿却是闲不住,一睁眼到睡觉,都没闲着的时候。现在的游戏就是五阿哥把球踢出去,海棠吭哧吭哧的跑过去捡回来给他,然后五阿哥再踢出去,海棠再跑出去捡回来给他......周而复始,十分无聊,但是兄妹两个玩的都很快乐。
宫人们围了一个圈,不让球跑的太远。海棠捡球的时候一抬头,看到远处拐弯的地方太监们抬着步撵,太皇太后一身大礼服坐在上面,周围围着不少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回来了。
海棠指着远处跟五阿哥说:“五哥,祖祖,回来啦~”说完吞口口水,不知道为啥,嘴里的口水很多,说的快了很容易被呛着。
五阿哥也看到了,就把海棠跟前的球踢给一个太监,拉着海棠跑过去。
步撵在他们前面停下,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把他们举起来放到了步撵上。
海棠第一次坐这玩意,忍不住站起来往下看。
太皇太后一手搂着她一手揽着五阿哥,霸气外露的坐着,海棠习惯了这个角度看周围,再回头看太皇太后的时候,发现老太太的得意根本没掩饰,看来吵架吵赢了。
海棠的眼神很亮,太皇太后发现孩子笑眯眯的回头看自己,伸手在她的帽子上揉揉,慈爱的说:“你们汗阿玛给你们捎好东西回来了,等会给你们分分,高兴吗?”
有礼物诶,海棠赶紧点头,大声说:“高兴!”
五阿哥问:“都有什么?好老祖宗,先说说有什么,汗阿玛在江南弄到很多好东西吗?”
太皇太后哈哈笑起来:“你汗阿玛弄到了很多好东西呢,再好不过的东西了。”
哪怕年纪一把,这一刻她褪去哪个胖乎乎慈祥老太太模样,大笑中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豪气,这才是海棠想象中的孝庄文皇后。
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步撵进了慈宁宫,宫女上前扶着她们下来。
蒙古妃子们上来扶着太皇太后和太后进了大殿,太皇太后就让苏麻喇姑把给这些蒙妃的东西拿出来,也不想和她们说话,直接打发了,单单留太后在这儿。
太后的妹妹淑惠太妃不想走,磨磨蹭蹭,她知道太皇太后和太后去了乾清宫,想留下听听她们怎么说。比起太后的“不争气”,这位太妃灵巧多了,她刚进宫听说顺治皇帝向往汉学,不仅学会了汉话,还学会了作诗。
这样一比,太后这个天天操心自己吃什么喝什么的真的是懵懵懂懂颇有些上不了台面,当初谁都不觉得会选现在的太后做皇后。可后来的结局,就是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太后成了各方面妥协的结果。
太皇太后那是千年狐狸,能看不出来淑惠太妃的心思?如今宫里没皇后,皇贵妃天天撂挑子,太后撑不起来,她这位科尔沁的太妃不就顺势撑起宫里的事儿了,再过些年,就能仗着太妃的身份跟皇上提点“无关紧要”的小要求了。
太皇太后端着杯子看淑惠太妃磨磨蹭蹭,等两个小孩子爬到太后身边坐好,她又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逗弄小格格,太皇太后直接把杯子放在炕桌上,发出“咔擦”一声。
淑惠太妃看太皇太后烦了,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立即蹲身行礼麻溜的出去了。
太皇太后重新端起杯子,对着淑惠太妃心中叹气,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一堆!她就不知道有些事儿不做比做了更好。
看太皇太后不高兴,太后不敢说话,用手在海棠的后腰上捅了一下,海棠看看太后,看太后对自己挤眼,就立即欢喜的问:“祖祖,礼物~”。
太皇太后一听立即满脸慈祥的笑起来:“哎呦,九格格真是提醒我了,苏沫儿,赶紧的,把礼物找出来,没看到咱们格格都等急了吗?”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轻松了起来,苏麻喇姑笑着说:“东西太多了,人人有份,格格略等等,让他们分好了再端上来。”
海棠乖巧的应了一声。
太皇太后就说:“单子在哪儿,我看看。”
有嬷嬷捧着单子送来,太皇太后一看,这哪里是礼单,这就是一本书。
她的眉头蹙着:“皇上略动一动就是大把的银子,正所谓穷家富路,咱们在宫里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缺,他还置办这些干嘛?我说点不好听的,他没钱了回不来,还要京城给他送补给。”
苏麻喇姑赶紧说:“皇上虽然吩咐了给小阿哥小格格们置办些小玩意儿,可梁九功不知道买什么合适,和曹家的孙氏商量,这都是孙氏置办好了孝敬宫中主子的。”
“他曹家很有钱吗?”太皇太后拍着比书还厚的礼单:“就算这里面的东西不值钱,这数量多了也要费好多银子呢!依着我看啊,这是拿皇家的钱给皇家的人置办,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最后还是要皇上给他们补这个窟窿。”
苏麻喇姑劝她:“您别生气了,这事儿宜粗不宜细,皇上去江南,帐不是这么算的!”
太皇太后点头,确实不能算经济帐,稳的是江山民心,钱花的多了,也能让一些愚夫愚妇们觉得朝廷实力雄厚。她转头对五阿哥说:“可不许学这些奴才花钱大手大脚的,日后你过一家人了,也该勤俭持家。”
五阿哥立即跳下炕领了训,可他根本没懂!
太皇太后这会已经翻开礼单看起来了,她戴着玳瑁水晶老花镜,看着说着:“哎呦,这真是都照顾到了,孙氏真是个妥当人!”
说完跟苏麻喇姑说:“正好,让各宫娘娘来领她们的东西吧,这可真是人人有份。”正好再看看各宫主位能不能跟的上皇帝的脚步,如果下面有年轻聪明伶俐的嫔妃贵人,不放提拔一番。
朝廷的风向要变了,不在是以满蒙妃子为贵,也该适当的抬举一些汉妃了,就是不抬举汉妃,没有皇后的时候也该有宫中的娘娘跟那些汉臣家眷表示亲近,时常赏赐,替皇帝笼络汉臣。
苏麻喇姑看她这样吩咐,品着她的意思,立即把各宫的礼物收拾出来。
没一会儿,各宫娘娘都到了。
大公主先来,她住的最近,来了之后和太后坐在一起,中间夹着小小的海棠,还有时不时插话的五阿哥,祖孙个聊的很开心。
接着就是钮钴禄贵妃,钮钴禄贵妃也有了身孕,带着永寿宫的嫔妃和十阿哥等一群人乌泱泱的来磕头。
接着是翊坤宫的宜妃,姐妹两个带着六格格九阿哥和几个常在答应,一群人扶着大肚子的宜妃小心翼翼的进来。
太皇太后看她笨拙的样子,免了她行礼,安置到一边坐着等。
延禧宫的主位是那贵人那拉氏,是夭折了的万黼、胤禶的生母,十格格的额娘也是那拉氏,也是个贵人,他们宫里还有一个那拉氏,也是贵人。光是那贵人就有三位,所以延禧宫里面没大佛,找不出一个嫔来,全是一堆贵人常在和答应。
长春宫的荣妃,钟粹宫的惠妃,这些人也都带着孩子嫔妃来了。接着就是咸福宫的一群人,咸福宫和冷宫差不多,在西北角,和慈宁宫的距离最远,皇帝半年想不起一次的地方,大概是住在里面的人混的都不好,所以咸福宫的人倒是显得最和睦。
咸福宫的人都赶来了,怎么承乾宫和永和宫的人还不来?海棠睁大眼睛往门口看,等着额娘来。
她额娘德妃带着一群永和宫的嫔妃们踩着小碎步,以一次迈不出两寸的步子跟在皇贵妃的仪仗后面。
路就这么宽,承乾宫的人一下子全堵住了,就是不堵住,给永和宫的人三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超过去。
太皇太后召见,谁不是诚惶诚恐的赶快奔过去,但是皇贵妃和人家不一样,她让人慢点,抬着步撵的人走快了她头晕。
永和宫的人从嫔妃到太监宫女在心里对着承乾宫骂了一万句,没用,还是要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这都十一了,京城的十一月很冷啊!特别是在高墙之间夹着的路上,风邪乎的很,从脖子、袖口、脚腕儿这些地方往全身钻,个个冻的牙齿打颤,大伙在心里诅咒皇贵妃这次出门最好得一场风寒一命呼呜算了,看她还摆不摆谱!
德妃没办法,就当是散步了,磨磨蹭蹭往前走。
慈宁宫里,有人也开始交头接耳:“怎么承乾宫和永和宫的人不见?莫非是没跟她们说?”
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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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得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