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挽歌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她和颜雪青一起办身份证的那个下午。
两位十六岁的少女各自拿着家里的户口本,相约一起来办。秦挽歌对打扮没什么心思考究,但颜雪青有些不折不扣地注重自己的装扮,自己爱打扮不说,连带着把秦挽歌的高马尾给换成了丸子头,连带着着装一并批判了一顿。
她又会恍惚两位少女凑在一起研究那些个粉底、眼影的用途,最后涂成两个大花脸还笑做一团,那样青涩生疏的场景像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电影被涂上橘黄色的怀旧滤镜,总让人感叹良多。
女孩又一次对着镜子整理了自己的妆容,侧脸过来询问道:“好看吗?”
秦挽歌替她挽了挽垂落下来稀碎的刘海,笑道:“我们雪青已经很漂亮了。”
十六岁的颜雪青不会化妆,但现在十八岁的“颜雪青”对于装扮自己已经是驾轻就熟。秦挽歌目送着女孩去了摄影地,嘱咐颇多,还没有一瞬目光离开的时候。
一路上寡言少语的苏蓉把双手撑在椅子上,钥匙在她手心扣出沉闷的响声,“她也真是够厉害的,为了扮演雪青,连名字和脸都不要了。”
如果说她刚知道这人自称颜雪青时还有些愤怒,觉得此人毫无羞耻之心。但一路上开车足够她冷静下来,“我知道雪青的离开对你来说伤害很大,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她偏头去看在镜头前正襟危坐的女孩,“我也不会劝阻你,毕竟你也需要倾泻出自己的伤痛。”
“谢谢苏姐。”秦挽歌只能这样回复,“我会注意分寸的。”
“及时止损吧!别到时候被这小姑娘骗得裤衩子都不剩了!人家可机灵着呢!”苏蓉叹气,越看那女孩越觉得心烦,干脆起身出去透透气。
然而,已经开始录指纹的颜雪青显然对于这些科技兴趣非常,但当她看见那些一一被重叠的阴影时,就更好奇了。
但她对面的那位女警却颇有些心事重重,在录完最后一个指纹时说,“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和我们讲。”
颜雪青很快就捕捉到她游移在自己和秦挽歌之间的目光,会心一笑,“没事,那是我姐姐。”
毕竟秦影后今日可是全副武装上阵!墨镜口罩兜帽一样不少,面上的肌肤可是没露出一点,把一切路人认出她的机会都给掐灭——这是苏蓉答应秦挽歌亲自到派出所办理的条件,再加上秦挽歌就没离开过颜雪青的视线,也难免让人怀疑了。
可分明我才是那个用蜜语诱骗她的恶魔。
颜雪青心情颇好,弄完手续后向秦挽歌得意道:“刚才有人说你是怪姐姐。”
秦挽歌一哂,“那我就是拐你走的坏姐姐,好了现在坏姐姐要走了。”她起身,帮颜雪青做最后的材料检查,“你还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吗?”
颜雪青歪头,“你今天没别的工作吗?”
“这几天都没什么工作安排,毕竟一个月后就要进组了。”秦挽歌驾轻就熟地扯谎,终于心安理得把公司非要推来的琐事找到由头推走,“还要置办点什么新东西吗?”
“那正好,我要一把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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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冉终于把手头上这份策划案给做完了。她是几个月前才加入艺兴娱乐的,在这边算得上是新人,但她一直工作勤勤恳恳,这回好不容易被领导给指了一份新的节目策划草案,算是她在公司的第一个挑的大头。
“方冉,又在串珠串啊?”男同事扒在隔板上,显然兴味盎然,但分明志不在此,“早上秦影后和那小美女什么关系啊?说说呗。”
听见这话,也就跟着有不少同事来凑热闹了,毕竟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就、就是,”方冉也不知道怎么说,她总不能直接坦白那是秦老师包养的小白脸吧!只好含糊其辞,“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说是朋友的妹妹什么的。”
“你肯定知道点别的!出接待室苏姐脸都黑了!”那男同事还在跟着起哄,话语却越来越偏,“不会是秦影后的私生女吧?”
方冉蹭地一怒,“怎么可能!”
也有明是非的,“秦影后风评一直很好的,连绯闻都没多少,别乱说了。”
但这样的流言蜚语并没有就此终止,“公关部的那谁跟我吐槽过,压黑热搜买断狗仔的照片都不知道花了他们多久的经历,人家什么不惹风尘肯定是人设啊你们还真信了……”
但方冉对秦挽歌印象一直很好,先不说她本来就是影后的粉丝,在公司里碰见她时秦老师从来都待人彬彬有礼,也是为何大家都愿意讨论喜爱她。
但这份关注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必然是有人带着恶意的揣度,“我说啊,她都那个年纪了,还没有男朋友,只怕是在照顾自己的孩子吧?”
便有人跟着笑了出来。
“一个个的干什么呢?”领导站了出来,“中午还有人在休息呢,怎么吵成这样?散开都散开。”
“主任……”
“尤其还是聚在你身边,什么话题聊成这样?”他虽口头上是这样问,“堂而皇之在公司里聊本司艺人莫须有的传言,你们都是胆子大到已经准备被开除了是吧?”
这场风波到底是这样解散了,只是被训斥的几人难免神色难看。于是,在方冉看不见的角落,那本被压在文件夹下的合同,被一双男人的手给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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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完整的纸张在他手中逐渐变成碎片,边沿的纤维映彻着顶部缝隙的白光,随后飘飘然。他嘴角勾起快意的笑意,得意非常。
那女人只是凭借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去勾引主任、才得来的这个主笔机会,这下子她弄砸了,总该轮到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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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了。
“主任,您稍等,我再找一找,马上就给您送过去。”方冉急得都开始发语音了,明明今天上午她才正式整理好,跑了好久才和对面谈成的初步合约,怎么这会子就不见了,她明明当时午饭后顺手夹在文件夹中、再顺手把文件夹给塞到抽屉上锁了。
这时也有男同事看她焦急,便问:“怎么了方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没、没什么。”方冉不想把自己做错事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便想着敷衍过去。
陈济挑了挑眉,“那你慢慢找。”
但方冉这边显然茫然无措,翻遍了自己的抽屉都没找到,一时间焦头烂额。后来在主任的同意下特意去看了办公室监控,除了中午那阵子人多眼杂,都没什么人到过自己桌边。这让这件事更加难办起来。
方冉手上并非是没有复印件,但世界上却只有那么一份原件——现在事情紧急,重新办理要走的手续太多太多,如何都是赶不及的。方冉又盯了两个小时的监控,发现于事无补,一旁的主任也忙得团团转。于是她的想法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是不是被人给撕了?
“阿姨、阿姨,你们都什么时候清垃圾?”
突然被抓住的清洁工感觉莫名其妙,“九点啊。”
于是方冉自己去翻着公用垃圾桶,甚至都顾不上在意自己的形象了——要是她弄丢了这份原件,被开除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哪里还管得上那么多?可不久后她就意识到可能会在卫生间被撕,于是又把整个楼层都跑遍了,一无所获。
当然此事还有更多的可能,比如那个人只是单纯地藏起来了,想要事后邀功;或者是撕在了男厕所,这是她看不见的地方。
方冉焦急了快到下午五点时,才缓过来,如果说她这是有预谋的偷窃,那中午撺掇争吵为首的陈济有着极大的嫌疑。
“是不是你拿了?”方冉气喘吁吁。
“什么东西啊?”陈济露出无辜的样子,紧皱着眉,“你在说些什么?”
“就是我的文件!今天中午是你先在我桌子边上吵闹的!肯定是你趁乱拿走——”
“唉方冉你发什么疯啊?”陈济蹭地站了起来,破口大骂,“你有哪只眼睛看到了吗?有本事你把监控调出来啊!”
“我、我……”可是方冉没有能证明猜想的证据。
“是、我是嫉妒你能拿到这么好的机会,毕竟你才入职多久啊,你自己怎么拿到机会的心里没有点数吗?”陈济这样怒吼着,丝毫不在意那些投掷过来的目光,“现在你反过来污蔑我了?你可真是臭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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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冉走投无路了。
明明她这么努力才换来的撰稿机会,为了这个项目没日没夜地查资料、跑采访,她不图什么一步登天、分明只是想抱住自己的工作,证明自己至少是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努力着。
可是如今要付诸东流了。
她抱着自己收拾好的物件纸盒,泣不成声地坐在公司门前马路旁的木椅上,一想到自己要为此付出的全部损失,就更愁云惨淡了些许,如果找不到那张纸,就是她的全责。而办公室的同事都说没谁看见了,她真的快把整个楼层翻遍了也没有,最后却在自己的桌子内找到了一张碎纸片,显然是那人**裸的报复。
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什么奇迹,能让她丢失的原件复原如初?
于是恶魔在她耳旁低语,“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