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楼大厅。
挂钟时间:04:30:31
距离四三上一次狂躁发作,已过去近一小时。
他背对着能哥二五,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安静站在天井栏杆边。
酸雨已经停了,蠕动肉块不知何时也没了动静。
这是一天里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整栋宿舍楼沉在黎明前的死寂中。
能哥早就和地板亲密贴贴,眼下睡得正香。
二五也控制不住眼皮子打架,靠着墙沉沉睡去。
秒针继续无声走动。
04:50:36
四三忽地动了。
他缓缓抬起双手,无声无息搭上栏杆。
04:55:29
天井边传来声响,似乎有人正在往栏杆上爬,衣料鞋子窸窸窣窣,摩擦在锈迹斑斑的铁管上。
地上的能哥慢腾腾翻个身继续睡,睡梦里的二五却挨了他一脚。
04:59:50
二五似有所感,猛然睁眼,却只来得及看到四三从栏杆上纵身一跃的残影。
“咔。”
表盘内三针重合。
05:00:00
一切突然支离破碎,分散,飞逝,消弭。
天地间眨眼只剩茫茫一片刺目的白。
二五起身,走向四三长久站立的位置。
——是的,即便身处虚无,二五依旧能清晰记得。
像是穿过了缭绕的雾,他最终看到了一截天井栏杆。
这是一种台面很宽的栏杆,岁月侵蚀,漆面破损,栏杆早已被覆上了厚厚铁锈。
只是这截栏杆上的铁锈却被人粗暴抹去了大半,依稀可见下面原初的漆色。
还未凝涸的血在上面蜿蜒,二五细看半晌,是一行歪歪扭扭的……英文?
I AM A DEFECTOR.
A DEFECTOR..
…DEFECTOR!!!
确切来说,是由重复的一句话组成的一串文字,从最初的一笔一划,到末尾已根本无从辩识。
许是情不自禁,二五伸手触碰那些由暗红血迹组成的英文。
defector。
四三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站位。
“他醒了。”
六一挪开了在二五眼前试探的手,直起身把能哥叫过来。
凌晨五点一过,他们重新回到一楼大厅。
篝火燃烧和怪物滚动过的痕迹像是从未出现,一六和他的重剑也随刷新一起消失。
废弃建材倒是依旧乱七八糟堆着,玻璃破损的窗户,砖块脱落的断墙,位置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起床铃都听到了么?”
能哥脸上前夜还能流露出些许的轻松,此时已经蒸发得干干净净,只余漠然。他把二五从地上拉起来,视线掠过周围几人,“走吧,去图书馆正门集合。”
“唉,可惜。”
明格自己跟自己闹了半天别扭,洁癖最终战胜疑虑,他换上钟暗给的那件新衣,果然如对方所言,伤口感觉不到一丝被搓磨的疼痛。
不管了,至少就目前而言,一切都很不错。
只是……
“你也同情黑大汉?”
什么“坟头草两米高”,实际都是系统无聊时调侃的产物,现在人真的没了,他话语里无不惋惜,“我看过他的综合评分,确确实实是棵好苗子,如果没有折损在这里……”
以后去了主城区,前途不可限量。
明格:“……可惜那把剑。”
黑大汉消失了,剑也跟着没了,明格想借来玩玩的念头彻底破灭。
系统:“……哦。”
好你个心硬如铁的男人。
二五被能哥拉着踉跄向前,天旋地转的视线里,他看到了一个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四三??”
对方看了他一眼,却不语一言,只跟着他们往楼口走。
迈出楼的下一秒,二五终于忍不住又回头。
四三止了步,没再跟出来,沉默冲回头看他的二五招了招手。
他站在楼内,二五站在室外。明明两人之间只有几步之遥,却像隔了万丈深渊。
那样遥远。
二五被能哥拽了一把,再无暇回看,跌撞着跟人继续向前。
四三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成拳。
一只手从身后的黑暗中悄无声息搭上他的肩,四三平静转身,对上五二的“双眼”——已经被两个深陷空洞代替了的双眼。
“走……吧……”五二的嘴唇张合,从中吐出的声音带着莫名的金属质感。
四三倒退着走了一步。
“走……吧……走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搭在肩上的手越嵌越深,四三慢慢退进了楼内的昏暗,僵冷与带着腥臭的铁锈味侵吞身体感官,四三遥遥看向楼外已经走远的五人,逐渐失去生气的脸上忽然很淡地笑了一下。
希望我们都能去……有光的地方。
再会。
*
图书馆正门。
“我来点一下人吧,”一个黑瘦男人抬胳膊在半空中虚划一下,手过之处出现了一个虚拟卷轴。
站他身后的三个队员面面相觑:“……”
队长,您确定……这还有点的必要吗?
黑瘦男人画符一样对着卷轴叽叽咕咕指指点点半天,末了缩身子蹲到地上画圈自闭。
“唉……怎么都死了啊……”
……我带团带的就这么失败吗!
三个队员:“……”
“莫舟。”
有人踩着砾石地从黑瘦男人身后走上来,莫舟画圈的手一顿,抬头看时都惊了:“熊……呃不,能杰??”
一晚上折损了百分之八十的队员之痛被他抛之脑后:“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据他所知,眼前这位同职别的家伙,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卡着攻略提供的时间点压点儿到。
莫舟往熊杰身后瞭一眼:“你这儿是……小孩儿,老二……老六?”
“……还顺带捡了一个??”
明格闻言,内敛往六一身后躲了躲。
六一:“……”
哥,求你了哥,你别过来,我不正常,我害怕你总行了吧!
“冯呢?”莫舟再看一圈,确定自己没看漏,“你可别告诉我他……”
熊杰面无表情,留给莫舟干干净净一句:
“死了。”
莫舟话到嘴边,卡壳半晌:“……抱歉。”
“哇,能莫二人组,难得你俩同框啊。”
脑袋上缠满绷带的小子遛遛达达到两人跟前:“好久不见了,能杰。”
这次进副本的一共二百一十三个玩家,其中一百五十多人都隶属眼下聚头的三人组,只不过就目前状况来看——损失惨重。
绷带小子剩余的队员倒是不少,足有二十多号。
“你这数量,可以了,”莫舟弹了对方肩膀一下,“到了主城区,可千万别忘了跟你头儿提一嘴我!”
微凉日光攀过了楼顶,漫上图书馆门前的广场,又有零散玩家三五结伴,赶在八点大钟响起前到达广场。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脸色也不大好看,昨夜的经历显然超出他们意料。
这是副本第一次省去了“平安夜”。
“背时,真心背时,”绷带小子从袖子里揪出一截小棒,“能杰,你看。”
熊杰被引得转脸看,只一看便愣住:“这……”
绷带小子手里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的手里同样有一截——比对方的稍长些。
命运之矢的尸体碎片。
“昨天我们本打算一进本就用道具找一下这玩意儿的,”绷带小子语气里无不抱怨,“结果道具身上的流速居然是按副本外来算的!cd都没过……”
如果一进本就能用道具找到的话……
或许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会是一支完美无缺的,“命运之矢”。
“看长度,应该是被分成三份了,”绷带小子很是遗憾,说话语速却越来越快,“昨天那帮流浪玩家在来了以后就在暴动,估计是找到其中一根了——你那根是从哪找到的?”
“宿舍……喂!”熊杰被对方这架势糊得一愣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跟着答了,等回神儿早就晚了,他沉下脸,“你诈我是不是!”
“哦我的上帝哪,”绷带小子笑得花枝乱颤,“亲密无间的玩家之间,怎么能说是‘诈’呢——不过,我到底是该对你说‘对不起’还是‘谢谢你’呢……来啊兄弟们,把他给我围了!!”
“当……当……当……”
清越悠扬的钟声接着他的话响起。
图书馆前的广场上一瞬起了雾。
“咳咳咳……”
绷带小子那帮本打算伺机而动的队员们动作俱是一滞。
迷雾散尽,图书馆的台阶上,不知何时站了个老人。
“恭喜你们……通过入学考试。”
能哥连退几步,被莫舟扶住:“……他就是那种疯子性格,千万别和他硬碰硬,更何况这次他们那边剩的人是最多的,我们都讨不到好——他现在已经知道你这儿有他想要的东西了,还是趁早给他比较安全。”
熊杰没说话,但沉默摇了摇头。
“各位同学,鉴于你们……都是我校经十二小时考核时间,精心选拔出来的人才,”老头站在台阶上,一板一眼对广场上的玩家们念叨,“学校是一个……可以继续磨练你们意志的地方……所以下面,请允许我对你们提出几点,小小的建议。”
“第一,这里是学校,我们禁止同学之间发生打架,斗殴等现象,如果你执意触犯,恕我们不再回护你的生命。”
“第二,请持学生证进入教学楼,找到教室后立刻进入——且为了你们可以更好地学习所讲内容,请务必,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到教学楼去吧……”老头冲玩家们摆摆手,回身上行,往图书馆里走,“……你们会喜欢那里的。”
新的一年继续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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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DEFEC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