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三月初七。
人间雪尽,芳菲初绽。
杨酬率领一队走商一路北上,行至盛京。这路线他并非是第一次走,以往来的时候,都像是由春入冬,入目皆是白雪皑皑,众人需得裹上长袍厚衣。
今次却不同。
不仅不冷,甚至热过头了!
只见盛京上空彩霞漫天,妙音入耳。金光波澜围绕着城阙,山鸟腾飞衔来无数花枝,遍地绿意葱茏,人人面带笑意。
城墙上铺挂着无数道幡,连城门出入检阅的兵将头上都簪着妩媚多姿的赤蔷薇花。
杨酬不过半年没来,便完全陌生了,他拍着脑袋,“这……这是何故?”
“何故?大喜事!”一名农夫肩挑着扁担,排队进城的人太多,他在杨酬等人后边,左右干等也是无聊,他接话道,“你们外地人吧?”
“是、是,还请老哥解惑,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杨酬上前去,为那农夫扇风,他拿着姬影的三根香,全盼望着盛京这次拍卖,能卖个好价钱。
若是盛京出了意外,拍卖不能如期举行,他还得想别的法子,带着走商换地儿,这耽误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农夫眯着眼,两根手指捏在一起,然后猛地提起来散开,他示意杨酬看他的手,神秘兮兮地,“听说过吗?——白日飞升!”
杨酬这回是真的震惊了,他的手完全顿住,愕然道,“什么?飞升!”
其他竖着耳朵偷听的人也被震住了。
这可是飞升!凡人上天做神仙去了,按说起来,可比皇帝驾崩了都稀奇!
一时之间,按耐不住好奇心的人都凑过来,围着农夫七嘴八舌,“谁啊?我怎么没听说?”
“飞升是怎么走的,你看见了么?”
“多大岁数飞升的,是老道吗?”
农夫哎哎了两声,退后一步,“别急别急。”他环视一圈,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慢慢道,
“他,天生有一抹雪剑的锋刃纹在眉心,也是他,少时口痴,被人瞧不起去,如今却翻身做剑道之主,白日飞升!”
人群里有人猜到了,俱是觉得不可思议,也有不认识的,催促道,“快别秀你那二两墨水了!到底是谁?”
农夫道,“他便是盛家的大公子,盛负雪!”
“啊?是他!”
说话的人忍不住咋舌,“他不是才及冠吗?”
“要不说人家是天才呢,这才二十岁,飞升做神仙去了……”
“那他飞升,他家里不也跟着一起做神仙吗?”
农夫挠挠头,“这倒是没有,你看这进城的人多,是因为盛夫人为了庆贺长子入仙宫,摆了百日宴席,聘请天下人同乐呢。”
杨酬从那股震撼里清醒过来,百日宴席,那肯定不会影响到拍卖会了。说不定因为来的人多,能卖出比他预想的还要好的价钱。
恰逢士兵走过来,催他们往前去,杨酬谢过农夫,带着众人进城去了。
进城先是奔着拍卖会,到了门口一问,果然是如期举行,时间却和以往不太一样,提前了。
拍卖会门口的小倌儿认识杨酬,摸着下巴,给他透消息,“似乎是哪位大人物的授意,要提前开,晚点关,具体是谁咱不知道。我看你也不用走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了,你快些去找姑娘们报上货品,不然可赶不及。”
“多谢多谢,回头给你带几件儿稀罕货。”
“客气了不是?来个利索的,带杨爷去后台找姑娘们。”
杨酬熟门熟路,跟着小厮走到后台,姑娘们都坐在案台对面,桌面上摆着一些杂物,做鉴定用的。
经过这些时日的搜刮,除了姬影的三根香,杨酬也有一些旁的东西能置换银钱,可他寄予厚望的始终还是姬影的那三根香。
一次性全卖了,可能卖不上好价,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杨酬犹豫片刻,他将其中一根拿出来递给姑娘们。“拍这一根,底价……”
他咬咬牙,狠心道,“底价万两起!”
……
一个时辰以后,拍卖进行的如火如荼,杨酬心道,进城的人多了果然是好事。散座坐满了人,各个雅间也有点着灯,气氛火热,连他那些凑数的杂物都卖出去了。
杨酬是老主顾,在第二层有个雅间。而在二层以上,则是非富即贵的身份,最有可能买他香的人,自然也在其中。
他瞥了一眼楼上的那些灯,都亮着,不时还能瞧见人影。
虽然对姬影的香寄予厚望,但是杨酬也没底,按他的想法,最多是拍卖会进行到中间,那香便该上场了。
可左等右等,走商们的东西都卖完了,姬影给他的香居然还没拿出来。杨酬心底一突,不会吧,难道是……
他捏紧了手掌,视线紧锁在台上。没有,没有,还是没有,直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竟然还是没有?
“接下来,是本场拍卖的倒十位压轴品,全部是谈三法师亲自鉴定,并附录了评语,诸位可按底价起拍。”
他掐住自己的手掌,心道,别别别,这种好事轮得到你吗,万一是不合格给下架了呢?
可他心里这么想,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接下来登场的东西。
时间过得慢,杨酬的心跳却很快。直到倒数第六件,紫金檀盒上,赤色锦绣里,一根香被抬了上来。
杨酬悬着的心……彻底飞起来了!
倒数位,压轴品,按前面几样推算少说数十万两!他真的要翻身了!
介绍人扬声道,“谈三法师的评语是,此物,为绝品。世间难觅,仙宫奇香,不过如此。”
谈三法师,百年间渡劫三次失败。虽未飞升,可他显然距离登天也是一步之遥,他说出口的话,比金玉良言都珍贵。
众人哗然,低声讨论不断。这一根香竟然得了这么高的评价,难不成是法师自己做的香?
介绍人继续道,“起拍底价,万两。”
在压轴品一众百万两起拍里,显得如此渺小。杨酬焦急等待,在第一个人叫价之前,他简直心似油煎。
终于,三楼有人传了牌子。
介绍人看了一眼,喊道,“四十万两,一次。”
杨酬登时站了起来!符合他的预期了,这就足够了,太好了。
然而让他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四楼也有人递了牌子下来,还是两个牌子,介绍人先后看过,依次念道,“一百一十万两,一次。”
“一百五十万两,一次。”
杨酬轻飘飘地,感觉自己听见的都是梦话。
一根香,一百万两?他其实是在城外睡着了吧?这是真的吗?
而在他恍惚之际,位于拍卖会最顶的六楼,也掺和进来了。这回介绍人也惊讶,念道,“三百万两,一次。”他惊讶的不是价钱,是六楼的身份。
那是他们主事人的房间。
里面的人,是盛家的主母。
……
拍卖结束了,杨酬的香最后卖了三百二十万两,折合成银票,都是厚厚一沓。
本来中介方是想折成碎灵珠给他,不占地方,可杨酬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他想感受下踏实的感觉。拒绝了。
这三百万两,他决定拿出大半归还姬影,剩下的部分已然足够他和家中富裕度日,甚至开些店面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刚想离开,门口的小倌儿拦住了杨酬,看着杨酬的眼神复杂难言,“杨爷,楼上请,有人要见您。倒不是我们坏规矩透漏了您的身份,是主家,点名要和您聊聊。”
杨酬提心吊胆走上楼去,一直走到了六楼,这是顶层了。进了内间,迎面而来便是一股让人心旷神恰的清香。
杨酬面前是一扇折金碎玉的屏风,房梁上垂落数枝时兴的艳丽花枝,四角放着断纹古琴,美人秀图,一应俱全。甚至有许多仙人飞升前遗留下来的珍贵古物。
在屏风之后,朦朦胧胧得见一名华贵夫人的身影,正端坐着,见他来了,先是歉然,“打扰先生了。”
杨酬连忙躬身,“不敢当,不敢当。”
“先生不是第一次来,话我便直说了,邀先生过来不为别的,只是那根香,先生可还有?若是有的话,按照拍卖的价钱,剩余的不论多少,我都要了。”
这阵仗不对啊,杨酬思前想后,留了个心眼,他装作失望,唉声叹气,“原也不知它一根香这么抢手,是我路上拾荒捡来的,仅此一根了!愧对夫人!”
两人周旋片刻,杨酬坚持就是捡来的,那夫人拿他没办法,到底是放走了。
丫鬟立在一边,低声问,“夫人,可要派人盯着他?”
女人慵懒道,“盯着吧,若是那香当真对负雪有用,再撬开他的嘴也不迟。”
“定然有用的,”丫鬟心疼她伤神,体贴道,“从前都是凡物,负雪少爷一时看不上眼,才会受了那样的苦难,夫人宽心。”
“是呀,”女人失落了一瞬,“可怜我的负雪,竟是连信徒都没有合心的。再去多发些悬赏,要皮相貌美脾性温柔的,不然负雪性子冷硬,怕是合不到一处去。”
“小的明白。”
……
商飞意去了盛京,便只剩下姬影和花离离两个活人。到底是姑娘,和他们在一处不方便,姬影挑挑拣拣,帮花离离置办了些东西。
起码要单僻出一间,能让她洗漱起卧。姬影这么想,也这么布置,东西少,简单不费心。
花离离却用一种堪称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姬影唇微动,可能是年龄有代沟,他有些时候理解不了花离离行为的意义,“怎么?”
花离离用一种不可思议地语气,“你比我娘待我还好,你怎么会这么好呢……”
“……”
姬影转身走了。
他每日的行程都差不多,打坐,上香,打扫,出门,做悬赏,回庙里,他并不觉得无趣。
因为这些事情在他看来,和他在浑噩天每天处理属下的烂摊子是一个级别的,琐碎,但永远有不一样的麻烦。
今日也一样,他刚来到舟曲城,那茶楼小二便急急忙忙来找他。
“大事、大事不好!茶楼里又来了个邪祟,他抓了我们老板,求您救救我们老板吧!”
姬影听过一遍事情原委,觉得事出蹊跷。这邪祟早不来,晚不来,卡在他进入舟曲城的时候,青天白日在茶楼闹事,而且点名道姓,要看看姬影的本事。
明摆着是个局。
姬影面上忧虑,“我随你去,不要担心。”
到了茶楼,外边层层叠叠围着看热闹的人,但都离得不近,怕沾染上邪祟的煞气。众人踮着脚往里看,议论着,“怕是要给掐死了!”
“我看那老板是完咯,这都今年第几回了?”
姬影绕开人群,进入茶楼,只见棚顶上挂着一只半身蜘蛛,腰腹是诡异的人面,脑袋却是无力的肢体。
它见姬影来了,二话不说,竟然直接吐了一口丝线。丝线上有莹莹绿光,泛着毒瘴气。它顺着丝线的压制,开始逼近姬影。
节奏太慢,像在等机会,姬影决定给它机会,干脆佯装不敌,露出破绽。
果然,在他即将受伤的那一刻,一条柔软绸缎揽上他的腰。
白绫悬在姬影的腰间,自楼上跃下的男人轻轻一提手里的白绫,便将姬影扯入怀中,那人低声安慰,滚热的胸膛贴着姬影的后背,“当心,我来助你。”
差一些葬身蜘蛛腹中的美人仓惶抬起头,和救了他的人对望一眼。男人视线低垂,眼眸里有怜惜,有惊艳,可手中刀却丝毫不曾留情,瞬间杀了那蜘蛛妖。
这救命恩人打眼看上去便是极为周正雅致的人,一身灰鹤长衣,腰缠金丝革,革带上挎着一副黑指虎,手上拎着一把长刀。
他似乎常年打拳,五指上缠着灰布,身形颇为健壮,看得出力量不一样。
……所以,怎么是他?
若非此情此景是姬影亲身经历,他肯定冷笑出声了。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他昔日宠爱的坐骑金鹏,在浑噩天还有尊号,他给自己取的,叫混世。以前总爱打拳,从没用过刀,是以初见时,姬影完全没联想过斗笠人是金焕。
披着层人脸皮,刻意布局接近,薄情寡性的人,装得一副体贴情深,又不像是知道他是谁。
看来针对别尘悬信徒的身份,另有他人想从他身上谋求什么啊。
金焕这人,按姬影的主观评价就是压不住事。他远不如另一人好用。金焕能打,能领队,但他也只能做二把手,做不了主事人。
没人在他前边,他自己会踌躇不前。
现在应该也是在为别人办差。
金焕解决了邪祟,看着怀中的人,他体贴地安抚,如同稳重前辈关爱后辈,“小友可伤到了哪里?”
“不曾,多谢。”姬影收回打量的视线,轻笑,“幸亏今日碰上阁下在这里。否则我一定……”
金焕极为君子一般松手放开姬影,他后退半步,“不知你家在何处?免得路上遇见歹人,送你一次也无妨。”
姬影看着眼前装模作样的金焕,他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带金焕回去逗他玩儿,和被随时可能回来的商飞意发现后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利弊。
最终遗憾放弃了金焕。
别尘悬才是他当前的要紧事。
于是姬影淡然垂首,拿出对谁都一样的温润柔和,“不用了,不远不近,我一人足矣。”他不给金焕搭话的机会,转身便走。
金焕注视着姬影离开,微微搓了搓腰上的指虎,他将刀收回鞘,脸上装出来的和善骤然褪色。
姬影和他预料之中的并不相同,但这不同不让他愉悦,只让金焕烦躁。他不喜欢拖泥带水,也不喜欢虚与委蛇,越温柔的人越让他觉得恶心。
只让他接近,又没说要保此人的死活。
若是别尘悬这信徒自己不争气,死在哪个邪魔手里,也与他无关。
希望这小信徒喜欢他留下的惊喜。
……
姬影回到真君庙宇。
破庙还在,一如既往地破,别尘悬不见了。
也就是那尊石像,足有两米多高的石像,居然不见了。
嫌沉他都没搬过,姬影站在庙门前,陷入一种莫名怜悯。
别尘悬,你这仇家会不会太多了。
他正站着,一阵掌风袭来,姬影鬓发微散。电光火石之间,他思绪急转,只错身半步,并没有躲开。
“碰!”
隐在暗处的老道一击得手,立刻现身,他佝偻着腰,甩了一下拂尘,嘿嘿笑了一嗓子。
仅一个照面,这信徒便被他打飞出去,直撞在石柱上,灰尘散去,吐了口血出来。
什么真君信徒?不过尔尔。
老道笑了,居高临下地俯视,言语极尽粗鄙,“真是可怜可爱,模样儿俊,血液闻着也香,可惜了,像你这样的人都是贱货。靠着攀附仙君大腿,魅惑别人往上爬的东西……都得有点教训,吃点苦头!”
“衍天……真君大人呢?”
他全然不顾自己,姬影跪在青砖上,手指抵在石缝间,指骨用力到发白。唇边的血痕流入白皙的颈子,他眼底凝着一股泪意似的,“大人怎么了?”
“死了呗,可怜了你,”老道嘴里的舌头粗黑又长,舔过干裂的嘴巴,嬉笑一声,“做谁的玩意儿不是做,不如跟我,我好好待你,保你衣食无忧,比跟他睡这破庙强多了。”
“他……死了?”
姬影摇晃身躯站起来,他搓掉指尖沾染的青苔,身形轻飘,似无根弱柳。尘灰随风而逝,露出他那微微染血的脸来。
美人风情,自然静立原地是美,凄然唇颤也是美。但老道觉得,此刻染了血,看着尤为脆弱,仿佛一折便断的美,才是最为绝艳。
他经不住多看了两眼姬影的手。
仙君和信徒之间桃色奇闻还少吗?看姬影这副模样,他就能断定,此人少不了被衍天磋磨。
自古以来都是上仙磋磨信者,不过是被人戏弄的玩意儿,别人可以,他自然也可以。
“你心里滋味不好受,不如今夜到我房里去,我与你好好说说话。”老道满口的牙都成了尖锐的利齿,他砸吧嘴,“你看着就……”
然而话还没说完,姬影骤然上前,几乎是一个瞬息,便从方才被击倒的地方来到了他的面前。
老道吓得倒抽一口气,猛然退后,反抽了一拂尘拦下了姬影,错乱几步才站稳了,他一拂袖,眯眼打量姬影片刻,笑道,“倒是我小看了你,不错,性子越烈,我越喜欢折磨到你们哭着求饶。”
谁知这方才还反抗的人,突然服了软,低声道,“我算不得什么,让您开心就好,只是临死之前想知道,您将庙里那石像如何了?”
老道其实没动那石像,他有个法宝,是个巴掌大的木质梳妆盒,比袖里乾坤好用得多,活物死物都能装,此刻石像便在那里。
但他眼珠子一转,嗓子粘稠地,“砸碎了呗,不然怎么好逼得你另投明主呢?”
姬影立在原地,没有说话。他缓慢地看了一圈周围,刚才有人在附近,十有**是金焕。
估计是觉得没趣儿走了。
那姬影的戏也不必演了。
老道当他在琢磨怎么跑,半点不着急,“看看这小手,都流血了,可叫我心疼。待老头儿我回头将你的皮剥下来挂在床前,日夜疼你,也不叫你白长了这张脸。”
姬影仰起头,举起手掌,看着自己指尖不停滑落的血珠,他伸手向前,“您想要,都给您。”
指尖的血液越聚越多,在鲜血的滋润里,无声地滑下一截锁链,宛如蛛丝伏地的锁链无声无息刺入地底。
姬影轻笑,“只要您有那个命来拿。”
老道不以为然,区区一个攀附的货色,能有什么——
然而下一瞬,突然出现的锁链穿透了老道的头骨,或者说是自下而上,完全贯穿了他整个人。
他抽搐着,呕出大口大口的血,他本是佝偻着腰,此刻却被迫站直了。脊骨全碎,手中拂尘摔落在地,老道眼珠圆瞪,几乎快掉出眼眶。
“你、你……”他哧哧喘着粗气,腔子里都是血沫。他想不通,怎么可能!
姬影缓步上前,他掐住老道的脖子,轻柔地施加力道。
噶蹦骨碎的声音响起。
姬影逼近一分,看见了老道瞳孔里的自己,还有濒死之人无尽的恐惧。
许久未见如此亲切的目光了。
姬影欣赏着那绝望,如品佳酿,目露沉醉,他的眼神甚至算得上一种痴爱,沉迷在完全的操控和猎杀里。
直至完全拗断了老道的脖子,迸溅的血落在他的眉心,一点嫣红滑落。
姬影叹息着闭上眼,“……找死,我成全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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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