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诵 第12章 上巳二 绘卷

姬诵又被带着去拜访了四叔母，然后几人出门去河边参加祓禊。

临出门前，四叔母面容平静，朝他淡淡地微笑着，似乎心情还不错。

“好多人……”姬诵忍不住说道。

与以前大中午也没几个人在街上不同，似乎所有年轻男女都趁着这个机会出来了，叽叽喳喳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热闹。

“是啊，好多人。”伯禽握紧了姬诵的手，“今年还算好了，去年才是真的人多。公子一定要好好抓紧我的手。”

先是西伯昌薨，明年峣山崩，再明年出兵伐黎，直至去年大胜归来，才有一次好消息。

“今天有些耽误了，不知道到河边还能不能摘到兰草？”

叔封和季载一路兴奋地向前挤，已经看不见身影了。

只有君陈拉着蔫了吧唧的龄，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河边就不要想了，母亲已经准备好了兰草，直接戴上就好。”

“我知道。不过那不就没有河边现采的新鲜了吗……”

在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之间，他们几个还是矮了一截。伯禽害怕挤到姬诵，尽量不跟别人争位置。

不过好在一般人注意到他们的衣装服饰后，会主动避让开来，让伯禽轻松很多。

“要不然等祓禊之后我们去一趟山上，山里的小河边应该有许多兰草吧。”

“我没意见，但你确定人会少吗——嗯？我好像看见小叔叔他们了。”

伯禽马上抬起头:“哪里哪里？哦，我也看到了，走走走，我们去那边排队。”

水边，巫女们摆好了器具，用柳枝往人们身上拍水，再舀水使人净手。不远处的下游，还有人直接跳进河里。

“呀，这不是君公子吗？”轮到姬诵时，巫女小小惊叫一声。

“嗯？”姬诵疑惑抬头。

“公子大概记不得我了吧。我曾经跟着司巫去拜见过君夫人，那时公子也跟在夫人身边。”

巫女舀了一勺清水帮姬诵净手，随后用新鲜的柳枝沾水，在他身上轻点两下。

“好了，基础的除灾算是完成了。公子若是需要更深入的，可以让宫内准备专门的仪式。”

姬诵点头离开。伯禽已经喊住了叔封和季载，现在正在一旁等他。

伯禽道:“公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轻松了一些，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去除了一样？”

姬诵:“没有。”

“怎么会？”伯禽有些失望，“真的没有吗？”

“嗯……没有。”

“可是我真的觉得轻快了一些。小叔叔你说呢？”

季载兴奋道:“有的有的，感觉精神了很多！”

姬诵:“可是水凉凉的，滴在手上本来就会精神一些。”

季载:“啊？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没什么不同……”

伯禽不服气:“封，你觉得呢？”

叔封撇嘴:“除灾辟邪真的能有感觉的吗？那为什么阴邪上身通常都发现不了呢。”

伯禽:“可是你去年还说感觉好多了！”

叔封:“我现在改主意了。”

姬诵被人悄悄拍了一下肩膀，转头一看，原来是君陈。

“我去河边看了看，河边乱糟糟的，人来人往，不太安全。这些是母亲提前准备的兰草，凌晨时摘采了放入寒窖，此时依旧算是新鲜。公子先拿一支吧。”

姬诵看不出有什么区别，随手抽了一支拿在手上。

君陈又去找伯禽和叔封。两人趁此机会停止了犟嘴，拿起兰草系在腰间。

伯禽系完后发现姬诵只是拿着兰草站在那里，便过去帮他系好。

另一边，君陈也在给龄系兰草。龄歪过头看向姬诵的方向，只见伯禽三下两下系好起身，姬诵好奇地摆弄着。

龄拉了拉君陈的衣袖。君陈贴心地靠过来。

“公子今年多大了？”

“没记错的话，应当是五岁。”

“那就是比我小一岁。”龄眼前一亮，“我可以跟他玩吗？”

君陈:“……最好不要。”鉴于上一个被你带着玩的已经被你坑惨了。

考虑到龄的性格，君陈又强调了一遍:“不要惹事。”

“哦……”龄拖着声音，听起来不太情愿。

季载自己熟练地把兰草别好，蹦蹦跳跳来到姬诵旁边。

“嗯？你怎么又解开来了？”

姬诵一手掐着一端:“我想试试……但是好像系得不太对？”

“哎呀，让我来！”

季载按照给自己系的那样打了一个结。

“嗯，好像也不太对？”是不是打反了？

姬诵:“算了，就这样吧。它快要蔫了。”

季载看了一眼伯禽，他好像在跟叔封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我说，你喜欢他吗？”

姬诵:“谁？”

“当然是我四哥的那个世子。”季载气呼呼地说。

“你不觉得他很烦吗？每次我跟他说话，他都会把我当小孩子哄。我明明已经八岁了，母亲都说我长大了，他为什么不好好听我说话？”

姬诵:“哦……”

“而且明明他才十岁吧，也没比我大多少，偏偏跟我说话就像——”季载顿了一下，“就像，就像母亲那样，搞得他才是长辈一样。明明我才是他叔叔！”

“啊……”

季载直直地看着他:“你能理解，对吧？”

“嗯……”姬诵道:“我有在听。可能我没有八岁，也不是他的叔叔，所以还好。”

“……那我给你证明一下。”

季载气得拉着他的手跑到伯禽那里。

伯禽一下子注意到他们。

“嗯？怎么啦？”

“我们要去山上玩！”

“嗯？”叔封看向姬诵，“是这样吗？”

姬诵支支吾吾发出几个音节，算是默认了。

“现在是不是有点太晚了？”伯禽说，“等回来时肯定已经天黑了，天黑下山不太安全吧。要不然——唉？”

季载转头拉着姬诵跑开。

姬诵:“为什么不听他说完？”

“这还用想吗？每次都是，哎呀这个不行等下次吧下次一定。”

“可是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但是他下次也会找借口反对我！”

“那你也找借口反对他。”姬诵说，“要是你觉得他说的不对，你不听就是了。”

季载叉着腰沉思良久，道:“我觉得你说得对。”然后又去找伯禽了。

姬诵看着他跑过去，还在想要不要跟过去，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嘿，你的兰草掉了。”

姬诵转身，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

“是你刚刚跑来跑去的时候掉的，这么好的兰草，能摘到不容易，被踩到就可惜了。记得要戴好。”

“……谢谢。”

那人摆了摆手，迅速跑走了。

季载低着头缓缓走来，疑惑地朝人群看了一眼。“刚刚那是谁？”

“不知道。”姬诵说，“你没有成功吗？”

季载马上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没有！我跟他说，我们有带足够的侍卫。但是禽说回来太晚就赶不上晚上的聚会了！”

姬诵:“我觉得他说的对。”

季载:“……你到底是站哪边的啊？”

“嗯？”姬诵歪歪头，“什么哪一边，这不是你自己的事吗？我试图理解你，但他说服我了。”

季载一时无言，低下头踢起脚边的石子。

“嗯，嗯，好吧，是我自作多情，我就不该跟你提起这件事。”

姬诵有些不知所措，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这段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被莫名其妙抛下两次的伯禽过来了。

伯禽本来是想问问季载到底要干什么，顺便把人喊到一起准备去参加集会。但在看到姬诵之后，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公子，为什么把兰草解下来了？”

伯禽蹲下身来。

“是因为不新鲜了吗？那换一个吧，这个扔掉好了。”

伯禽伸手想要拿过兰草，姬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嗯？公子？”

姬诵这才反应过来:“我不想扔掉。”

“为什么？没关系的，扔掉不新鲜的兰草是很常见的事，还有很多备用的。”

“……我就是不想扔掉。”

伯禽又低头看了一眼:“可是它已经不能再系上了，你看，它的中部已经快断掉了。”

“我可以拿在手里。”

“哪有把兰草拿在手里的，就像手里捧着一枚玉佩走在街上一样奇怪……”

姬诵抿着嘴不说话。

“……”伯禽无奈道，“那好吧，公子想拿就拿着吧。不过要在别一支新的，好不好？”

姬诵:“好。”

伯禽去取备用的兰草，姬诵转头看向一旁别过脸的季载。“好吧，我理解了，他确实有点难搞。”

季载马上骄傲地扬起头:“我就说吧，你不要跟他走太近。还是我有先见之明！”

等伯禽走来，季载又喊道:“我要去爬山！”

伯禽:“好啦小叔叔，都说了来不及了。”

季载不满道:“我不管，你都答应诵了，为什么不答应我？”

“等一下，这两件事完全不一样！”

又耽误了一些时间，伯禽为姬诵系好兰草之后，总算把几人召集起来。

上巳的集会有许多小游戏，也有卖货品的，是给男男女女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当然小孩子也可以玩得很开心。

不过姬诵对此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他的兴趣在于看别人玩。

龄在投壶中赢得了一杯梅子汁，一口闷下去，酸得他直掉眼泪。等到他终于缓过神来，决定去一旁歇歇，于是看见了安静地站在一边的姬诵。

龄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去。

“公子，公子！不来一起玩吗？”

“嗯？”姬诵显得有些意外，“我吗？我，我没有这个想法……”

“来试试看吧！”

龄把他拉到投壶的地方。“你看这个，只要把箭投到里面就好了。”

姬诵被推到前面，没有办法，从箭筒中抽了一支。

他隐约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他，似乎是在说他的年龄，或者别的什么。

姬诵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第一支投得太近了，落到了中间的位置。姬诵稍微加了点力，还是不够。第三支又投得太远了。

等十支都投完，也没有一个投中壶里。结束之后，姬诵转身走开。

龄一直在人群中看着，有时候还喊两声，准备等姬诵看过来的时候挥手。但姬诵根本没有往四周看。

现在他又跟上来:“我看最后一支已经碰到壶身了。不再来一次吗？这次一定可以的。”

姬诵摇摇头。这次不管龄怎么劝说，他都不打算去了。

“那好吧……那我自己去玩了。”龄转身跑开，兴奋地投入下一项游戏中。

等天色渐晚，人群慢慢散去，伯禽又一个个找到他们，众人一起回府。

用完晚膳之后，一直跟着姬诵的下人出面，提出告辞的请求。

四叔母和蔼地点头。

“时候是不早了。再不回去，君夫人该着急了。”

“对了，我听说公子喜欢吃甜的，正好最近找到一个东边来的灶人，会做当地的糕点，就送给公子当礼物吧。”

“本来想在宴席上让公子尝尝喜不喜欢的，结果龄那孩子……唉，让公子见笑了，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

姬诵向龄看去，对方死死低着头。

告别之后，姬诵坐车回府，伯禽和君陈在母亲的吩咐下送他到门口。

发现姬诵会回头看，伯禽还笑着向他招手。

等马车渐渐远去，伯禽对君陈道:“我以为母亲不会说出那件事的，毕竟她那么好强的人……”

君陈:“既然公子都知道了，假装没有才是真的丢脸，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不过母亲特意把我们两个支出来，很难想象龄现在遭受什么……”

龄也很难想象自己要遭受什么，他现在害怕极了。

苴左看右看，刚想说些什么，四叔母瞪了他一眼。

“苴，回房间去。”

“哦。”苴吓得赶紧跑了。

龄依旧死死地低着头，很专注地看着前方的一块地。

四叔母沉默良久，久到龄觉得无法呼吸了。

“公子怎么看你？”

“嗯？公子？”龄没有办法思考，“还好吧。公子好像不太合群，但别人说话他也会听——”

“我问公子怎么看你？”

龄吓得马上收声。“怎么看我……二哥让我不要找他玩，我也就说了两句，公子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

“没什么印象，那就是没有不喜。”四叔母叹了口气，“是我怠慢了。你父亲和我最关心长子的教育，对其他孩子就散漫了些。看着陈长成这样，就以为你们一个个都能自己学好。明日起跟你兄长一起学习吧。”

“今天你能跟君公子抢东西，明天就敢觊觎君上的华盖了，这么下去，总有一天我们全家要被你害死！”

龄忍不住顶嘴:“只是一点吃的，而且他只有五岁……”

四叔母撇了他一眼。龄的气势瞬间虚弱下来。

“能说出这种话，看来给你找个老师是刻不容缓了。”

“我告诉你，就是小孩子的记仇才是最没道理也最持久的。你娘我四岁的时候就会给惹我的人下咒了，你两个兄长……”

龄马上竖起耳朵。

“……算了，不在你面前说他们坏话。总之，你这一个月不允许出门了！”

另一边，姬诵回到家中，照例去见邑姜。

“玩了一天累了吧，快过来。”

邑姜把姬诵搂在怀里，梳理着她的头发，又是一番询问。

最后问道:“四叔母有没有送你礼物？”

姬诵眯着眼睛，迷迷糊糊想了想:“送了糕点。”

“嗯？刚刚下人好像没有拿糕点进来？”

姬诵:“还没有做出来。”

邑姜:?

邑姜默默看向一边的侍从，马上有人来答，才知道送了一个灶人。

“东边的灶人啊……在最近几年倒是难得一见，真是有心了，下次去见她得好好准备回礼……”

姬诵也想起来这件事，拉扯邑姜的衣袖:“要吃糕点……没吃过的……”

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其实我是数字生命，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成王完整的一生(bu)

至于为什么写那么慢，因为现在人工智能还不发达，我需要思考很多天才能调整出设定不冲突的剧情……

算了，编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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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上巳二 绘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