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 第11章 盲婚哑嫁10

此前柳寻真断断续续病了些日子，万幸在新年之前大致康复，喜得柳太太当即拍板，贡给菩萨的净果都再添了几样。

照她的话讲，这是“菩萨保佑，病气不曾过到下一年去，顶好的兆头”！

“为此特抄了许多部经文，不吃不睡的守在佛龛前……也劝不听，没法子，只得由她去了。待天暖了回去寺里，还要请师太们静心诵持、送去佛前供奉个一年半载，托求能为寻真小姐积蓄福德。”兰因说着，叹口气。

“太太的心是很好的，只我冷眼瞧着，寻真小姐的样子不很像会领情……也罢，亲母女两个的事，旁人大抵是不能够置喙了。”

这话不好接，岳珂抿着嘴，捡了桌上的福橘递给她。

幸而兰因也并不曾指望她做什么居中调停的派头，顺势接了那澄红鲜亮的圆果儿顽笑说：“早听闻今岁采买的福橘品相极好，数目却少，也不得机会见识。如今托奶奶的福，可教我也尝着回新鲜！”

促狭。

岳珂在草纸册子上写，使沁着墨的笔尖儿隔空点她，看她吮着橘子汁水，笑得怎叫一个花枝乱颤。

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什么过不得她手去？不过凭白逗人一句，仿佛就能因此得了乐趣。

正值年节前头，这不正经的把握府内大小事宜，本该十二分忙碌，脚下生风才是。可从柳寻真令人来过一趟，岳珂隔个三两日就能见着她一回：时而送些玩意儿，时而请示些置办的杂项，林林总总俱是些不值当跑腿的小小活计。

比起正经差事，倒与岳珂闲聊打趣的时候更久，仿佛专程陪她打发辰光似的。倘若问起缘由，就见她往养病那人待的屋舍方向一指，笑得暧昧非常。

“且教出主意那个与你分说去。倘我说给你知道，却要叫作‘越俎代庖’！”

再想追问，则无论如何不肯开口，只好作罢。

岳珂想得出神，恰听见线香叮地落下颗铜珠来，她便在手里册子上匆匆写下两行字迹，倾身递给兰因看：到时间了，我去给她针灸。

兰因跟着起来，也道：“好罢，我也该回去太太那儿听宣差遣，你自去忙。”

她二人于是并肩出了房门，各自归去不提。

冬日里碳用得多，内室的窗就总开着条细缝，时而吹进一点带了寒意的风。不同于岳珂设想的满室安静，燕娘哗啦啦地翻账册，连串数目报出来，蹦豆子似的流利；柳寻真状若随意歪在榻上，玉算盘拨弄不停，叮当如环佩相击。

“回来了？”

柳寻真先是报了个数令燕娘记下，方才暂放下手中活计，循着声音不紧不慢侧首，七分矜骄、三分笑。“夫人教我好等。”

岳珂见她忙着，便问：可扰了你么？

“打发辰光而已，什么扰不扰的。”柳寻真使力一晃，算珠叮叮当当地复位，她一时起了玩心，和着这声响信口胡诌道：“可惜我素行粗鄙，不通文墨，夫人若想听我作劳什子闺怨诗句，那是万万不成的。”

岳珂心中无奈却又不禁莞尔，覆住她手背安抚般拍拍，也顺手给她搭个脉，任这人说什么都八风不动，照单全收。

症状宜忌、过往脉案都在心中，她只略思忖片刻，写了条子使燕娘念给柳寻真听：“今日灸最后一次，除夕至上元节期间可暂将汤药换作药膳，有忌食生冷、鱼虾、酒水等……药膳隔日用一回即可。”

无他，柳寻真在她面前已是本性暴露无遗，非但对药碗越发失了耐心，还惯爱使小性儿。比起把人逼急了翻脸，大家各退一步，松松弦观望一番又何妨？

左右脉象尚可，调养身体这事情急不来的。

柳寻真默然半晌，从听到停药二字，她周身便散溢出仿佛劫后余生的庆幸，口中喃喃：“终是教我等到松散缰辔的这日。难得、难得，老天有眼。”

唇角说着忍不住翘起来，端的是个喜不自胜。

看得燕娘都瞪大了圆溜溜眼瞳，一时去望她家姑娘，一时又觑着这位新进门不久的奶奶。

难为她小脑袋左右转动忙个不停，只她家姑娘早已厌极了那不相干的东西沾上“药”字：为少吃几口药，跟郎中太太摔盘子摔碗，闹过多少回，想得出想不出的荒唐事都做尽。

瞧她如今这般作态，哪里还看得出彼时也曾对着那药膳讨价还价，气得老郎中吹胡子瞪眼。

——珂姑娘可真厉害啊，连姑娘都肯听话了。

燕娘帮岳珂拆开针包，如是想到。

针灸滋味不好受，待捱到掐着时辰一一起针，柳寻真背上已隐有汗意；再循经络按摩片刻，则已鬓发濡湿，呼吸深重。

岳珂从来严谨，起针后又不错眼珠地盯了小半个时辰，见人吐息平复稳定，再无不适，方敢取过燕娘备好的温水布巾，帮她整理发髻、小心绕过灸处擦拭细汗，由她自去将周身上下收拢整齐。

照看病人总是水磨的细致功夫，冬日天光又短。待二人收拾齐整了相携踱出内室，正是引芳楼那边遣人过来。

来人在胡妈妈手下做事，乃是个下人中颇有几份体面的家生妇人，上来堆着笑团了福礼，口中言道明日祭祖过后团年饭，太太思女心切，教换过衣裳早些过去。

“去回了太太，就说，”柳寻真缓缓踱至桌边，自百蝶穿花样的果盘里摸到颗桂圆，咔嚓一声捏开了壳含在口中，说话时含含糊糊，眉目敛得平静无澜。

“就说，我们知道了。”

那妇人甫听得了，笑便僵在脸上。

寻真小姐待引芳楼一贯淡淡，言出不行的时候多得掰着指头数不清。只说“知道了”，谁晓得算应是不应？仆妇在她眼前抖不起威风，有心替太太铺垫几句又不得其法。眼见着主家显露不耐，只得再福福身，独个儿灰头土脸退出去——燕娘在一边且忙着摆饭还来不及，送她出门哪有两位姑娘重要呢。

“黄毛丫头一个，仗着在小姐跟前得脸，对着我这一张老脸倒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怠慢！”仆妇静悄悄来、灰溜溜去，心中不忿，守在引芳楼门口同胡妈妈讲竹雪堂的小话。“妈妈不要嫌我多嘴，实是小姐病得久，下人们一个个都惫懒了，竹雪堂的规矩早就不比从前……”

“让我瞧瞧，是谁有这样厚的面皮！”

话至中途，那妇人却猛听得一道尖脆女声含怒带煞从身后传来，不由一个激灵回头望去，正见有妙龄女子掀了帘子，旋风似的自太太房里刮出来！

“我心说着这府里可不是都惫懒了？！个个没规没矩不说，还尽听那不知打哪儿来的老狗四处狂吠，想是我随太太在山里久了，忘了家宅不比佛门清净地，总有魑魅魍魉不请自来——”

兰因咚咚咚地冲到胡妈妈眼前站定了，指着她们一个二个的鼻子冷笑道：“见识了，真是山里瞧不见的新鲜！”

是我知道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我这么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磕磕磕磕磕磕磕磕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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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盲婚哑嫁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