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燕昭鹏醒来得知白阳来在自己睡着之后带兵去接应父亲送来的粮草至今未归时,不由深感愤怒:“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说安神汤那种东西我就不能喝!”燕庭阔低眉顺眼地想:郎君这话要是让关大夫听见怕是又有一架好吵。
燕昭鹏愤怒地双手握拳锤被子,其实他心里明白,下人们不告诉他这些是因为在燕墨闻看来家里的琐碎杂物他处理一下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让儿子为这些事情费神。算了,燕昭鹏思索着对燕庭阔说:“白郎君的马快,但粮食走得慢,他们押着粮食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燕庭阔说:“回郎君,白将军若是接到了运粮队定会传信回来的,至多两三日应该就有消息了。”
燕昭鹏翻身下床:“这个时机倒是好。大营休整之时可不是是补充给养的好机会,这样一来就算要安排下一步的战事也会为粮草接应留出足够的时间和人手。”
燕庭阔称是。
燕昭鹏知道雍大将军今日会升帐议事,便准备等会儿去请安时问一问自己能不能旁听。
雍大将军不但同意他参与聚议,而且还留了他一起用早饭。
不过燕昭鹏吃东西讲究多,于是虽然是同桌共食,但还是各吃各的。
其间,雍大将军与燕昭鹏谈论兵法,聊得十分愉快。雍长龄钦佩燕家教子有方,小郎君虽然身体不好,读书修习却未有不到之处。燕昭鹏敬佩雍大将军见识广博又心胸宽阔,言语中只有肯定与引导,并不因为自己是晚辈只会纸上谈兵而轻视或说教与他,一番谈话下来真令鹏受益匪浅。
只可惜今日议事仍旧没有结果。雍大将军吩咐两日后结束休整恢复训练。
众人散去后雍大将军留下了几位老将。他一改方才的面无表情看着几个老将眼神发沉,显然是要发火。在场的几人跟随他多年,此时一看这情形立刻开始在心中飞速回想可能得原因,同时默契地在雍大将军面前站成一横排,方便他骂人的时候眼神一扫就能够怒瞪所有人。
雍长龄语沉声冷:“年轻将军仗打得少,有些事情想不到算是情有可原,你们这些久经沙场、水里火里滚出一条命来的老东西,这两天是昏了头了?”
几位五大三粗的将军个个低垂着头乖乖听训,不发一言。
雍大将军几人这幅样子就知道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气什么,否则绝不可能这么老实。于是干脆点出关键:“年轻人不知当年事,以为雄踞草原的王城也跟之前那几个城一样迂回包抄、一顿猛攻,再不济用点子水火就能拿下,你们也不知道吗?”
雍长龄怒道:“一上来就担心七战七捷之后朝廷会如何处置我们,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岩陀岭王城随随便便就能拿得下来,还是你们已经把它给我攻下来了?”
几人头垂得更低了,以至于从背后看几人挨在一起的肩膀像一面参差不齐、互相支撑着的墙。。
这种含胸垂头的挨骂态度看来还是不错的,雍大将军骂了几句之后怒气渐消,开始好好与他们分说:“暂且不论赢了之后如何,那都是后话。就先说说剩下的这两场仗。前营,豹王和鹰王现在谁在前营驻守我们都不知道,不了解主将的仗该怎么打,你们仔细想过吗?”
程荥想说什么被元淮偷偷碰了一下按捺住了,于是雍大将军只看见他上下点了个头。
“突破了前营之后便是王城,王城的情况你们了解吗?那个护卫王城的八卦阵你们过得了吗?”雍大将军说到这儿又忍不住气起来:“这些事情不知道好好想想,当着后辈的面一个个起什么哄?”至于朝廷里那些人对他们打什么主意,雍大将军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管它怎样,我们问心无愧那就什么都不怕!”
众人齐声应道:“是!大将军!”
紧接着,程荥拱手禀报说:“萧懋萧将军一直在研究豹王和鹰王,想来应有所得。”
元淮也拱了手说:“自从我军安营休整,斥候营的军帐好像就一直挺空。”
润和大营的斥候营是专门为大军候望军情的人马,一部分在明,一部分在暗,除了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之外,在其他有需要的地方也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如今随营的这部分就是明面上的斥候,他们从大军集中休整开始就借着在营区周围布防的机会悄无声息地散了出去,为大军收集前营和王城的情报去了。
雍大将军哼道:“那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准备?”
程荥说:“出发前我找到了一些与泼岩麻部有关的典籍,这几日得闲正在查阅,有一本手记上说岩陀领王城初建时是专供泼岩麻王族所居的宫殿,外围的八卦阵是初代双翼狮王从我朝抓了工匠过去修建的,建好之后为了保密他下令将那些工匠从王城后方的悬崖上抛了下去。那悬崖不知多深,手机上说‘投石而不闻落者音’,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但是据说的确有人没死,还画出了八卦阵的地图留与后人。”
元淮向他伸手:“图呢?”
程荥无辜道:“我哪来的图,那手记上没说。”
一直未开口的云剑南此时拱手对雍大将军说:“关于王城,斥候可探查大概的情况,但八卦阵内部的情况斥候恐怕难以查探,还是要从典籍卷册中来。不瞒大将军与众同僚,我在帝都时也曾查过,但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现下营中有个人可能知道。”
元淮立马问:“谁?”
程荥:“你是说燕家那个小郎君?”
云剑南点点头:“正是。燕家从多年以前就有收留接济老弱残兵的家矩,会有专人为他们代写书信,也会记录下老兵们的各种见闻。燕老将军也是世家出身,平素最喜读游记,燕府的藏书说句价值连城可一点儿都不过分。”
元淮听了这话有几分高兴又有几分担心:“可是燕小郎君这么年轻,身体又不好,谁知道他看没看过呢?现在会帝都找书也来不及吧?”
雍大将军想起燕昭鹏与自己交谈时的大方得体,说:“若是有心,他应该看过。”
燕昭鹏不但看过,而且还带来了。接到雍大将军传召后,燕昭鹏去应召后不久,便让亲卫将两个书箱抬到了中军帐内。
帐中众人包括雍大将军在内如获至宝,纷纷开始看书。燕昭鹏在家整理出这些与草原和北方部族有关的书册典籍后直接装箱带了出来,自己也未及细看。
大营中的日子就这样过了数日,斥候传回了徐副将的消息。他们顺利地接到了粮草,并与意欲抢夺粮草的流寇展开了交战。在交战过程中白阳来发现了流寇的老巢,已带兵清剿。粮队不日将归。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胡山海……胡山海还未高兴就见雍大将军面沉如水,他立刻闭了嘴告退,去安排十万担粮草的安置工作了,十万担,十万担啊!
雍长龄压着火说:“主次不分!押着十万担军粮剿什么流寇老巢!亏我对他寄予厚望,竟然这样不知轻重。徐常青还就让他去了?本末倒置!”
在场众人谁也不敢替二人求情。论说白阳来徐常青这两个人虽然年纪不同,却一个比一个稳得住,他们会在押运军粮之时分兵去剿流寇老巢想来其中必有因由。只是现下原因未知,不好为之讨情;再则军中纪律严明,不论什么原因,错了是定要受罚的。
雍长龄自然也清楚必是事出有因,而且原因一定很重要。可是草原茫茫,危机四伏,他们一营一队人马押着十万担军粮,一天没有回来他就一天不能放心。雍长龄表现在众人面前的虽然是愤怒但心里有的其实是止不住的担忧。
燕昭鹏这几日每天一大早就去给雍大将军请安,然后两人一同用饭,饭毕就在中军帐内看书,已经好几日不再在营中乱逛了。这天黄居养突然派人相请,雍大将军听了来人所报就替燕昭鹏答应了:“出去走走吧,身体舒坦了就不要总憋在帐中。你放心,现下情况不明我暂时没有动兵的打算,一切等小羊他们回来再说吧。”
燕昭鹏于是告了个罪就放心地去玩儿了。
黄居养闲人一个,今日说自己是个厨子,明日说自己是个大夫,认得的药材还没燕昭鹏多。两人一见面就是打哈哈,一递一还说些个俏皮话,倒是轻松惬意,挺让人开心的。他听说燕昭鹏带了几箱子书来营里,便说自己也带了书,要送小友两本。燕昭鹏摆手婉拒:“如今正忙着呢,我长这么大好不容易遇见这一件正经事,承蒙大将军看得起我,我不得认认真真地干好了?等我闲了再来向你讨书看吧。”
黄居养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但莫名有一种作风老派的感觉,他身形瘦削,衣袍宽大,纹饰华丽却尽是与底料同色的暗纹,闻言掸了掸膝盖上的衣摺淡笑着说:“你先拿去,我这书保管好看。”
燕昭鹏只好道谢收下。
只是黄居养给的一盒子书被放在燕昭鹏床头的小几上之后就再也没人动过了,因为,燕郎君又病了。
雍大将军得知后亲自来看,他来时关阙正在给燕昭鹏开方子,雍长龄焦急问道:“燕将军在信中特意与我说过他不能劳累,可是近日累着了?”
关阙恭敬道:“大将军,草原风大,我家郎君经不起这个,稍有风邪入体便要病倒。鄙人已开具药方,修养几日就能好了。”
雍长龄这才放下心,交代关阙有需要尽管开口,又看了看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燕昭鹏,心中突然一痛,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雍平康,也是这样安静地闭着眼睛。
雍长龄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勉强做了个让众人自便的手势就离开了燕昭鹏的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