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用过朝食,谢久淮被谢峥叫去书房商讨要事。其他小辈得去念书,姜念遥随着婆母赵清一起去了她所住的庭院。临走前,姜念遥还看到谢诗不舍的目光。
她笑着颔首,转身跟着侯夫人一起穿过长廊。
等到了屋内,赵清温和地让她坐下,说道:“叫你来不是为了旁的事。久淮这孩子自小从北地的军营长大,受到家中长辈的管教不多,不那么心细,你嫁来这里,觉得谢久淮怎么样?他对你可还好?”
她目光柔和,像曾经母亲的目光,只是姜念遥已经许久未能见过母亲对她流露这么柔和的感情。
姜念遥淡淡一笑:“夫君对我很好。”
当着长辈的面,样子自然要做足。
“那便好。若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委屈着自己。”赵清说完,又拿出一个玉镯,玉镯质地细腻温润,她交玉镯放在姜念遥的手中。
赵清目光怀念:“这还是当年我与侯爷成婚时,老夫人给我的,好玉养人,如今我把它给你。”
姜念遥推辞不过,只好接下谢过,任赵清为她戴在手腕上。
“婆母,”说过正事,姜念遥又好奇地问,“夫君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北地生活吗?”
“确是如此。”赵清说,“久淮在北地出生,也在北地长大,这些年很少回京,你此前应是没有见过他。”
姜念遥继续羞涩地点点头。
赵清并非谢久淮的亲生母亲,谢久淮对她一直不太亲近。至于谢久淮在北地的经历,赵清这些年一直住在京中,也并不清楚,因此也没有多说。
两人正说这话,谢清韵从门口探头望进来。
“阿嫂,我带你一起去看小鱼呀!”
“怎的这么咋咋呼呼,若是闲得无聊,可以和你姐姐们去家学里念书。”赵清温和地责备一句。
“母亲,”谢清韵嘟着嘴,“韵儿还小,还不懂事呢。你将阿嫂放给我好不好,我带阿嫂去看好玩的。”
“这孩子,好好说话。”赵清被女儿逗笑了,不再说别的,让姜念遥随着她去。
姜念遥被谢清韵带着一起去看园子池塘中的红鲫鱼。
两人在府中慢慢走去园子。
“小诗姐姐说她今日早晨求了好久,可还是要去念书,不能和我们一起玩。”谢清韵像个小大人一样叹气,“念书真的好累,韵儿才不要长大呢。”
姜念遥接过话:“三妹妹许是念书久了,想透透气。”
谢清韵惊讶地望着她:“阿嫂怎会这么想,三妹妹自然是想来与阿嫂说说话,自从知道阿嫂要与阿兄成亲,小诗姐姐高兴地连饭都吃不下,觉也不想睡,一直盼着这日子呢。”
姜念遥听了这话,只淡淡一笑,她以为这只是谢清韵孩子气的话。
谢家人确实对她很好,但若是说还未见面便好到这个地步,姜念遥确实认为自己还没有如此讨人欢喜。
“原来你真的忘了四年前的事。”谢清韵一看姜念遥的表情,恍然大悟道,“昨日小诗姐姐说你没认出她,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昨日小诗姐姐可失落了。”
认出她?
姜念遥低头看向她:“我之前见过三妹妹?”
“对啊,”谢清韵点头,“四年前,小诗姐姐与阿嫂有过一面之缘。”
姜念遥嘴角扬起,谢清韵如今才七岁,四年前不过三岁而已,还是个稚童,怎会知晓四年前的事。
而那时谢诗也不过十岁,她会在什么场合见到谢诗?
姜念遥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见她不解的神情,谢清韵主动解释道:“小诗姐姐十岁那年春日,长公主府中有赏花宴,小诗姐姐与永宁郡主是好友,十分想去那赏花宴看看,可她那时闯了祸被三叔罚不许去。小诗姐姐便扮作小厮打扮随着祖母的马车去了长公主府,一路上没被发现,可到了府中去找郡主时,被当做长公主府里的管事当做前一日偷了东西的小贼,差点被罚,还阿嫂你出面,才免了小诗姐姐的惩罚。”
谢清韵看着姜念遥的脸色,继续道:“小诗姐姐偷偷回来之后,怕因着胡闹又被父母罚,一直没将此事告诉旁人,连大姐和二姐都没告诉,只有我和小诗姐姐两个人知道呢。”
听了这话,姜念遥终于想起她四年前与谢诗的见面。
四年前正是她十六岁那年,那时她还没有经历北地的事,一切都那么安宁平和。那年春日,长公主府设宴赏花,也给安国公府送了帖子,那时的姜念遥随母亲一同前去。
那次宴会与寻常并无不同,只是中途姜念遥应长公主之邀去看公主新作的一首诗。看完后,姜念遥独自回春日宴的路上见到管事的人堵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厮,小厮满脸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一直在说自己没有偷东西。
姜念遥经过那里,见那小厮年幼又可怜,问过到底发生了何事后,才明白原来并不是这小厮偷东西被抓,而是管事的人见这小厮一看就鬼鬼祟祟,肯定是做了坏事,这才堵住想要罚他。
姜念遥只是这府中的客人,不便多说什么,只说怎能私下处置人,既然昨日丢得是郡主的东西,不如将郡主叫来让她瞧瞧这人。那被误会偷东西的小厮急忙点头,倒是那管事的怕了,放了小厮。
后来永宁郡主赶来,那小厮被带去见郡主,姜念遥便离去,没在意此事。
如今一想,原来她与谢家还有这渊源。
好在当时没出什么事,谢诗当年不过十岁,又一直养在闺中,若真被长公主府的管事罚了,真不敢想会有何后果。
聊完这事,二人已到园中的池塘旁。
姜念遥低头看水中的红鲫鱼。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看起来倒是好不快活。
只是无论如何游,往哪个方向游,游多远,哪怕穿过池中的假山,它们却始终在这池中,游不去更远的地方。
不知那些鱼是否知晓它们一生都只能在这池中呢。
与姜念遥不同,谢清韵一到这里,看起来比鱼儿更加快活。
她坐在池边平整的大石头上,一边往池中洒早已预备好的鱼食,一边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童谣。
“小鱼小鱼游啊游,游到山的另一面。”
“小鱼小鱼游啊游,游到天的另一头。”
“小鱼小鱼不明白,游去远方做什么。”
“空悠悠,思悠悠,心悠悠,不复返,许多愁。”
摇头晃脑念完这首童谣,谢清韵仰头看向姜念遥:“阿嫂,你喜欢这些小鱼吗?”
姜念遥笑着点头:“喜欢。”
谢清韵继而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阿嫂,若是阿兄一定要去北地,你会随他一起去吗?”
想不到谢清韵愁的是这件事。
姜念遥也坐在石面上,目光落在池中聚拢来讨食吃的鱼儿们,一时间没有回答。
谢久淮回北地可不是件易事,哪怕他再怎么思念北地,也得先过得了皇帝那一关。
“听说北狄这两年兵力衰退许多。”半响后,她终于道,“或许我们能尽快打退他们,将军士兵们也就都能回家了。”
“太好啦。”谢清韵激动地一把将手中所有的鱼食都抛到池中,站起来拍着手,“若是真的,父亲也不用回去了,阿湛哥哥一家也能回来。我不想你们去那么远的地方。”
“真不知道北地有什么好的,我幼时去过一次,只觉得一切都是空的,那么大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谢清韵叹气。
还没等她叹完,旁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你这性子,若是在北地生活,还不知会成什么样。”
“阿兄?你来找阿嫂吗?”
谢清韵惊喜地唤了声,从石头上跳下来。
姜念遥起身,扭头看向他。
许是与父亲相谈的顺利,谢久淮眼神中的冷意消散,再加上他今日身穿月白色锦袍,气势比往日温和几分,与三年前的那个少年别无二致。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姜念遥身上:“你且去准备,今日我们要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