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自己心存试探,但丁舧有必要撒谎吗?
我和他只是搭档而已。
他跟江思远见面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要瞒着我?
而且他完全可以不提对方,我又没问。
为什么做贼心虚地撒谎?
难道……他俩之间有什么事不想让人知道,在这里掩饰得过了头?
袁辛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憋得他突然心慌气短。
他心烦地把手机揣进口袋,望向窗外,试图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但手指触碰到一个软软的布袋,里边装着他满怀欣喜做的手绳——
顿时就更加生气了。
再想到自己根本没资格生气,简直气得头都要掉了。
车后座父母和妹妹的欣喜根本感染不了他一点。
“哥哥还给他自己还有小舧哥哥做了手绳呢!”袁满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写了两个人的名字,还写了‘必胜’!”
小姑娘扑到他座椅靠背后边,大声说:“哥哥你拿出来给爸爸妈妈看看吧!”
袁辛只觉得胸口沉沉的,脑子嗡嗡的。
“没了,没法看。”他把外套的帽子拉起来戴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
袁满“啊”了一声:“怎么会没了?”
“走的时候忘拿了。”
“那我们快回去拿啊!”
袁辛耐着性子说:“改天再说。”他偏过头去叮嘱,“你别告诉舧哥。”
“我当然不会说啦,好好的礼物没有了,他得多难过。”袁满表示理解,“但你明天还是打电话问问店里吧,万一时间久了真找不到了呢。”
“知道了。”
他才不会难过,袁辛想。
借用《还珠格格》里的一句话,这人现在“乐得像老鼠”,哪还会在乎别的。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钟芸带着袁征去洗澡,袁辛则带着袁满去小卖部外边点两根仙女棒过瘾。
“哥哥,帮我拍下来啊!你怎么又走神!”
袁满双手各拿一根点着了的仙女棒在夜空中挥舞,试图让袁辛帮她捕捉火花在空中划过的痕迹。
“我这不拍着呢么?哪走神了。”袁辛被她一嗓子喊回现实,嘴上硬,心里虚。
袁满很不满意他的敷衍:“你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我还不如找个支架呢!”
妹妹大了,录视频都要求有运镜了,袁辛叹气。
“我这点才艺都不够你用的,用你的压岁钱给我报班吧。”
“嘿嘿,你想得美!我现在是帮你练习,以后你找了女朋友,好帮人家拍照啊!你给我模特费才对!”
什么女朋友,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女朋友了,袁辛哀伤地想。
陪妹妹在外头又疯了一会儿,再进屋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爸妈都靠在沙发上看跨年晚会,袁满去洗澡,袁辛落寞地进了自己房间,掏出手机来盯着。
丁舧会打电话过来吗?别是随口糊弄自己的。
打通了我要问吗?算了别问了,自作多情难道光彩吗?
坐立难安地待了会儿,等袁满出来他再去洗澡,洗完后握着手机陪家里人一起看跨年晚会,总算打发过去了这难捱的时间。
“元旦快乐!”
“新年快乐!”
“爸爸妈妈新的一年要健康开心!哥哥也要跑出好成绩!”
“满满永远做个快乐的小孩!”
一家人拥抱在了一起。
温馨冲淡了袁辛持续了几个小时的焦虑,暂时让他什么都没想,只好好地感受当下。
下一刻,丁舧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铃声之后,袁辛的心脏哆嗦了一下,他做贼心虚一般地拿起手机,飞快冲进了自己的屋里,反应过来之后在门缝跟钟芸和袁征说:“爸妈晚安,满满你早点睡!”
把门关好,深呼吸一口气,才按了接通,故作镇定地沉着嗓音:“喂?”
“老婆,新年快乐!”丁舧愉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通过听筒挠着他的耳膜,接着还有隔空的“mua”的一声,“送上香吻么么哒!”
袁辛的心情真是复杂到了极点。
他当然也开心,但开心越多,就越酸得厉害。
“新年快乐。”他也努力道,顿了顿又说,“……么么哒。”
mua他是真mua不出来。
丁舧笑声更明显了一些:“哈哈哈,难得能收到老婆的么么哒,已珍藏。今晚过得开心吗?都去哪儿玩了?”
“音乐喷泉广场,那边有灯光秀。不过没什么好看的,就图个热闹。”袁辛本来没想说,但是精力不集中,一下子给秃噜了出来,赶紧转移话题,“你呢?怎么那么晚才吃饭?”
“老爸老妈各自忙呗,等他们回来才吃的。”
“哦,叔叔阿姨是挺忙。”
袁辛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按捺住自己所有的好奇心,不再试探了。
没事儿干嘛给自己找罪受呢。
“时间不早了,那你早点休息吧。”他又重复了一遍,“新年快乐。”
丁舧依旧愉快地回答:“哇,来自老婆的双重祝福,开心!明晚,不,今晚就能见到了你了,更开心!你也早点睡啊,我们梦里见!”
梦里就算了吧,现实当中我遭的折磨还不够多么?袁辛挂上电话,忧伤地想。
元旦他们就放一天假,跨年夜晚上不上晚自习,1号当天晚上就回去收心学习,对他俩而言,回学校正经晚训。
傍晚走之前,袁辛捏着抽绳袋子里的两根手绳,犹豫了片刻,把自己的那条戴上了。
丁舧要是摸着这个,肯定会问,到时候我就告诉他是我自己做的,让他羡慕去。
至于给对方做的那条,虽然不想再提,但袁辛还是鬼使神差地塞进了口袋。
到了宿舍,丁舧已经换好了衣服,听见他的声音,热情地扑过来把他抱住了:“当面说声新年快乐!”
“嗯嗯,快乐,都快乐。”袁辛敷衍地说,拍了拍他的后背。
想不太刻意地让一个盲人注意到自己手腕上新增添了饰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现在天气冷,室内外训练他都穿了长袖,窄窄的袖管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手绳。
走路的时候丁舧都是搭着他的肩膀,或者他拉着丁舧的手腕,被对方触碰到的机会不是没有,偏巧今天就没碰上。
算了,顺其自然吧。
袁辛回顾这24小时以来自己的心路历程,真是十分不酷。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等丁舧从浴室出来,袁辛摘掉手绳也进去洗澡,再出来的时候,突然闻见满屋生香。
香气很清新,有一点柠檬味,还有点青草、薄荷和红茶气息,酸酸甜甜的闻起来很舒服。甜味没有那么浓,更多的是酸和清新的感觉。
“什么这么香?”他擦着头发出来。
刚走到书桌前坐着的丁舧旁边,就被对方伸手一搂,抱到了大腿上侧坐着。
袁辛:“……”
刚chill了十分钟,心跳从70飙到了140。
“你干嘛?放手!”烦这祸害想一出是一出。
丁舧当然不会松手,反而把他的腰箍得更紧:“别挣扎啊,肉贴肉的容易擦枪走火。”
俩人都穿得很少,对方好歹穿了家居裤,袁辛刚洗完出来,只穿着小裤衩,这么摩擦确实比较危险。
“你能不能有事说事?别动不动上手搂搂抱抱的行吗?”他无奈地说,“人与人之间需要基本的边界感。”
丁舧挑了挑眉,脸转向他的方向,不太聚焦的眼睛透着迷茫,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我们一直以来不都这样吗?怎么突然又要保持距离了?老婆你心里有别人了?”
袁辛很想把一句“从来如此便对么”砸他脸上,但想到他们俩有现在这个亲密度也是自己纵容的结果,确实无话可说。
“瞎说什么。”他烦躁地勾住丁舧的脖子勒了一下,“你想说什么?”鼻端闻到的香气更浓,他忍不住低头,在对方颈窝附近嗅了嗅,“你买了新香水?”
丁舧脸上笑意甚浓,露出一口大白牙:“喜欢这味道吗?”
“嗯,不难闻。”
接着袁辛就感觉有个喷雾器似的东西对着他一侧的脖子“呲”地喷了一下,更浓郁的香味儿扩散开来。
虽说是浓了不少,但气味依旧清香,比之前更分明地能闻出还有菠萝的果香。
“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丁舧把手里的喷瓶塞进他手里,“我昨天在一家自调香水的手作工坊里待了很久,嗅觉都要失灵了才调出这个味道。”
他小变态似地埋头在袁辛的脖颈里深深吸了口气:“酸甜可口,可盐可甜,很像你。”
“你自己调的?”袁辛握着手里的瓶子怔了一下。
“嗯啊,就是音乐喷泉广场旁边的那个大商场。”丁舧一直龇着牙乐,“思远哥陪我去的,走的时候他还说像是看见你了,我怕露馅,你问我在哪的时候我没说实话,现在跟你坦白。”
“虽然你不见得会发现我撒谎,但骗老婆是不对的。”
香水中的甜味像是彻底溶解,把袁辛储存了一天的酸涩骤然化解开来。
袁辛心跳乱了一下:“你昨晚那么晚才吃饭,就为了给我调这个?”
“不能这么说,换了别人可能很快就能搞定,但我太想调个适合你的,多耽误了些时间。”丁舧晃了晃他,“我还给这款香水取了个名字,叫‘目光烙印’。”
黑色的小喷瓶上贴着打印出来的标签,不知道是什么字体,让这四个字显得非常漂亮。
丁舧继续道:“虽然现在我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你看向我的目光。”他搂着袁辛的手不自然地紧了紧,“喜欢你看我的目光,也喜欢被你注视的我自己。”
“那你,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袁辛实在无话可说。
这个男的实在太会了,哄得他一时心花怒放,怒放过后又迎来新一轮的失落。
要是将来他跟谁谈了恋爱,得比这还甜一万倍吧。
那个人就不能是我吗?
但现在,他不想扫别人的兴,还是要回馈情绪价值。
“我很喜欢,谢谢。”他真心实意地说。
丁舧像是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低头在他光裸的肩头咬了一口:“别担心它会用完,我记下了配比,这瓶见底儿之后我再去调一瓶。虽然比不上那些大牌,但这是独一无二的,是专属我们的味道。”
袁辛忧伤地想,香水能地久天长也行。
“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幸亏带来了,他深感庆幸。
丁舧讶异地说:“真的?!是什么?在哪儿?快给我!”
“你先把我放开。”
被人恋恋不舍地归还了自由,袁辛先拿了衣服穿上,才拉开抽屉,把放在里边的抽绳袋拿出来,递给对方。
“你思远哥确实没看错,昨晚我带着满满就在隔壁另一个手工坊,给咱俩做了一对手绳。”他拿过放在桌上的自己那条,“不复杂,就是软陶捏出来再烤的,上边有你的姓,背后有一个胜利的‘胜’字,希望咱们能够旗开得胜。软陶是墨绿色,字是白色,绳是黑色。”
丁舧满脸兴奋地摸摸这条又摸摸那条:“老婆你真的,我哭死!”他摸出了软陶上的字,把嵌着“丁”的那一条递给袁辛,“这东西得戴对方的才对!‘辛’归我了!”
袁辛:“……”
“不合适吧。”他犹豫了片刻说,“搞得gaygay的。”
丁舧已经给自己戴好了,爱不释手地反复摩挲:“gay就对了,我们就像一对快乐的小基佬呀!”
袁辛心里爆发出怒吼:
是吧!你也觉得是吧?!
难道不觉得这样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