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桶好像是校工用来擦外墙的,带着浓重的泥泞味儿,冰凉刺骨,兜头泼下来,袁辛觉得自己就像参加了冰桶挑战,滋味非常酸爽。
“噗!”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会儿买张彩票,看看能不能中大奖。”
“袁辛!袁辛!”一旁的丁舧伸直了双手,急切地向他扑过来,脚步踉跄,脸色都白了,“你、你没走多远吗?”
“我没事!”
地上流的到处都是水,袁辛怕丁舧打滑,赶紧迎过去抓着他的手臂:“就是被泼到了一点水。”
“只是一点吗?”丁舧在他头上摸来摸去,眉头紧皱,“明明都湿透了!”
袁辛把湿发往后脑勺耙了耙,麻利地把桶扶起来放在梯子下边,拉着他远离“案发现场”,接着把湿了一半的外套脱掉。
好巧不巧他穿了件面料不怎么防水的棉服,这会儿肩膀附近全湿透了,沉甸甸又散发异味儿,实在不想穿。
“走吧,回去处理。”他拉上丁舧。
丁舧虽然着急,但也没别的办法,跟着他加快了脚步。
十二月底的风实在寒冷,吹在湿透的头上,简直就像冰刀直接扎进了脑子里,回到宿舍的时候袁辛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被冻成了冰疙瘩,转都不转了。
他把外套往饭桌旁边的椅子上一放,准备回来再处理,去洗手间拿了毛巾把头发擦干,用吹风机吹了吹。
里边的衣服被波及得不是很多,先不换了,时间就要到了,他得赶紧出去跟柳文静见一面。
有一说一,冰疙瘩一样的脑袋遇上吹风机的热风,就像在被强行化冻,感受并不怎么好。
“去洗个热水澡吧,小心感冒。”丁舧站在一边担心地说。
袁辛捋了捋半干不干的头发:“没事,已经吹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你这样还出去?”丁舧愕然地说,“非要去吗?”
袁辛没留意他脸上的表情,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干净的外套往身上一披,匆匆出门:“你别乱跑啊,顶多半个小时我就回来。”
刚一下楼他就有点后悔,应该戴顶帽子出来,被热风吹得刚化冻的脑子再被凉风一吹,感觉又被速冻上了,开始微微发疼。
袁辛双手搓了搓头皮,试图摩擦生热,大步走出了校门。
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亮起街灯,赶上今晚这个洋节,没胆子翘晚自习的莘莘学子们都聚到小吃一条街来享受片刻节日氛围。
生意人们最是精明,各个小店都有什么圣诞、元旦节日促销,还有那些该死的“第二份半价”。
袁辛以前觉得除了中秋和春节,其他节日全是“虐待小动物”节,不仅欺负单身狗,还欺负孤狼。
但现在就不太一样了。
他沿着街边往那间奶茶店走过去,一路上看到热腾腾的烤地瓜,想着一会儿给丁舧带一份,又见橱窗里的糖葫芦,也打算买两串回去。
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心里已经列好了购物清单。
再看到从奶茶店里探出来的小脑瓜,方才的轻松一下子全不见了,背上了一点心理包袱。
柳文静的e人女同学也跟着来了,应当是给她壮胆的,这让袁辛松了口气。
自己家里有妹妹,有时候他看待同龄女生,不免会代入一个哥哥的视角。
要是哪个吗喽敢让袁满哭着回家,他当晚就要吃猴脑!
现在有人陪着,至少柳文静不至于孤孤单单一个人失望而归,他也能放心。
那奶茶店店面很小,一共就能摆下几张桌子,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听见e人女生兴奋地说:“……还特意换了外套,肯定有戏!”
袁辛:“……”
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吧。
柳文静被说得满脸羞涩,再一抬头看见他,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
袁辛看到一屋子人,也是眼前一黑。
满屋子吵吵闹闹,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
来都来了,人家还送过自己一个苹果,他想着自己怎么也得请人喝杯奶茶回馈心意,便道:“你们喝什么?我去买。”
做奶茶点单的窗口在旁边,跟顾客坐的店面并排,一般都是大家买好了之后才拿着饮品过来坐,袁辛就站在门口没进去。
“不用不用!你们别管我!”e人女生连忙说,手摆得像电风扇,“买你俩的就行了,我这就走!我们静静爱喝芋泥**,半糖!”
柳文静还是非常不好意思,揪住她外套衣袖,死活不让她走。
袁辛也不想让她走,这会儿赶紧跑了出去,到旁边窗口排队,买了两杯半糖的芋泥**拿回来,放在她俩手边。
“柳、柳同学,能不能跟我出来一小会儿,我有话想跟你说,就几句。”有些事不宜拖延,还是早点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
这话一出,两个女生显然也都预料到了他要说什么,眼神一下子变得黯淡。
“不用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或许是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一直手足无措的柳文静这会儿坦然了起来,“其实我、我没敢想太多,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一直很欣赏你,希望你能加油,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
面对女孩真挚的祝福,袁辛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能奉上真诚的笑容:“谢谢。”
“奶茶我收下啦!”柳文静拿起奶茶杯,俏皮地冲他晃了晃,“平安夜快乐。”说罢给了好友一个眼神,俩人手牵着手飞快地离开。
看到她状态挺好,袁辛松了口气,设身处地想想,就是现在丁舧拒绝自己,自己也不可能哭,毕竟本来也没抱什么期望。
诶,怎么想到这上边去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儿。
他在店里稍稍坐了十分钟,猜测柳文静和她同学应当走远了,才出了奶茶店,继续往小吃街深处走。
晚饭还是营养师送,但他既然出来一趟,就得买点想吃的。
丁舧叨叨不远处那家鸡蛋仔好几回了,还有某天说过想吃章鱼小丸子,以及有家炸鸡店的酸梅地瓜条,袁辛挨个儿在这几家店外排队,赶上今天人多,每支队伍都不短,他在风里吹了好半天。
距他离开宿舍大概正好半小时的时候收到了对方的微信,这次居然是文字。
【乘风破】:半个小时了,人呢?
刚加丁舧微信的时候袁辛看了他微信昵称还调侃他,这就是“一字不提浪,人往死里浪”,看久了倒还挺顺眼的。
【不辛苦命苦】:再等等,快了。
对方好像是被说服了,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其实也有点奇怪,正常的话丁舧肯定一连串骚话输出,这么安静地有事说事实属少见。
袁辛没多想,拿了打包好的酸梅地瓜条,拎着其他两个袋子,返回的路上买了两杯水果茶,还有计划好的烤地瓜和糖葫芦,另外还有一份车轮饼,大步往宿舍跑去。
路上觉得好像天又降温了,居然连他这铁打的身体都觉得有点冷,仰头看看天空,隐隐约约好像有乌云,不知道晚点会不会下雪。
一路狂奔进了屋,被满屋暖气一冲,顿时觉得脑袋发沉,疼得更厉害,嗓子也有点疼。
他没在意这些,兴奋地说:“我回来了!”
许是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丁舧已经转过来冲向他的方向,神情松弛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被美女拐跑了,饭送来有一会儿了,都不知道该吃不该吃。”
“我要不回来肯定就跟你说不用等了。”袁辛喜滋滋地把买来的小吃堆在餐桌上,挨个儿把包装打开,“来猜猜我都买了什么好吃的。”
丁舧摸索着走过来,低头深深吸了口气,再抬头的时候眼睛像是有一点红:“你在外边待这么久,就是为了买这些?”
“今天人太多了,没办法。”袁辛脱掉外套挂起来,返回桌边打开水果茶,插好吸管递到他嘴边,“尝一口。”
丁舧依言照做,轻轻啜饮一口,垂着睫毛:“菠萝味儿的。”
“嗯,说是什么新出的菠萝金桂花,我要的少冰少糖,还行吧?两杯都一样,不解馋的话你再喝我这杯。”袁辛坐下,挨个儿打开了桌上放着的保温饭盒,看到琳琅满目的菜品感叹一声,“啊,好香!坐下吃吧。”
谁知旁边这人没坐下,反而绕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呼吸听起来微微有些颤抖。
“我还没洗头,有点味儿,别挨这么近。”袁辛轻轻推了推丁舧的胳膊。
买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哄少爷开心的,看到效果如此立竿见影,他的确高兴:“至于这么感动嘛?就是为了给你过个节,有点仪式感。”
丁舧缓缓呼出一口气,过分亲昵地贴着他的额角蹭了蹭,语调恢复了平时的风骚:“老婆你对我真好。”
“还能离咋的。”袁辛拽开他,帮他拉开了旁边的椅子,“快坐下吃饭吧,家里送来的饭也很香。”
“我要吃你买的,剩下的当夜宵。”丁舧雨露均沾地把每一样小吃都品尝了一遍,还喝了大半杯果茶,吃完就撑得不行,赖在袁辛身上哼哼唧唧,“老婆,我被你的爱意灌满了。”
袁辛:“……”
少说这些虎狼之词啊!
吃饱喝足之后,袁辛这才去洗了个澡,出来之后感觉脑袋沉得更厉害,也疼得更明显。
“今天暖气是不是不太够?”他穿着小裤衩,擦着头发从洗手间里出来。
丁舧坐在书桌边,看上去正在发愣,听见他说话才猛地回过神来:“没有啊,你觉得冷吗?赶紧穿上衣服。”
“有点凉,我还有点头疼。”袁辛又擦了擦肩膀上的水,才想起来好像有件事忘了,“你那箱苹果我忘搬回来了。”
“明天再搬也不迟。头疼是吗,我给你捏两下。”丁舧摸索着拉开他书桌前的椅子。
现在的袁辛不会再跟他客气,一屁股坐下:“来吧,我也享受享受。”
丁舧双手摸到他光溜溜的肩膀,“啧”了一声:“宝贝儿你要不先穿上一件,刚刚不还说冷。”
“不穿,你帮我捏两下脖子。”袁辛在抽屉里扒拉了一圈,摸出了一瓶护手霜,“拿这个润一润,不想抹衣服上。”
“那便宜我了,我要摸摸胸肌!”丁舧接过护手霜,挤在掌心,双手合十轻轻搓了搓。
他不过是口嗨,倒不至于真的下爪,按摩过程也规矩得很,给袁辛好好捏了一会儿脖颈和肩膀,手上的护手霜都吸收了之后,又仔细地给对方按摩了一会儿头皮。
被捏了这么一会儿,袁辛觉得舒服多了,套上一件T恤和家居裤,懒散地准备开始做题,催促丁舧去洗澡。
但舒服也就只舒服了一小会儿,很快头疼就像乌云盖顶一样气势汹涌地压了下来,让他有些犯恶心。
担心可能自己会感冒,袁辛还是冲了两包感冒冲剂一口喝下,不久就开始犯困。
“不行,我睡一会儿再起来写。”他一边往床上躺一边跟丁舧说,“你不早睡吧?我定个闹钟,别吵着你。”
丁舧警惕地看过来:“我不睡,但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睡一会儿就好了。”话虽如此,但袁辛隐隐有一种病来如山倒的感觉,有点后悔之前浪得太过。
估计是那一桶冰水起了效果。
脑仁仿佛在快乐地滚着钉板,让他混沌着痛楚着,虽然不醒,但也没有完全熟睡,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脸被一双手轻轻反复抚摸,肩膀也被人用力推了几下,耳边传来丁舧略显急切的声音:“袁辛,醒醒,醒醒啊!”
“怎么了?”一开口,袁辛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
丁舧满脸焦灼:“你发烧39度3,高烧了,我带你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