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星际] 第4章 灰色

沈霖的食指在光脑上不停地往下划，他阅读的速度极快，动态视力也比大部分人要好得多。

走进实验室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他已经看完了星际报里人们关于他和陆临风的推测。

早在宇宙塌陷之前，那个时候的β星团领导人伦道夫和博士就为了争夺R星系的掌控权站在对立面。但在博士自毁后，伦道夫也被系统毫无缘由地抹杀，他和陆临风几乎是同时上位。

蹊跷的是，陆临风对“权力”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却总是刻意在他要走的路上当一块恼人的绊脚石。

沈霖关上光脑。

真是个有病的人。

还是和往常一样，洛威尔驾驶着属于沈霖的三号星舰，他本人坐在副驾驶位上，借助星舰的探测仪巡视着在星团中心边界上的这四座城池。

“博士。”

耳钉微弱地振动了一下，声音随即传进沈霖的耳朵里。

“埃塞尔镇上空出现了不明飞行物，直径大约三十公分，”默里·杨说，“我们目前还无法探测到那是什么，但大概率是携带着毒性粉末的飞行器。”

“你们先保证自身安全，不要轻举妄动。”

沈霖说完，接起一边伊芙琳请求连接的频道，温柔询问：“怎么了？”

“博士，其实……”

伊芙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不决，她一时没能说得出后面的话。

“我暂时有点事，”沈霖检查着星舰的所有数据，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你先在阅览室等我。”

伊芙琳没来得及答应，就被他断掉了频道的连接，她站在原地怔愣半晌，随后慢慢地朝着实验室走去。

“确认为N2092号毒性物质的粉末，主成分为二甲基亚砜，或者硝酸。博士，需要把它击落吗？”

“等等！”沈霖猛地站起来，“准备磷酸铵盐，发布战斗预警，先撤离人群！”

它果然是β星团发起战乱的预告。

沈霖在听到“二甲基亚砜”的时候，就完全知道了他们想做什么。加努里斯是一座绿化设施做的非常完美的城市，作为十分仿真的永生树林，就连会加快火势蔓延，形成森林火灾这一点都和真正的树木十分相像。

但好在，一般永生草木极多的地区，都会储备一些灭火的物质，以便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也就是现在。

星舰的报警器猛地响起来，沈霖看向探测仪标红的方位，调整了一下飞行高度。

他猜测应该是他放在陆临风领口的警报器被监测到了，但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β星团发起没什么必要的战斗，只是吩咐舰队备好大量的磷酸铵盐。

三号星舰在四座城市与β星团的交界处巡视一周，确认危机解除。

报警器也没有再响起第二次，沈霖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和星舰一起稳稳落地。

他和洛威尔告别，走向行政楼。

到和伊芙琳说好的去阅览室见面的时间了，虽然他现在身心俱疲，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但承诺过的事情是一定要去做的。

沈霖匆忙地往行政楼走，路上不停地想着最近伊芙琳的异常行为，还真的找到了有点蹊跷的地方。

——自从他从加努里斯回来之后，伊芙琳就再没和他接过频道，就连讯息也很少发，不知道她这副像是遮遮掩掩的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

沈霖在阅览室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正指挥着小机器人去够书架最顶上的书的伊芙琳。

他走过去，站在伊芙琳身后，抢先机器人一步从架子上取下《R星系新纪元根本法》，递给她。

“伊芙琳。”

伊芙琳闻声抬头，愣在了原地。

终于把《α星团二次法【修订版】》和《β星团二次法》一并找到，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沈霖用手肘抵着桌沿，托腮看她。

“怎么了？”

伊芙琳藏在桌下的手攥成拳，许久没能说得出话。

沈霖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她主动开口。

伊芙琳从怀里抱着的一叠文件里抽出来最厚的一袋，递给沈霖。

“对不起，博士……”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沈霖已经把纸页从文件袋里抽了出来，一眼扫到了封面上的四个大字。

离职申请。

他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以往的样子，似乎毫不在意地挑挑眉，“原因？”

“我想换一个轻松点的工作。”伊芙琳眼也不眨地撒谎。

沈霖对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平板车放仓库，公用光脑删权限，走之前帮我把垃圾文件扔掉。”

沈霖把那张纸塞回文件袋，离开之前不忘说了句“谢谢”，留伊芙琳一个人站在原地。

她把两本厚重的二次法抱起来，拉着小推车慢慢往仓库走。

为什么会有种硬盘里的文件全部被转移到了回收站的感觉，大脑里像是空空荡荡的。

她这样问自己，但很显然没能得到答复。

沈霖不太想转身投入工作，但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实验室还能去哪，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忽然被连接上的频道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洛威尔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博士？威尔顿·特纳先生让您现在去一趟赫斯提亚……”

“三号星舰在么？”沈霖毫不犹豫地按了直梯，“我马上下去。”

洛威尔的声音还没传来，三号星舰巨大的声音就透过耳机直直地锤进他耳膜里。

“我在，博士！”

沈霖立马伸手过去调小音量，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缓了缓，随后笑了一下，“知道了，我很快。”

很少有高层直接来联系他，一般都是他们的星舰或是助理来找他，这种情况属实少见。

所以沈霖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虽然不知道严重与否，但他还是需要亲自跑一趟。

威尔顿甚至没在频道里交代情况的时候，听起来是非常紧急的事情。

能让总部高层的人员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的事情，会是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星舰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威尔顿传来定位的地方，平稳降落后进入缓冲运动，沈霖就强制打开舱门，冲了出去。

现在的赫斯提亚边界处战火纷飞，硝烟似乎是刚刚散尽，威尔顿的舰队此时都停在地面，在他们对面的是……

沈霖盯着其中的某个人，瞳孔不断地颤动。

这个人他认识，是陆临风的助理，埃尔维斯·怀尔德。

那……对面这些人就是陆临风带领的舰队。

但陆临风才刚刚从他的实验室里离开没多久，他是怎么做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组织好舰队来再次进攻的？！

沈霖飞速打开光脑，又猛地想起伊芙琳的权限已经被撤销，监控是无人管理的状态。

他对着β星团的舰队看了一圈，确认了人群里没有陆临风，舰队里也没有属于他的那艘淡黄色星舰。

沈霖之所以对他的星舰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R星系里唯一一艘被允许喷漆的星舰。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要给星舰喷漆的，居然喷的还是黄色。

更不知道他怎么跟总部要到的这样的权限。

但比起这些，最要紧的事是眼前这场看似已经结束的战争。

β星团的舰长驾驶星舰落地的位置，简直像是要把它直接开进布瑞斯。

沈霖看得出他们的星舰上是装满了□□的，但他并不需要有多害怕，毕竟其他人能拿到的只是博士研发配方的削弱版，真正的药剂配方只在他一个人手里。

在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威尔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忽然一管无色的液体试剂砸在地上，碎裂的瓶体燃起火星。

沈霖在爆炸发生的前一秒，猛地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

他只来得及伸手捏住右耳上的耳钉，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整个人都被掀翻出去，狠狠摔在地面上。接踵而至的是周围的一切全部化为了一片的火海，燎原烈火包裹着舰队四周，磷酸铵盐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沈霖听到耳机里传来了洛威尔的喊声，但他完全发不出声来回应，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里，颈部忽然被人牢牢勒住，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他跪在地上，看不清身后的人究竟是谁，只能通过微弱的触感和呼吸声判断出，这是一个男人，并且是一个经过专业训练，或者是上过很多很多次前线的人。

在战斗这方面，沈霖的经验并没有多少。

他很少真正的上战场，包括以前的博士也一样，他们只需要躲在所有人的背后研制最先进的武器，剩下的一切都可以交给其他人。

沈霖不知道为什么威尔顿会把他一个连战斗经验都没有过的人叫到前线来。

男人掐在他脖颈上的手越来越紧，他被扯着往前走，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伸到面前，狠狠地掰开了他的手。沈霖终于从窒息中透出一口气，他睁开眼，看到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威尔顿，和一张他完全不认识的面孔。

三号星舰没有给他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机会，直接在他们面前展开了干扰力场。

沈霖通过舷窗看着这个男人，感觉到了一阵后怕。他又转头去看在他旁边坐下的威尔顿，想起了仍令人心有余悸的爆炸声。

“你，大家……都还好吗？”他问。

“还行，都是皮外伤，舰队也没有什么损失，”威尔顿用酒精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幸好当时我们离β星团的星舰距离不算太近，没什么大碍。”

沈霖舒了口气，这才有心思低头检查一遍自己身上的擦伤。

威尔顿却突然站了起来，盯着他。

“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救你，是为了救博士。”

话中是讽刺的意味，甚至没想着遮掩分毫。

说罢，威尔顿转身往舱内走。

沈霖抿了抿唇，没有叫住他。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威尔顿，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但他很快就想清楚了。

威尔顿其实根本没必要叫他过来，他只是想让沈霖亲眼看现在α星团边界的战争。他甚至也可以不迎战，直接带着舰队离开，毕竟舰队的长官是他，又不是沈霖。

所以唯一能够有理由让他冒着危险回来找自己的原因，只能是他想要他拥有的某样东西，然后用一场战局证明给他看，他们才该是它真正的拥有者。

那只能是他下意识要保护的这颗耳钉——属于博士的私人光脑。

一切都说得通了。

忽然被所有人冷淡的自己，申请离职的伊芙琳，被关掉的监控和闯进他生活里的陆临风。

好像都有迹可循。

停在安全区域里，威尔顿下了星舰，沈霖透过舷窗去看外面的天。

最近的空气被总部控制的很好，只是刚刚的战火让黑色的天空显出了一片灰色。

洛威尔坐在星舰驾驶位上，听到了刚才他们所有的谈话，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来：“威尔顿怎么了？博士？”

“没怎么，”沈霖的目光追随着威尔顿走向舱内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可能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吧。”

“对了，说到这个，”洛威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探测仪显示屏，随口道，“博士，最近星舰上的监测仪总显示磁场在波动。”

沈霖点头：“是，但暂时先别说出去。”

整个R星系近期的磁场都极度不稳定，许多较小的行星已经脱离原本的轨道，各星团也有逐步远离主星轨的趋势。

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R星系目前已经快要脱离主星系中心轨道，并且它的相邻主星团距离越来越近，照这个速度下去，这几颗庞大的行星马上就会撞在一起，然后一切都会变为废墟，四分五裂的它们将会被宇宙吞噬，星系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但只要不是主星系的行星和卫星与主轨道完全变为游离状态，一切都还是可以挽救的。

现在还不算是最糟的情况。

所以，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不能让R星系的人们得知这一切，首先要统一军心，才能做好迎接接下来更严峻的战斗的准备。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