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星际] 第10章 栀子花

沈霖再三确认陆临风身上没什么其他的可疑物品，点点头，“我有事，先走了。”

还没走出实验室大门，他又忽然回头，“对了，借一下你的星舰。”

不知道博士为什么突然放心他一个人待在实验室里，但这并不重要，陆临风当然是乐得清静。

他靠在有半人高的巨大打印机上，随手翻了翻沈霖扔进废纸篓里的文件。

【战火因谁而起？α和β到底有什么过节？】

清一色有关这些问题的推测里，唯独他的名字被红笔圈了起来，十分显眼。

下面一行小字标注：失败品，括号，问号，回括。

陆临风看着那三个字和后面的一个标点符号，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有趣。

睡眠舱的控制面板亮着，他过去按了两下，打开个人模式。

陆临风躺了进去，舱门自动感应关闭，困意缓缓袭来。

彻底陷入深眠之前，他只来得及想一句话。

不愧是博士的睡眠舱。

淡黄色的星舰飞速驶向埃塞尔。

还有一些事情，他需要找埃尔维斯当面问个明白。

陆临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α星团？他为什么注册私人光脑？又为什么盯着他的睡眠舱不放？

他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星舰落地停稳，沈霖看着仪表盘显示的路途数据，皱了皱眉。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行驶路程对比，这次居然少了三分之一光年。

陆临风这艘黄色的破星舰对距离的计算方法出问题了？

还没走到会议室门口，他就听到了里面议论纷纷的嘈杂声，β星团的仿生人们似乎正在商讨有关巴泽星的事宜。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巴泽星对β而言是一颗很重要的星球，它的爆发导致他们损失惨重，确实是该开一场会决定β星团未来的走向。

沈霖推门进去，站在荧幕前的埃尔维斯略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身边的光脑以最大亮度开着，页面投射在幕布上，标题的几个大字十分显眼。

“新批次仿生人申请流程”。

看起来召开这次会议是为了处理向总部申请新一批仿生人的事情。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巴泽星的爆发确实带来了不少人员损失，但这件事至关重要，陆临风的光脑居然没有收到任何一条信息。

不正常。

沈霖比了个继续的手势，随便找了个空座位坐下，打开陆临风的光脑进入beta高层共享页面，一张流程图在面前展开。

埃尔维斯明白了他的意思，继续进行讲话，没有再把目光放在沈霖身上。

博士无论去哪个星系旁听会议甚至作为会议主持发言，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他们对此并没有什么顾虑。

哪怕是对此有些不满的主讲人埃尔维斯，和坐在台下的文森，也没办法对此表达出自己拒绝的本意。

毕竟在向总部申请有关仿生人的权限时，他们确实需要博士的帮助。

埃尔维斯犹豫半晌，还是看向他，“博士。”

“嗯？”沈霖被点名，条件反射地抬头。

“我们可能……可能需要陆的权限协助，”埃尔维斯摸了摸鼻尖，“他可以过来么？”

沈霖有点想笑。

他没地方去的时候联系这帮β高层，没有一个人可以为他提供一个睡眠舱，现在需要更高级的权限，才又想起他们的领导人来了。

果然仿生人的世界里没有人情，只有利益。

“暂时不行，”沈霖指了指窗外，“我不小心把他的星舰开过来了。”

埃尔维斯：“那光脑……？”

沈霖装模作样地拍拍衬衫的兜子，遗憾地叹气：“不好意思，不小心把他的光脑也一起带过来了。”

刚准备给陆临风的光脑发消息的埃尔维斯：“……”

沈霖似乎看出了他头顶上缓缓冒出的六个点，没忍住笑了一下。

好玩吗？

跟你们领导人学的。

安分守己地旁听完后半场会议，起身要从会议室后门离开的沈霖被埃尔维斯叫住。

“博士？”

“嗯。”沈霖半道折回来，停在距他三步的位置。

“如果联系不到陆的话，”埃尔维斯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其实，是你也可以。”

沈霖这次是真笑了。

很难想象陆临风手底下带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大脑皮层程序正在异常运行的仿生人。

简直是跟他本人一个德行。

“你要不要猜猜，”沈霖侧头看了看窗外，那艘淡黄色星舰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等他，“他的星舰和光脑为什么都在我手里？”

埃尔维斯没说话。

沈霖抬脚要走，又停下脚步退回来：“你什么时候能把你们家领导人带走？”

“什么？”埃尔维斯愣了一下。

“你早点把他接走，”沈霖说，“我会撕票的。”

仿生人果然是很难理解他的话，这个梗没头没尾地掉在地上。

“你绑架他了？”埃尔维斯一脸迷茫。

沈霖做了一次深呼吸，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懂了，”埃尔维斯有点不理解他的动作，只是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这里放不下第二个睡眠舱。”

沈霖随手一指：“这不是空地么？”

埃尔维斯再次因为自己随口扯的谎陷入沉默之中。

沈霖看他一副听不懂人类讲话的样子，停顿半晌，还是摆了摆手。

“我怕他把我实验室拆了，”他走向会议室门口，“先走了，回见。”

好在他回到布瑞斯的时候，实验室仍然健在。

他推门进去，实验室里没有人，陆临风应该是听他的话去了阅览室。

桌上乱七八糟摆着的文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十分整齐的一摞，看上去像一个各项数据十分精确的长方体。

沈霖越来越好奇总部生产这批仿生人的时候到底输的是一串什么样的代码，能制造出这样一个如此奇怪的人。

他起身走到窗边，给几乎一整个宇宙年都没有打开过的窗户开了锁。

……除了陆临风前不久为了给他展示自己美妙的星舰，短暂地开过一次。

虽然是氟碳漆的塑钢窗，同时还做了非常好的静音处理，但在他拉开的那一瞬间，居然听到了一点老化的齿轮才会发出的声音。

幻听？

最近的天气状况还算可以，总部终于控制好了二氧化硫的排放量，同时烟尘污染也日益减弱，现在的天空仍然是暗淡的灰色，但仪器上显示的核废料浓度确实是低了不少。

他看过的一本关于20世纪的历史书上写，那个时候的天是湛蓝色的，空中有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海。

他不知道什么是棉花糖，也不知道什么是云海。

但湛蓝色这个词是有迹可循的，曾经没有战火的时候，他们头顶上的这一片天空也能看出一丝微弱的蓝来。

只是后来战争越来越激烈，硝烟总是笼罩着R星系里成千上万颗行星，直到他们所处的现在。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成定局。

沈霖深吸了一口气，心腔里逐渐被什么东西填满，他这才感觉到心里的阴云因此而散开了些许。

感觉有点疲乏，沈霖按了睡眠舱的开关，躺了进去。

内部还残留着一丝有些奇特的栀子花香，或许还带着点催眠的效果，沈霖只来得及在陷入深眠前想起，这也许是陆临风身上的气味。

他从未闻到过与它近似的一切属于花草的香气。R星系是没有花的，永生花没有气味，只偶尔会在酸雨后沾染一点十分难闻的潮湿气。他没有去过主星系中心，对那里的永生花的了解微乎其微，但他的大脑能够辨认甚至区分出每一种花卉的气味，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沈霖几乎难以相信。

栀子花。

他没有见过任何一种状态下的它，却能清楚地感知到从大脑皮层神经递质传输到眼前的，关于这种花的图像。

是一种如同老友重逢的……欣喜。

就好像是，曾经被他遗弃在回忆里的某样东西，终于被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