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城西 第6章 城东城西·冬霜篇目

冬霜篇目

安承汶知道我没有家人，他说他好好努力一下，成为我的家人。

我活了几十年，生命中的大部分“自卑”都是这个身份带来的。

福利院的厨房奶奶在这工作了很久，她说，我的妈妈还是很善良的，她把我送到这儿的时候还给福利院捐了一万。

善良？她要是真的善良就不会让我忍受没有母亲的孤苦了。

福利院把我供上初中，我也挺认真的当时，中考我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本来我还挺喜欢读书的，可是呀，就是这个自卑的身份……读书也有好的地方吧，让我认清了现实。

高中没读完我就出来了。

那时候我非常需要金钱修筑一面墙，围住我与生俱来的卑微。我也需要成年人的体面。所以我完全没注意到，无形之中我已经走向了我妈走过的道路。

我不记得我妈长什么样子了，记忆里他很爱笑，笑起来“咯咯咯”的，笑起来像夏日太阳下融化的雪糕。

“我待会儿要出去一趟，你陪我？”

安承汶在问询我，我有些不明所以，但嘴上还是笑嘻嘻的，说着俏皮话：“陪你出去也是要加钱的哦！”

“加钱？”安承汶正在系手上的腕表，他不由得一笑，“小财迷，我不给你你还就真的不走？”

这个……

不会。

我要是不跟随他走，我肯定得不到好处，但是我跟着他就一定会有钱花！

因为钱，我似乎已经有点依赖上他了。

我是真没想到他带着我去了孤儿院。可市里那么多个区，区里也有很多福利院，偏偏就——

选到了我曾经酝酿怯懦的地方。

“你为什么来这儿啊？”我跟在他身后，显得有些胆小。

安承汶脚步放慢，走到我身侧，一把勾住我脖颈，他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小时候我和我爸来过这儿的。”

所以？

男人看向我，狭长的眼睛里藏着笑意：“我当时来这边帮忙打理杂事，碰到了一个……”

他看着我的眼睛，揉了揉我的发顶：“碰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我来找找，看看还能找得到那位小朋友的去处么。”

“那、那你怎么找？”

也不知道他这个“小时候”到底是多小，反正就是觉得，应该过去很久了。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院长办公室去。说实话，刚刚他看向我眼睛的那一瞬，真的像极了常常出现在我梦里的，幼年时伙伴的眼睛。他们的眼睛很像。

那位玩伴很漂亮，第一次见他像是从动画片里走出来的洋娃娃。不过，洋娃娃很高冷，一开始和谁都不说话，也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玩。然而我这种人天生就有种“破冰精神”，我就偏不信这世上还有我融化不了的冰。

最终，那洋娃娃和我玩得特别好。做饭时候他不想洗菜，我就帮他洗；我没吃饱晚饭，他半夜三更会从自己的行李箱里偷偷给我分享他最爱吃的巧克力……

那位玩伴只和我共享了一个夏天。冬天的时候，他又和我见了最后一面，我们在苍茫大雪中留下一张合影。

照片是拍了，可东西呢？我至今都不知道。

安承汶说：“我当时来这里不仅仅是来这儿帮忙，还因为我父亲来这儿捐款。如果要查和那个孩子相关的，只需要查账目就行，因为我当时可是上缴了我从出生到七岁的所有压岁钱，点名道姓的要供那个孩子上完高中。”

我本来想问他这孩子叫什么，安承汶一直在和院长交涉，我也找不到机会开口问。

过去了这么多年，院内的条件也有所改变，至少他们的住宿条件变好了，他们宿舍现在有空调。

“习远，你来一下。”

安承汶朝我招手，他低头看着桌面上的东西。

这个称呼头一次从他嘴里说出，我听着耳根子有些发麻。

我走过去，桌面上有本泛黄的账本，院长是位老人，他尽职尽责地站在一为我们解释这些账目的来源和去处：“至于安先生您当年的三十万捐款，说是要给那个姓汪的孩子上学，我们的费用支出一分一毛都记录在此了。”

等等，姓汪的孩子。

“我问一下，那个姓汪的孩子叫什么？”我急切地问院长，安承汶饶有兴趣，也看向那位老人。

老人年纪大了，有些事也记不清楚：“叫汪、汪什么来着……”

院长挠了挠头皮，寥寥无几的几根银丝被他抓的乱糟糟，他突然猛地一拍手：“哎呀，院里有那孩子的照片呀，当年那孩子是和安先生合过照的。”

老人去档案室了，只留我安承汶在这，我看着他，情绪有些复杂，他不会就是那个洋娃娃吧？我也不是被他资助的吧？

假设说是，假设他就是你那个洋娃娃，我就是被他资助的……

没有假如，不能假如。

安承汶已经知道我最难堪的秘密了，要是他再和我小时候有些什么挂钩……完了，他可能就从我的大老板成了我的债主了。

“安老板，”我吞吞吐吐的开口，“你说，如果，有朝一日我成了你底下的欠债人，我要是不还你钱，跑路了，我会不会被你打死？”

安承汶想了想，说：“负债不还，理论上是会被我，嗯。”

他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看得一颤。

“不过，法治社会，我们可以谈条件。”

“什么条件？”

我话音刚落，老人便抱着一大本相册乐呵呵地出来：“安先生，最顶上这本便是您当年放在这儿的。您先看着，我还有些事，失陪了。”

“行。”安承汶上前翻看，他瞧着被吓傻了的我，憋着笑问，“你不来一起看看么？”

我小心翼翼地上前去，他翻开第一张照片时，我的脑袋就像是被火车撞了似的，混乱得要命。

第一张照片就是我，小时候蹲在地上择菜的我。

安承汶走到我身后，臂弯轻轻勾住我脖子，以一种亲昵的姿势说：“你不是问我有什么条件么。”

我呼吸一滞。

“那三十万本来就是给你的，本来就属于你。”

我机械地翻开下一张照片，这张是我被一群小孩包围成一团，玩过火车。

他的呼吸在我的耳廓边打转，轻轻咬了咬我的耳尖，我缩了一下肩，翻相册的手速加快。

“我的条件是，我想让你成为我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不是我的别人。”

突然，这句话像咒语，把我定住了，我愣愣的呆在原地，盯着照片上合照的两个小孩。

我哑着嗓子问他：“你这样，不就血亏了？”

“不亏，”他低笑了一声，“我喜欢你，一点都不亏。”

照片上是冬天，两个小孩都务必拘谨地靠在一起，其中那位长得如高岭之花的小男孩默默地牵着另外一个嬉皮笑脸的孩子。

原来我们的初见，早就到来了。远比那一个星空繁华的夜晚要体面太多。

我抬起头，目光撞入了他深色的眸子中。

【正文完】

这次能看到番外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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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城东城西·冬霜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