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不欺 第13章 北邙诡画3

这时陆羽诚才发现自己身高竟如同孩童一般！

“……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怯生生的孩童缩在主厅门外，探个脑袋看着陆羽诚。

陆羽诚放下族谱，朝着小孩走去，细细一看，这不正是缩小版的陆逸缘吗？

陆羽诚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陆逸缘伸出胳膊，将袖子拉起来，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瘀痕，小声道：“拿药，疼。”

“我嘞豆，怎么弄的？打山鸡没打过被鸡打的？？”陆羽诚没忍住抓着陆逸缘胳膊问。

陆逸缘眼巴巴道：“不是，哥哥，练剑。”

“练练练！！练什么练？？就你这小身板，练什么剑啊，能拿得动剑吗？你就练？站着还没剑高一小屁孩。”说着，他给陆逸缘来了个脑瓜崩。

陆逸缘撇了撇嘴：“哥哥，涂药。”

陆羽诚将陆逸缘带回卧房：“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带你去上药。”

羽诚让陆逸缘乖乖坐在床边，自己则翻箱倒柜地找出药箱。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药箱，拿出瓶瓶罐罐，嘴里还念叨着：“也不知道这药还能不能用，应该没问题吧。”

找好药后，陆羽诚轻轻握住陆逸缘受伤的胳膊，将药膏轻轻涂抹上去。他手法轻柔，一边涂一边问：“疼不疼啊？要是疼你就跟哥说。”

陆逸缘摇了摇小脑袋，陆羽诚还是没搞清楚状况，他是又穿越了还是怎么个事儿啊？

“陆羽诚你给我出来！”门外传来一个泼妇的声音，未等陆羽诚开门，那妇女便将房门破开，冲着陆羽诚吼道，“就是你小子带坏我宝贝儿子的是吗？”

泼妇双手叉腰，眼睛瞪得滚圆，恶狠狠地说：“少在这儿装蒜！逸缘过来！莫被你哥这个小杂种给带坏了！”说罢一把将陆逸缘从床上拽到自己身后。

陆羽诚整个人还是懵逼状态，合着这女人是陆逸缘母亲啊？这么彪悍？？

陆羽诚正想张口辩解些什么，她就扯着陆逸缘离开了。陆羽诚无语，原身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人见人恨啊？他定了定神，脑海中飞速思索着这莫名其妙的状况，抬脚便追了出去。

穿过几道回廊，陆羽诚远远瞧见那妇人正拽着陆逸缘往内院走去。陆羽诚高声喊道：“站住！”那妇人闻声猛地回头，眼中满是怒色与不耐。“你这小杂种，还敢追上来？莫不是想讨打？”妇人尖声叫嚷，将陆逸缘护得更紧了些。

陆羽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悦，沉声道：“夫人，我不过是想给逸缘好好上药。您自己看看，他手臂上的瘀痕。”

妇人冷笑一声，“哼，就凭你？也配给我儿上药？你那狐媚子母亲留下的孽种，能有什么好心肠？”

这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向陆羽诚，他的拳头瞬间握紧，周身气息隐隐翻涌。然而，一想到身旁的陆逸缘，他强自按捺住怒火，缓缓道：“夫人，不论我出身如何，对逸缘的关心绝无虚假。他练剑受伤，本就该好好调养。”

妇人狠狠剜了陆羽诚一眼，扯着陆逸缘的胳膊，那动作粗蛮得好似要将陆逸缘的手臂折断，旋即快步离去，只留下一串急促且愤怒的脚步声。

待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转角，陆羽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抬眸环顾四周，这陆家的宅院里，亭台楼阁错落，廊道蜿蜒曲折，此刻却似一座巨大的迷宫，处处透着陌生与敌意。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小径前行，脚步踉跄，满心的不甘与疑惑搅得他心神不宁。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院落。院门半掩，被风轻轻一吹，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

陆羽诚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院门，院内荒草丛生，野花肆意绽放，却无人打理。

正中央有一间屋子，虽破旧，却被收拾得相对整洁，只是那紧闭的门窗，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他抬手，轻轻推开了门。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让人几欲作呕。

借着从窗棂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瞧见榻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如纸的妇人。

妇人身形消瘦，颧骨微微突出，双眼深陷，却依旧难掩眉眼间的温婉与秀丽，那眉眼与陆羽诚竟有几分相似。

陆羽诚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所有的记忆瞬间翻涌。这应该是原身的母亲，虽然记忆模糊不清，但还是能认出来。

“娘？”陆羽诚试探性喊了一声。

妇人缓缓睁开眼睛，那眼神从迷茫逐渐转为惊喜，可惊喜之下，又藏着深深的愧疚与担忧。

“羽儿，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每一个字都带着一丝气若游丝的虚弱，“莫要被人瞧见了。”

陆羽诚上去扶住强撑着身子起来的陈箬璃，顾不上许多，当即盘腿坐在榻边，双手迅速探出，紧紧贴住陈箬璃的后背，周身灵力如汹涌的潮水般疯狂运转，朝着陈箬璃体内奔涌而去。

灵力在他经脉中呼啸而过，发出隐隐的嗡鸣声，可一触及陈箬璃的身体，便如泥牛入海，没了踪迹。

陈箬璃察觉到陆羽诚输送灵力，刹那间，本就黯淡的眼眸里惊惶翻涌。她拼尽浑身解数，那瘦得皮包骨头的手猛地探出，死死攥住陆羽诚的胳膊：“羽儿，快停下，莫要再试了。”

陆羽诚满心疑惑，手下动作顿住，转头看向陈箬璃，眼中满是不解：“娘，为何呀？我只是想让您好起来。”

陈箬璃别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闪躲，嗫嚅着：“娘这身子早就没救了，你白费力气，也是枉然。”

陆羽诚哪肯罢休，再次调动灵力，坚定道：“娘，您信我，我一定能救您。”

“羽儿，你若不停，娘可真要恼了！”

这是陈箬璃头一回这般疾言厉色，陆羽诚一下懵了，手上动作僵在原地。

陈箬璃望着他，满心愧疚，可事关重大，她只能将秘密深埋心底。

她清楚，一旦陆羽诚知晓自己体内流着妖族血脉，在这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修仙世家，无疑是自寻死路。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里，甘悦橙站在一处山崖上。浑身忍不住发颤，尘封在心底最不愿回忆起的记忆翻涌。

“悦橙？”

甘悦橙回头望去，是那道熟悉的身影。一袭月白色长袍随风轻扬，衣角的墨竹刺绣在日光下若隐若现，眉眼间的温柔笑意，却怎么也驱散不了甘悦橙满心的惊惶与痛苦。

“兄长……”甘悦橙伸手，想要紧紧抓住眼前人，指尖却只触碰到了一缕虚无的风。甘悦莘的身影在那光芒中愈□□缈，好似随时都会消散。

“别走……”甘悦橙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他不顾周身灵力的紊乱，不顾一切地朝着甘悦莘扑去。

甘悦莘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瞬后，缓缓抬手，轻轻环住扑过来的甘悦橙，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声音轻柔又带着几分无奈：“悦橙，莫要这般，我在呢。”

甘悦橙埋在他怀里，肩膀微微颤抖，他张不开口。他不愿承认，甘悦莘早就已经死了。

甘悦莘轻叹一声，正要开口安慰，却被甘悦橙抢先说道：“兄长，你莫要去边界驱邪，好吗？”

甘悦莘微微一怔，随即松开甘悦橙，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神色认真且坚定：“悦橙，我明白你的担忧，可这关乎边界万千百姓的安危，我身为修仙者，怎能退缩？怎能任性不去？”

甘悦橙他紧紧攥着甘悦莘的衣袖，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甘悦莘看着甘悦橙，眼中满是疼惜：“悦橙听话，修仙之人，修的是一颗悲悯之心，怀的是苍生大义。我既习得这身本事，便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

“兄长所言的苍生，包括我在内吗？”甘悦橙没有抬头。他不愿再去看着甘悦莘的脸。每看一次，心都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

山风呼啸，吹起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好似一场无声的悲歌前奏。

甘悦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刺痛，他再次轻轻将甘悦橙拥入怀中，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傻弟弟，你自是我苍生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就在甘悦橙沉溺在这久违的温暖怀抱，满心委屈与恐惧稍稍得以慰藉之时，眼前突然光芒一闪，刺目的亮光让他下意识闭上双眼。待再睁眼，眼前画面一转，周遭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甘悦橙惊恐地环顾四周，声音颤抖。而身边，甘悦莘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与绝望。

这个地方，正是他十岁那年，被甘悦莘尸身攻击的地方。甘悦橙僵立原地，双腿好似被钉住一般，无法挪动分毫。

四周的空气仿若都被抽干，憋闷得他喘不过气。十岁那年的噩梦再度袭来，每一寸记忆都如带刺的荆棘，狠狠扎进他的心底。

风声呜咽，似是亡魂的哭诉。甘悦橙的视线逐渐模糊，往昔的画面与现实交织重叠。

他看到了年少的自己，瑟缩在角落里，惊恐地望着被邪祟操控、面容扭曲的甘悦莘步步逼近。那时的他，满心都是不解与恐惧，不明白为何最敬爱的兄长会变成这般模样。

那年，甘悦莘十七岁，奉命去边界处镇压邪祟。临行前，将自己最稀罕的一副棋送给甘悦橙，兄长温和的声音至今仍在甘悦橙脑海里回荡。

“小橙乖乖呆在家里，等兄长回家，带你去集市上玩儿。”

“小橙……快走…！”

甘悦橙猛一回神，眼前的景象依旧是那片荒芜且阴森的旧地，往昔与如今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拉扯，痛意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些如魔音般纠缠的声音。

那年的他，为寻兄长，来到边界。寻来的却只有那早已被炼化成诡的甘悦莘。甘悦橙记得很清楚，当时也是这个场景。

“兄长，我是小橙啊！”甘悦橙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抓住曾经最温暖的依靠。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甘悦莘毫无感情的攻击。被操控的甘悦莘身形如鬼魅般飘忽，猛地朝甘悦橙扑来，指甲锋利如刀，朝着甘悦橙的咽喉划去。

甘悦橙惊恐地瞪大双眼，本能地侧身躲避。那锋利的指甲还是划破了他的衣袖，留下一道血痕。他慌了神，却又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大声呼喊：“兄长，醒醒，你看看我！”

十岁的孩童哪里知道兄长早已不是原先的兄长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兄长现在不要他了。

“兄长，我们不修仙了，我们回家好不好？”但甘悦莘根本听不进去，攻击愈发猛烈。甘悦橙灵力尚浅，渐渐体力不支，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哥…不要小橙了……”

最终年幼的甘悦橙体力不支，摔倒在地，视线越来越模糊。

就在甘悦橙快要绝望之时，腰间的锦囊突然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芒。那是甘悦莘临走前送给他的棋。

光芒越来越盛，从锦囊中飞出，凝聚成甘悦莘模糊的灵识。灵识虽淡，却带着往日的温柔与坚定。

那熟悉的声音在甘悦橙耳边响起：“小橙别怕，就算是兄长也没资格伤你分毫。”

“兄长带你回家。”

灵识猛地冲向甘悦莘的尸身，与那操控他的邪祟之力激烈对抗。甘悦莘的身体剧烈颤抖，似是在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哥我不任性了，你回来！

回来好不好…

终于，在一阵耀眼的光芒中，甘悦莘的尸身和那最后一丝灵识一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轰——”一声巨响，气浪将甘悦橙掀飞出去。待尘埃落定，甘悦橙从地上爬起，望着眼前一片狼藉，泪水夺眶而出。他知道，兄长用最后的力量，救了他 。

他的兄长，真的死了。

不是说好的，带我回家吗？

棋盘之上，永远缺了那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