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给魏延和俞书礼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京中多了两波伤心人,一波暗恋魏延的,一波暗恋俞书礼的。
庆功宴的请帖递到将军府的时候,俞书礼正翘着二郎腿,剥着瓜子看那两个青楼里带回来的小厮演双簧戏。
“吃吃吃!就知道吃!”俞华信一把拍掉他手上的瓜子,“你的婚事呢?!不关心了?你真要嫁给那个魏延?”
“老爹,你注意用词,”俞书礼轻哼一声:“什么叫我嫁给他?小爷怎么可能嫁给他?他病秧子一个,长的又是那个模样,是他嫁给我还差不多!”
“这时候是注意用词的时候吗?小兔崽子!”俞华信拍了他后脑一巴掌。
俞书礼“诶呦”了一声,拍掉手上沾着的瓜子壳,挥退两个小厮,这才缓缓抬眸:“爹,你想过没有,陛下为何还没下圣旨,却任由这舆论发酵?”
俞华信只会打仗,脑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闻言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陛下不是诚心要赐婚?”
“嗯。”俞书礼站起身:“陛下觉得我们有异心,在试探我们呢。”
“那怎么办?”俞华信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这婚难道真要成不成?可魏延那是个男人啊?!你怎么能和男人成婚?”
“爹,你别急,事情还是有转机的。”俞书礼道:“这庆功宴就是很好的机会。只是……”他声音顿了顿,思忖道:“陛下此举,是在逼我们急流勇退,若是我怕了,恐怕从此在二皇子面前,很难抬头了。”
“二皇子?”俞华信一滞:“这和二皇子有什么关系?”
俞书礼愣住。
遭了,忘了他是二皇子党这件事情,他爹还不知道呢。
俞书礼轻咳一声,干脆顾左右而言他:“反正,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那魏延也是被赐婚的,你看他急不急嘛,到时候说不准也不需要我们动手。”
俞华信一听,倒是心安了。
也对,魏延听说要娶个男人,还不得跳脚?他肯定是第一个千方百计悔婚的。
父子俩点点头,傻笑一声,然后手挽着手,晃晃荡荡往庆功宴去了。
“儿啊,那你说,爹这免死金牌还带不带?”
“别带了,带什么带。魏延那个老狐狸,手段多的是,咱们就别掺和了。”
*
父子俩到宫里的时间还早,晚宴还未开始,俞华信寻了自己以前的老伙计们叙旧,俞书礼就一个人在御花园乱逛,拧了一把小吃在池塘边喂鱼。
“呦,咱们的新娘子来了?”一声尖利的嘲讽从背后传来。
俞书礼皱着眉头回头。
“你看,他还真的回头……哈哈哈哈哈哈,俞书礼,看起来,你是真的很想做这个新娘子呀。”
沿路走过来的是吴鹏和刘云辉一行人,俞书礼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魏延。
什么时候,这群人没有魏延撑腰,敢在他俞书礼小霸王面前撒野了?
俞书礼勾了勾唇,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顺着吴鹏的发丝砸过去,把吴鹏吓的面色惨白。
俞书礼笑了笑,缓缓开口:“吴鹏,你着什么急?你也未必喝的到这喜酒。”
吴鹏嘴上生硬:“切,我是魏延表弟,我凭什么喝不到喜酒?”
“因为……”俞书礼轻踏着脚步,走近了一些,低声道:“马上边关征军,届时我必为主帅。我瞧你不顺眼,打算带你去。像你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活不过三天,我应该能吃到你的丧酒。而所谓的喜酒,倒是遥遥无期。”
“你!你简直荒唐!胡乱戕害人性命!”
“胡乱戕害?”俞书礼语气重了些:“在你的眼里,原来上战场竟然是胡乱戕害人性命?大丈夫保家卫国、视死如归,应是赤胆忠心!在你眼里竟然是此等恶行?我带你上战场有什么错?你难道不想为陛下,为家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四周围观的人大气不敢出,毕竟俞书礼这样一大口锅下来,闹到陛下跟前去,不掉脑袋都算是轻的了。
被俞书礼一通洗脑,吴鹏声音都抖了,这种京中贵公子最怕的就是上战场,此时怕的话都说不明白了:“总之……陛下才不会同意你胡乱征军!我……我有表哥!表哥才不会同意让你带我去边关吃苦呢!”
“陛下当然会同意,我也当然会同意。”魏延从不知道哪里走了出来,肩膀上照旧披着长氅,气色倒是红润了些,看来太医的诊治十分及时,连他的脸都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战场之上,主帅为大,俞小将军为国征战,要个一两个助手,合情合理。”
“你整日在京,反正本就无所事事,上个战场既能建功又能立业,有何不可?”魏延声音清冷,面向吴鹏,声音彷如在冰窖中发出:“吴鹏,道歉。”
吴鹏睁大了眼睛,指向俞书礼:“表哥,你要我向他道歉?我偏不!他算是什么东西?一个粗野莽夫。你凭什么护着他?就因为他马上要嫁给你了?可我还是你弟弟呢!”
俞书礼一挑眉,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是意外。
魏延来了,不仅没有帮着自己表弟,两人竟然还狗咬狗起来。
俞书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扔了手中准备砸向吴鹏太阳穴的石头,然后双手环抱,呈现看戏的架势,还从边上宫女手中接了盘瓜子,漫不经心地嗑了起来。
“放肆!”见到吴鹏如此无礼,魏延的声音气的都在发抖:“俞小将军是守边功臣,岂容你诋毁?”
“跪下,道歉!”
吴鹏尖叫起来:“你要我跪他?他何德何能?”
还未待众人反应,“砰”的一脚,魏延已经将吴鹏踹倒。
吴鹏没反应过来自家表哥一个病秧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他懵懵抬头,脸上是不可置信:“哥,你踹我?你为了一个莽夫,踹我?!”
魏延垂眸,眼中冰凉:“第一,在宫中,只论品级,不论亲属。本丞相官级一品,俞小将军官拜二品,而你是从五品小吏,按照尊卑,需要行礼。第二,陛下有过下令,嘲讽驻边将士,牢狱三年,削官降职,罚银千两。”
“稽刑司从不偏私,今日,你若求得小将军原谅,本官念在你是初犯,可以饶你牢狱之灾,但罚银一分不少,本官自会去吴中丞府上讨要。”
吴鹏自然没想到,只是嘲讽一下区区俞书礼,能闹到魏延去找他爹的程度。他闷着头,不敢再诋毁了。
俞书礼眸子动了动,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魏延来了,他就占不到什么便宜了。本以为的两狗互咬,也不过是魏延为了保下吴鹏做的把戏。
本来还可以借题发挥,把吴鹏搞进牢狱去坐坐的,可惜了。
不过魏延能面不改色地踹翻吴鹏来弥补他的脸面,又能口头上下了吴鹏的面子,俞书礼已经很顺心了。
毕竟吴鹏是他魏延的亲戚,丢的也是他魏延的脸嘛。
俞书礼换了个姿势,看向吴鹏:“行,爷准备好了,磕头吧。”
吴鹏被魏延的话唬的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没有站起来。
“真的假的?”他看向一旁早就噤声旁观的兄弟们,询问法条:“陛下真这样说过?”
几个好哥们都是纨绔,哪里懂什么法条,他们讪笑了下:“丞相大人都说了,必然是真的了……”
吴鹏心有不满,还待再说,俞书礼手中的瓜子壳直接砸了过来,手中用了劲道,砸的吴鹏额角都红了。“快磕头,你爷爷等着呢。”
吴鹏瞥了眼魏延,见他对俞书礼纵容的样子,只能闷沉着脸,掩下仇恨的表情,胡乱又羞耻地磕了这个头。
俞书礼也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人,见他磕了头,也就放过了他。他把视线放到躲在后面的几个公子哥身上,轻“嗤”了一声,骂了句“孬种”,把手上剩余的瓜子还给宫女,就大摇大摆往远处亭子去了。
魏延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转头看向还跪着的吴鹏:“再有此等行径,休怪我不顾亲戚颜面。”
说完也没再看吴鹏,而是转头瞥了眼站在人群中的刘云辉,深邃的眼眸锐利了些:“好自为之。”说完就拂袖离开了。
吴鹏见他走了,才敢往地上啐了一口,暗骂:“都这般羞辱我了,本也没给颜面!”
看到魏延走远,周围围着的公子哥这才齐齐聚过来,把吴鹏扶起来,又帮他去拍身上的灰尘。
刘玉辉摸了摸鼻子,无视刚刚魏延警告的眼神,凑到吴鹏身边: “吴哥,放心,那俞书礼也嘚瑟不了多久了,到时候等他进了门,还不是随你欺负?”
边上的张声和邓方海是吴鹏的好友,此时也应和道: “就是就是!”
得到附和,刘云辉又得意了起来,他放低了些声音:“谁不知道你那表哥身子虚,没多少日子了?魏家没有其他儿子,等他去了,你在你姑姑面前多美言几句,尽尽孝,到时候魏家的家产不都是吴哥你的?到时候,那俞书礼作为你名义上的嫂子,你想要怎么欺负都行。说不准,他为了生存,还要主动来攀附你呢。”
几人嘻嘻哈哈,都心照不宣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吴鹏想了想俞书礼那虽然讨人厌,但实在长得好看,一副秀色可餐、细皮嫩肉的样子,眼睫动了动,白他一眼:“要你说?”他挥了挥衣袖,看了魏延离开的方向一眼,转身往背后的方向走去。
一群人大气不敢出,追了过去。
魏延来到亭中的时候,俞书礼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亭子的栏杆外,心不在焉地喂鱼。
魏延的视线落在俞书礼那双纤长的腿上,微风拂过,竹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奏乐的丝竹声,魏延喉结动了动,走过去。
“你不开心?”
俞书礼回头,看到魏延跨过栏杆,坐到了他身边。
俞书礼皱了皱眉头,正要嫌晦气地走开,却听魏延道:“订婚的事情……”
俞书礼回头,怒目瞪他,嘲讽道:“丞相大人听到这个消息,应该很得意吧?”
魏延的动作一滞,“我没有。”
“你迟迟不向陛下请求退婚,不就是想看我笑话?”俞书礼扔下一把鱼食,看着那些小鱼一拥而上,转头一笑:“如今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吴鹏并不是我指使的。”魏延解释道。
“嘁。”俞书礼把手上的鱼食一把撒了下去,他当然知道吴鹏不是魏延指使的。吴鹏蠢就算了,魏延可精明的很。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退婚?”
“我……”魏延抿了抿唇:“并不打算退婚。”
俞书礼震惊转头:“你说什么?”
他转头去抓魏延的衣领:“你他爹的,就这么想占老子便宜?”
亭子栏杆外只有一小块空地,再往外就是池塘。此时季节算是深秋,不过年轻男人火气旺,所以俞书礼穿的并不多。
但魏延就不同了,毕竟身体不好,所以长年累月都是披着大氅的。
魏延见他扑过来的气势过足,往外就是池塘,实在危险,就干脆没有躲,任由他抓住。
隔着厚厚的大氅,他仿佛也能感受到俞书礼温暖的体温,美好的肌肉线条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退婚于我,没有好处。”魏延冷漠地垂下眼,任由俞书礼恼怒的目光像火焰一样烧在他身上。
“陛下忌惮你,何尝不忌惮我?”魏延道:“我不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疯了?我他妈是个男人!”俞书礼眯着眼睛,手指紧紧掐在魏延的脖子上,“要报复我,何必用这种方式?”
魏延本来苍白的脸颊,被憋的微红。他没有推开俞书礼,只是侧过头,轻轻咳了几声,“男人又如何?”
那张一贯仙气飘飘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失落,声音低哑:“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也不可能娶妻生子。”
俞书礼一愣,他是没在魏延脸上见过这种近乎于自厌的表情的。
他刚刚及冠就高中状元,年少成名,青年封相,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冷傲孤高的,哪里可能说出这种自己不是正常人的话。
俞书礼抿了抿唇,手上松了松:“你……倒也不必这样妄自菲薄……”
“没有妄自菲薄,我不过是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这婚约,于你于我,都是好事,不是吗?” 魏延将俞书礼又探出些的身子往栏杆边推了推,见他发着呆,跟着他的动作乖乖往里靠了靠,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俞书礼心中刚刚松懈了些,在思考和魏延合作的可能性,却听魏延又随意地问道:“你与二皇子有往来?”
本来放下的戒心瞬间又拔升到了极致,俞书礼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是了,两人一个是太子党,一个是二皇子党,怎么可能合作?
魏延看过来,眼神有些温和,似乎不是在探究,而是心平气和,像是在和朋友闲聊一样。
他丝毫不在意俞书礼按在他脖子上的手,静寂的眸子中有水光流动,“不方便说,也可以不说。”
俞书礼恍惚了一瞬,瞬间就有些蔫吧。
他果然还是斗不过魏延。
短短聊天几句,他差点放松对魏延的戒心,甚至连老底都快被他扒出来了。
“魏延,”俞书礼甩开手,不再看向魏延,“你不管就算了,我自己会去退婚。”
他还有军功可以相抵,无论如何,都没到要低声下气请求魏延或者坐以待毙的程度。
再不济,还有老爹那块免死金牌呢。
俞书礼这样想着,心中还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脚步迈的很大,面色和缓了些。
背后的魏延却突然惊慌失措地向他抓来,声音都在抖,喊他的名字:“俞书礼!”
俞书礼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魏延在急些什么,就听“砰”的一声。
他一脚踏空,耳边的声音全部静止,口鼻里溢入漫天的水。
这才想起来,他刚刚站的位置,再往前走,可不就是池塘?
御花园里的池塘挖的很深。
俞书礼不会水,掉落池塘之后,不停地呛咳,结果却是喝了更多的水。
他不停地扑腾,可是没有用,反而越陷越坠落。
池塘深不见底,秋日的水也很凉,浑浊的水让他的眼前一阵刺痛。
闷厥的死亡气息袭来。
要死了吗?
魏延不会想要救他的,两人是死敌。
况且他想救也救不了,一个病秧子,在这种秋日落了水,和寻死没什么分别。
临死前,俞书礼只觉得自己蠢的可以,怎么会一脚踏空,踏到御花园的池塘里去呢?
一想到过会儿就会有禁卫过来当着今日那么多将士的面捞他的尸体,就觉得丢脸。
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池塘里,实在不算体面。
俞书礼脑中开始混沌,眼前不停地开始走马灯。
视线中竟然突然出现一个压根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他睁大了眼睛,不顾刺痛的双眼,看向游向他的越来越近的男人。
在昏厥前,心中低骂:他疯了吧?
旱鸭子小鱼:我将会是史上最惨的一个被淹死的将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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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遇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