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信王在外头待了大半天的叶儿一回王府就准备主动去找长史大人领罚。洛慜叮嘱过自己,背黑锅是作为一个合格下属必备的功用,尤其是给王爷这等级别的背黑锅,不能等长史找上门,得积极地去承认错误。一是要给年轻王爷立起规矩,二是得给长史立起威望,反正一来二去的,跟长史混得脸熟了,他也就不会从重处罚。洛慜说,长史只不过是看起来严苛古板,多挨几顿训斥、多抄几遍府里的规矩、多做点活,长史对上对下有个交待就万事大吉。
洛慜虽然现在说得风轻云淡,但他在升任王府护卫长之前,是整个王府里被罚得最多的人!大概是经年累月,罚得他已经练就了厚厚脸皮。叶儿倒不怕多做活、或者是挨板子,她烦的是要被公开训斥,像她这样的身份,在王府里越低调越是行动方便,如果走到哪儿谁都能一眼认出来,反而是大大的隐患。
但是今天早上,信王居然那么大张旗鼓,真愁煞叶儿。这不,刚一回府,她连信王的晚膳都没顾上,直奔长史大人处,希望能给一个宽恕。来到门口,叶儿探身朝里头张望,见长史正专心处理府内杂务,七八个人正站在他面前,汇报上个月的支度花销。她不敢贸贸然进去,规规矩矩候在门外。
长史耳朵听得认真,眼睛却早注意到外头的动静。他抬手让他们停下,对外边人儿说道:“进来。”
“见过长史大人。”叶儿一进屋马上施礼,“打扰了。”
“行了,今日便到此为止,你们先各自忙自己的事儿。”
众人纷纷告退,这却让叶儿怪不好意思,“长史大人,叶儿没啥要紧的事儿,不如......”
长史根本没听她说完,自顾起身从后头取了串大钥匙,“跟我来。”
“嗯?”叶儿见长史从自己身前而过,走得极快,心中虽然好奇,也没再说话,急忙跟在后头。
两人穿过游廊、花苑,一直来到王府最深处——大概离信王的住处只隔了一道走廊的距离。院子所在小而精致,屋子后头居然还特意辟出一方菜地,这在王府大院真是不多见。长史把这院里各屋的门一一打开,并一一介绍全了。从厨房到卧房,一应俱全。而后把一整串钥匙全部交到叶儿手里,“就这一串儿,别丢了。”
“这......这是何意?”叶儿傻乎乎跟着长史转了一圈,还是没弄明白。
“这处院子从今儿开始就是你的了。地方虽然有限,但足够你照顾王爷起居饮食。后边儿就是王爷住的地方,记得,后头一有声儿,你就得赶紧过去。”长史指着离此不远高出小半截的屋子说道。
“我......我一人住?”叶儿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还想让老夫再给你配两个使唤丫头?”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儿连连摆手。
长史又指向另一边,“过去不多远就是洛慜的院子。这两处是王爷特意嘱咐的,不过他那儿还暂居几个府里的护卫。老夫知道你俩关系近,不过始终瓜田李下,如无必要还是别进去。这里也一样,闲杂人等切不可随意入内,即便是府里头的人,凡事多留个心眼儿。”
“是。可......那厨下......”
“那儿不少你一个,难得王爷能拣中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万望珍而重之。”
“是......多谢王爷,多谢长史。”
老长史又交代了几句才离开。叶儿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能在王府得到这么一处独属于自己的小院子,比起魏府里的那个犄角旮旯真不知强出多少倍。她兴高采烈地给信王准备起晚上的吃食,由于准备的太过丰盛,一不小心延误了时辰。给信王送过去的时候,洛慜已经回府。
洛慜正在向信王汇报自己刚刚获得的消息,说得激情盎然、唾沫横飞的时候,一阵温暖美妙的香味飘了进来。随后,叶儿端了整整一大盘进来。
洛慜一看就急眼儿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送过来?”
叶儿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回话。
“无妨,回来之前咱们吃过一些,而且小王也不饿。”信王看着叶儿又准备了满满一桌的菜肴,有些不悦,“不是说了吗,不要如此铺张,简单吃一点儿就行了。”
“王爷、洛护卫,我原以为二位今日在外奔波了一天,一定很饿,这才......多准备了一些。往后我绝不擅作主张。”
“你看你,不问清楚就怪罪,叶儿还好心给你准备了呢。”信王催着洛慜也入座享用。
“多谢王爷,属下吃过了。”
“嗯?”信王边吃边抬头看了洛慜一眼,“你不会受了国丈大人的恩惠吧?”
“王爷误会了,”洛慜急忙澄清,“我是在刘端家吃的。沫儿姑娘给准备的,属下不好拒绝,正好那时候也饿了。”他难为情地笑了起来。
但这话却把叶儿给惊着了,洛慜居然这么随口就把杨沫供给了信王知道。当初也是千叮万嘱,说她是上京寻亲的,她家亲戚可能惹了官非,如无必要千万不得声张,如今怎么就——
“刘端家里究竟收多少能人异士?还有吗?他上哪找的呀?”信王半开玩笑的样子,似乎和沫儿十分熟稔,“那位姑娘可也有叶儿这样的厨艺?”
叶儿凑近插话,“哪位姑娘?什么能人异士?”
“刘端家里暂住的那位沫儿姑娘你不认识?”信王随口一问。
“沫儿?认识呀!可王爷说的能人异士是什么?她还会变戏法?”叶儿瞪着她那双水灵眼睛,好奇不已。
信王脑袋一仰,吩咐洛慜:“拿给她看看。”
洛慜取来几张画卷,小心展开。
第一张画就令叶儿大吃一惊。这是把正阳门的事儿完完整整给画了出来:远处拦截的,中间抢人的,描画得最细致的要数最前边儿,那两个草包杀人的情况,而上头居然还有一道清晰的血迹,正好从乞丐尸体中间横穿而过,直指两个得意洋洋的草包。叶儿看得头皮发麻,怕得汗毛直立,久久未出一言。
“看这笔法走势定非朝夕可成。这位沫儿姑娘可是出身丹青世家?如此功力,没有十几年的沉淀,那就绝对是天纵之才。”信王像是发现宝物般兴奋,放下碗筷,又取来细细品味,啧啧称奇,“还有、还有另外两幅画像,你看了绝对一眼就能认出人来!唯妙唯俏!”
洛慜又打开其他两幅,展现在叶儿眼前。
“这......这不就是今天下午,在牢头家里遇到的那两个锦衣卫嘛!”
“对!就是他们俩!”信王指着三幅画,问道:“想起什么没有?”
“这是那天在正阳门的时候,这是两个锦衣卫......”叶儿绞尽脑汁在想第二种可能,但是看信王和洛慜的样子,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一些实情。洛慜又刚见过杨沫,连如此确凿的证据都给画了出来,想必已然把所知尽皆相告。“难怪今儿下午见到他们的时候觉着有些眼熟,原来正阳门的事情是他们干的!”
“王爷成啦!”洛慜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他们绝对抵赖不了!”
“什么?”叶儿显得十分惊慌。
信王小心翼翼将画卷重新卷好安放,坐了下来继续吃,“稍安勿躁。叶儿之前不是说了吗,不想上公堂。小王觉着,沫儿姑娘也无意抛头露面。咱们不能为了查案子,就强人所难。”
“沫儿姑娘既然有心作此画,定是愿意为枉死之人沉冤昭雪。属下以为......”
“不行!绝对不行!”叶儿立刻打断洛慜的话,“怎么能让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这么去衙门里面,还是要和那两个......那两个锦衣卫对峙?绝对不行!”
“你不愿意,也许沫儿姑娘愿意......”
“她愿意也不行!”叶儿又抢了话茬,“你们是好心想帮那些个无辜送命的人,可你有没有想过,沫儿一旦站到他们面前,自己就会有性命危险!即便那两个家伙被治了罪,锦衣卫会饶过沫儿吗?客巧玉会放过沫儿吗?”
“你下午也说不怕他们的。”信王没想到叶儿的反应如此强烈。
“我是不怕,可沫儿她不一样!”叶儿直接顶了回去,完全把礼数都给忘了。
信王先制止洛慜的问责,抬起头,认真地问叶儿:“有何不同?”
叶儿也察觉到自己态度有失体统,急忙低下头去,声音也小了不少,“回王爷,沫儿都是一个人在家,万一被有心人盯上了,连个照应也没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不是白白害了一位好姑娘嘛。再说了,她现在暂居刘端家里,要是客巧玉他们把矛盾指向刘端呢?岂不是另会生出一套说辞?”
“你问过刘端了吗?”信王转而询问洛慜。
“属下没有等到刘端。其实属下也担心沫儿姑娘,只是如果找不到别的证人,这画也无异于一纸空文。”
信王很久没有说话,自己舀了几碗汤喝,细细品味。
洛慜和叶儿两人面面相觑,想不出更好的对策来。
“洛慜,那天叶儿说的那份证词你可还在?”
“在。”说着,洛慜掏了出张纸来。
“你明天暂时不要找叶向高了。直接去正阳门设一道关卡,取我的令牌跟京机营去借兵守着,但凡是能认得正阳门这幅画的,全都带回刑部作供;供词若与叶儿所言相仿,并愿意指认此二人者,直接护送其至宫外。明日日落之前,小王就在宫外候着,有多少人,就带多少份证词入宫,也该让皇上知道,他们那群人的真正面孔!也绝不能再拖延下去!”
“可是......王爷......如果没有呢?”洛慜对此也没有多大信心。
“没有?”信王无奈地点点头,看向叶儿,“今儿下午在牢头家,你觉着眼看客光先和侯国兴作恶,却敢怒不敢言的人,会不会站出来指认?”
叶儿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是啊,谁会不怕锦衣卫呢?可现在,小王把翦除恶人的机会交到了他们的手上,如若他们仍不敢站出来与之相抗,那往后还有此等恶事发生,这次不敢出声的人,这次缄默不语的人,他们每一个都将深受其害!亦将自食恶果!”说到激动处,信王拍案而起,“这个道理,洛慜,你明天必须要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们。他们若是甘于被欺压,敢于被辱没,小王即便此次侥幸能将此二人入罪,但也绝对断不了此恶根恶源!不把剑握在自己手里,又拿什么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呢?”
叶儿被彻底说服,自己恨不得也能出面帮他们一把。
信王站直身子,勃然英姿显得格外伟岸挺拔,丝毫不见十几岁孩子的稚气。他大概已经猜到,今天能在丧礼上碰见侯国兴和客光先绝非偶然,他们根本就是想再一次恐吓威逼甚至杀人灭口而现身的。
叶儿心下暗想,如果今日不是被信王碰上,说不定那几个被调离刑部大牢的人此时已经命丧黄泉。内心深处一股厌恶之感油然而生,为什么自己会和侯国兴和客光先这种人为伍?
洛慜虽然也是听得频频点头,觉得句句在理,但实施起来确实有难度。今天他也问过关于正阳门的事情,可并没有多少人能说出个大概来。“只有一天的时间,属下觉得即便能找到人,也不足以可以治得了他们两个人。”
信王长长叹气,“是啊,可如果时间拖得很长,难保不会有滥竽充数之人,反倒失了真实可靠。打就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绝不能让他们有所防备。当初杨涟杨大人,状告魏忠贤二十四项大罪,坏就坏在皇上一早就知情,先入为主,觉得是杨大人小题大做,这才有后来的......唉——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又与此次争端有关。”
此言击中要害,叶儿茅塞顿开。连日来,自己只顾找叶向高一个人的下落,可此事如果是整个东林在背后使力呢?
“属下明天一早就出发,一定不负王爷期望!”
“看来,找叶向高的事情又只能耽搁下来。”信王对如此缓慢的进度并不满意。
“王爷,其实沫儿姑娘不止画了画,还对找叶向高之事另有见解。”洛慜看信王一筹莫展,便准备把沫儿告诉自己的一并都说了。
叶儿猛然回过神,担心杨沫把自己的身份一五一十全透露出来。她不敢掉以轻心,全神贯注洛慜接下来要说的。
“噢?”信王很感兴趣,“赶紧说说。”
洛慜谨遵吩咐,几乎一字不差地把杨沫所言全复述了出来。
这丫头,怎么一点儿都不长记性!之前吃了那么大亏,现在面对洛慜居然还是一副单纯的老样子,刘端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也不教教她如何趋利避害。这些话说的,只要问一问沫儿的姓氏,任谁都会怀疑她的本来身份!叶儿整个人神经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放松,一点儿不亚于那天忽然发现自己是在查的杀人真凶。真是倒了血霉,自己的事情担心不完,还要替杨沫隐瞒身份!
“这位姑娘......她姓什么?”信王停了很久才问道。
叶儿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
洛慜哪里答得上来,捅了捅正在发呆走神的叶儿,轻声道:“问你呢。”
“嗯?”叶儿慌忙无措,支支吾吾说不完整,“我......我......没......没怎么细问过。”话一出口,叶儿后悔不已。太愚蠢了!
“嗯?”信王瞪大双眼,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像刘端那么谨小慎微的人会收留来路不明的人。“说起来,你姓什么?姓叶吗?”
多亏信王自己岔开了话题,否则叶儿还真不知道拿什么来搪塞。“回王爷,我不姓叶。这名字是刘公公替我取的。他看我可怜收留了我,也就替我取了个名字。”
“何为叶儿?”信王托着脑袋,迫切地想知道。
“他......他就吟了一首诗......”叶儿努力回想。
“何诗何句?”
叶儿脑子里只记得汪文言说的,其他一概想不起来,只能摇摇头,“忘了。”
信王噗嗤一笑,“改日小王亲自问他。你呀,怎么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来?”
所幸,信王对杨沫的怀疑并没有深究,在问过叶儿名字的来历之后似乎忘了之前的事情,拉着洛慜进里边继续商量。叶儿打扫完一桌子的残羹剩饭之后,也再没什么借口待在书房不走,向信王禀告一声后就退出房去。
由于住处尽得地利,透过卧室里的窗直接就能看见信王那儿的动静,什么人进去、什么人离开、甚至信王是在书房还是卧房都能通过灯光辨识出来,极为方便。因为长时间在暗夜行动,比起光线更敞亮的白天,黑夜更让叶儿心安,也更能专注精神。她不需要任何光亮,凭着刚才一眼的记忆,直接就找到了最佳观察位置。
叶儿只把窗开了一条小缝儿,能框入一轮明月为止。这大概是在宫里养成的习惯,天愈暗,月愈亮。她斜倚在窗口,静心等待。
整个人几乎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即便一身白衣,腰间还系着的那个噬血鬼面。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才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和关门声。叶儿极其小心,倚到另一侧,透过那道细缝儿,观察地上被提灯拉出的两道斜长的影子。直至万籁俱静,烛光尽灭。
王府里除了偶尔乍响的夜风簌簌,再无异动。
叶儿既没有去给客巧玉通风报信,也没有向魏忠贤汇报此事进展。毕竟恶有恶报,客光先和侯国兴落得什么报应都是他们自找的,要怪就怪他们愚蠢至极,风声这么紧还敢出来为非作歹、惹事生非,这次运气不好惹到了一心想要主持正义的信王,也能好好教训他们一番!她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比信王他们先找到叶向高的下落。他们二人关起门来说的恐怕就是这最要紧的部分。
关于叶向高,叶儿至今一无所获。
不过方才信王无意之言,却令人如梦初醒。她在信王身边不止一次听到过,关于两地遇劫一事的发问。叶儿撇开崔呈秀安排的拦路乞丐障眼法,剩下后边劫人的情形究竟如何,似乎已经成了至关重要之处。只要被信王他们查明了乞丐的死亡真相,以他的敏锐思维很快就会把两地的事情比对着看。叶儿既然无法认真研读卷宗,只能去问问亲历此事的人——许显纯。
诏狱,几乎是整个大明朝最可怕的地方。不止暗无天日,而且基本进到这里的人,绝对没有出去的可能,无论生死——即便人死在里头,尸体也只能烂在里头。被打入刑部死牢,至少大理寺会复审,还有翻案的可能性;但是交到锦衣卫手里的案子,尤其是皇上下旨,无论是否审结、无论是否冤枉,总之诏狱这个门绝对出不去,连看都看不见。还有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刑讯逼供,也许佛家所言的十八层地狱莫过于此,只是一个用来对付前世作孽的恶鬼,一个用来对付现世为敌的对手。这里的可怕之处,就连第一次造访的“噬血女鬼”也怛然失色,久久不能平静。
不过,许显纯运气好,即使是被皇上指名道姓扔进诏狱,他还是逃过了诏狱里“最高等级”的待遇,加上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在审讯他的锦衣卫看来,比之前抓捕进来的东林君子“乖巧”太多,又有“同门之谊”,更有上头“关照呵护”。许显纯除了吃不饱、睡不好,几乎没有遭受任何委屈。
叶儿再一次潜入诏狱,十分顺利地就找到了许显纯关押所在。没有受刑,没有瘀伤,除了稍微脏点,几无差别。她一眼就认出了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许显纯。飞针出手,把周围一圈人都给扎晕过去。叶儿悄无声息走到牢门前,取下藏在发髻间极其纤细的银簪,对准锁孔稍稍拨捻,轻轻松松就把门打开了。她进去之后虚掩上门,藏到黑暗处,随手捡了石子朝许显纯扔去。
沉睡的许显纯毫无反应,继续鼾声如雷。
叶儿调皮地抓起满满一把,一颗接一颗,玩起投石子儿游戏来。
许显纯梦中惊起,揉着眼却见四下无人,可小石子儿还在砸自己,“谁!”
幽深的诏狱之中忽闻厉鬼哂笑,尖锐刺耳,汗毛卓立。
“谁——”许显纯翻身而起,见自己发出这么大声响,居然没有吵醒一个人,吓得他大冬天冷汗直冒。忽而他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飞过,一转身却见一张青面獠牙,坚硬的牙齿上还沾满鲜血,他失声大叫之际,却又被什么死死堵住嘴鼻,挣扎着透不过气。
“是我——”叶儿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嬉笑鬼脸。
“你!”怒火中烧的许显纯刚想破口大骂,立刻意识到此事不能声张,急忙压低声音,“你疯了吗!”
“放胆子说吧,都被我迷晕了。”叶儿收起面具,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枚极细极细的银针在手上把玩,还时不时瞟一眼刚从极度恐慌中恢复过来的许显纯。
“你来干什么?下次能不能别搞这套!换、换点新鲜的!”许显纯可没少领教叶儿手里飞针的厉害,甚至她能快到连出手都没注意,自己就被扎中,没上药也就疼一会儿,如果上了药,非死即伤,绝无幸免。
“我怕你在这儿享受得很,醒不过来,给你提提神儿。”叶儿玩了一会儿,银针居然凭空消失不见。她搓了搓自己发凉的双手,道:“我有要紧事要问你。”
“你不是因为叶向高又来找我算账吧?”许显纯警惕地和叶儿保持距离。
叶儿识相地坐回那个没有一点光亮的角落,“不是。我想知道那天在应天府发生的事情。”
“魏公公让你来救我的?”许显纯忽然燃起希望,笑着跑到她身边,问道:“是不是找到劫走叶向高的人,能还我清白了?”
“清白?哼,黄河水都比你干净。”
“那你也别这么说,至少敢在京城里掳劫叶向高这事儿,我铁定是被冤枉的。我也没那么蠢,这事儿摆明了一定对公公不利,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我才不会做。”
哼,你是没做,有人犯蠢做了。叶儿心中暗想,不过现在看来,若非崔呈秀的这一搅合,说不定信王他们追查的进展快要赶上自己了。“别说这些没用的,我是问你应天府的事情。”
“这都过去多久了,我哪里还记得清楚。他们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横竖我是逃不掉了——哎哟,你怎又砸我!”
“蠢货!我要是能信他们的话,我何必犯险来找你!你说不说?你要是不肯说,那此事我再不插手!反正死的是你,遭罪的也是你,我何必多惹麻烦。”说着,叶儿佯作起身。
“什么?要死?”许显纯一听就急了,拦着她不放,“我没杀人、没贪财,不就把那老头打了一顿而已,皇上何至于要取我性命!”
“皇上会不会取你性命,我可拿不准;但叶向高要是找不回来,那些言官一定往死里整你!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你做锦衣卫的,还不怕抓不住你的把柄?”叶儿一本正经吓唬许显纯。
“我说,我说,我全交待!姑娘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