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渊何止 第92章 92

女儿小小年纪想独自闯荡，作为父亲怎么说都是不放心的。父女俩相互劝说，有点互不相让的意思。

“清儿，依你如今的岁数还不足以脱离长辈的看护。”

“五年前您就开始说了。”

“谁似你这般离谱。”

“爹你曾在人前夸我万中无一。”

“你想清楚那是不是夸。”

“口是心是。”

“你实力不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人护你你容易受欺负。”

“我有一叶墨有紫翼，能打，打不过就跑。而且，我哪实力不足了？”

羽王眺望四周，随便找了个为难人的法子，小梦清操控一叶墨直接将一座曾用来试器的坚硬顽石轰碎，从而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而在小梦清的死缠烂打之下，羽王最终还是妥协了。

看着自家女儿踢着素雅大气的白裙在荒芜戈壁上蹦蹦跳跳，羽王心中更多的是担忧。

他又告诫女儿：“所幸极地远离人烟，往后你可要收好利器，莫让歹人动邪念……”

-

走了一会儿，小梦清注意到远处有座奇怪的建筑，于是脚步停下来。

“爹，很远的那座建筑是什么？”

羽王认得，说道：“那是古神冢，上古留下的东西了。”

小梦清问：“里面有什么？”

“自然是坟啊墓啊棺材啊，一点都不好玩，传说底下还镇压着极恶的死神。死神现，生人必死。”

羽王太知道他姑娘的德性了，不过也知她对神神鬼鬼的东西没兴趣，当然有兴趣他也拦不住。

小梦清：“死神？世有生死，生神也有吗？”

“生，生神？”

为孩子解惑的羽王在月老、稳婆等人物中快速做选择，“那便是造福世间万般生灵的创世神神祖，神祖的灵位亦在神冢之内。”

小梦清想了想，问：“我能进去么？”

羽王对女儿说：“神冢内充斥着浓重的阴气和尸气，生人但凡不幸染上一点非智残即身死，你父王称尊数十年都没敢进。清儿，活着不好么？”

小梦清看着慈祥的父亲，“……那算了。”

她或许作，但不作死。

-

小梦清在路上救下那只小神兽时，问过父亲这样一个问题：在强大的人眼里，任何的小事物都是微不足道的吗？

就像小神兽，什么都没做，只被别人的斗争而累及，突然就失去了生命，是因为它是微不足道的么？

父亲又开导她：“争强难逃杀伐血腥、生死存亡，当一个追逐强大的人双手沾满鲜血，无关紧要的伤亡于之而言就如同家常便饭。争峰，代价便是自己与他人的鲜血，越近峰顶，踩过的血池则愈红愈深。否则如何说争强路上无情？多情既难受自己，亦送把柄于他人。”

“爹，我知道了。”

女孩情绪低落，说知道了，却又再从求父亲：“救救它吧，爹。”

-

小梦清带上小神兽的烂尸随羽王去了一处居所，去找笛夫人复活神兽。

笛夫人曾经与丈夫一同闯荡天下，丈夫是个非常厉害的神医，在神尊碑上立过名，后来丈夫被人围攻残害，她千辛万苦保住了丈夫破碎而残缺的遗骸，用丈夫的一根骨头做成了新的长笛。

笛子换了，她的曲子也从救人变成杀人。她救过很多人，后来杀了很多人。

如今日薄西山，她仍孤身一人，选择在山林中的一座隐居之所安享晚年。

笛夫人认识小梦清的母亲，只有她对小梦清说过：“你和你的族人，骨子里头是一样的。”

笛夫人救活了小神兽，用曲子。

小梦清抱着重获新生的小神兽走出门之前回头望，她问：“婆婆，那把笛子您愿送人么？”

笛夫人道：“你想用它来做什么呢？”她把骨笛握在手中，并不等女孩的答复，“不能送你，老身还要让它吸饱该死之人的鲜血，待死后同它一起安葬呢。”

小梦清问：“它喜欢鲜血的味道么？”

笛夫人愣了下，说：“它不喜欢。但是它不知道，它都没机会喜欢呢。”

小梦清：“您喜欢么？”

笛夫人又愣，却说：“由不得吾不喜欢。”

……

-

小梦清告别羽城时，身边带着一头小神兽，还有一把父亲送她作为礼物的玉琴。

羽族及外族众人皆以为放白公主自由，本就不安宁的神界估计将永无宁日了。谁知当白公主能独当一面之时，她反而安分下来，扮演着还算“规矩”的狠角色。

数年后神界多出一位神秘而厉害的琴师青尘名扬天下，其以罩目之术护身，无人见其真容，只记得那把神琴的模样。

青尘琴技精湛，琴音绝世，而且能助人去病消愁甚至活人肉骨，只要其肯出手，不论病症易难皆成。神界有传，求医不如求乐。

有人追逐其踪迹为拜师学艺，有人不惜以万金不为求助只为听长肃一曲……其无限风光胜过当年尊坛之上的神医。

青尘又是性情中人，走遍四境神出鬼没就是不肯抛头露面，弹不弹琴随意，救不救人看心情，收不收报酬亦看心情。而纵使如此，任性的大琴师救过的人不计其数。

世人千千万，敬之崇之，甚过敬神尊。

光阴荏苒，那年，是幕凌天在神尊之首第五年，天影门幕少主已成幕门主。

曾经被众人瞧不起的短命鬼钥璃宗六公子郁景上了尊榜。

当年小郁景回宗后没对人说起宴会那天的事，那片女孩赠的羽毛他用酒洗回紫色日日带在身上，他亦没有向谁报过白公主的名号。至于自知活不长的人为何拼了命地变强直至成为神尊……他不过是想离她近一点。

可是多少年过去，那个声称要当王的女孩，她的名字一直未在神尊碑上出现。

为什么呢？

他时常跑到碑前仰望碑顶属于另一个人的名字，思考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希望那上面是她的名字，但他相信她可以。初见那日便相信。

近十年未见，他因宗内限制鲜少离家，而她远离家族独自漂泊。他有时会幻想某天她张着一对紫翼来看他，随即又打消念头，凭什么人家要来看你呢？

仅仅有过同行半日的缘分，况且她又没承诺过什么，她遇见那么多人，而他只不过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员罢了。

她在哪儿呢？

他以为可能等不到再见的机会。

然而他等到了。缘分会不请自来。

-

神界时隔数十年竖立了起新的试器石。

在强者林立的时代，武器级别和人自身的实力几乎是等同的，因此武器并不额外受重视。但为何如今又建立起来了呢？

原因在于数年前有人在极地发现那座上古传下矗立不倒的世间最坚硬的试器石，被人为击碎了。

断不可能单凭功力击碎，然而究竟是何人或者说何人的武器具有那样大的本事？又为何毁石不宣，隐匿消息？无从知晓。

——世上存在隐藏高手实力或许不强但武器足能越级杀人。

不确定性令诸位强尊细思极恐，于是新的试器石建起，为警醒自身也为引出“隐患”……

然随着时间推移，顽石倒塌的奇闻被大众渐渐忘在脑后，对于新的试器石，大家又有了兴致勃勃“攀比”的话题。

郁景在试器石上留下了自己武器的痕迹。

“呀，没想到排第九的郁尊法器能前进两名。”

“第十的迷途尊至今找不着称手的法器，而其尚能保持数百年稳居尊位不下，实属不易。”

“为何幕尊至今还不试器？幕尊的雷戟那是相当恐怖呀！”

……

纵使郁景实力仅排第九，但却足能同神尊之首幕凌天共称神话，原因就在年纪上。

自古称尊皆晚晴，有史以来哪位神尊不是上百、好几百岁？曾经大家谈到神尊开口皆是“那些老家伙”，而今倒好，二十几岁小伙也封神，其中一位还快称王了。

神尊排位是怎样变动的呢？首先试碑者要有真正强大的实力，神尊碑只看实力。

然强者如林，而神尊位就那么十个，无论是积淀深厚的前辈还是抱负远大的后起之秀对此皆虎视眈眈。有一种夺取方法是扼杀然后取而代之，而扼杀的方式有很多种。

于是不约而同的人们为世界创造了动荡的时局，动荡的时局给予了所有人机会——以他人之死成全自身的机会。

争斗伴随着杀戮和血腥，这是规矩。

争斗永远存在，较量是多个层面的、无休止的。在势力越大的人流聚集的地方，争斗则越剧烈。所以怎么说神界难安定，世道总不太平。

饱经血雨的郁景每当看着手里的鲜红时常常会想，她那么不羁的一个人，是怕受这红的束缚吧。

他在人群中发呆，都不像个高高在上的神尊。

“哎，话说，白公主的一叶墨至今强到何地步了呢？”

“白公主都不是神尊，比得了武器么？”

“白公主实力强悍，却不与人争斗，不试神尊碑亦不试器，她的背后用意和真正实力至今是个谜。”

“你们看！”有人突然指天上，“那那那是不是紫翼？！”

“紫翼！是白公主！”

“白公主现身啦！！”

大家眼睛放光，纷纷往天上望，生怕错过。众目循着疾飞的紫翼移动，由远及近。

郁景看见了她，华丽的紫色羽翼似能遮天蔽日，如其主人一般利落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