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名摆掷者身着护甲,依照一定规律分站于那排吊件的两边,每人对应一个吊件与吊件隔两步远,先统一抓着吊件举至不一致的一定高度并依序按不同时间由静止释放,利用吊件的重力使其摆动。每人自身摆的方式是固定循环的。
当三十个吊件一起摆动时,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众人纷纷称难,有人大着胆子上去尝试过后只觉更难了。撇开精确度不说,射出的箭在抵达目标之前就先让那些摆来摆去的石头或吊绳给击落了。
距离越远的酒坛击中的难度就越大,酒坛是运动的,且有重重阻碍。若想避开重重阻碍击破运动的酒坛,得要多大本事啊!而且只有五支箭,射五个酒坛,岂不是得保证每支箭都不能失误?并且还限时一炷香,怎么可能呢?!
哪怕大家心知那是不可能的事,但不乏勇夫前去挑战,会点箭术的都去试试。毕竟是兵祖出的题,参与一下都是沾光了。
前去挑战的人,别说击打酒坛了,五箭射完第一只坛都没碰着,其中有个挺著名的箭术高手也只射中一个,之后再不多了。
众人目睹着勇夫们如何浪费完箭,然后告败下台。
叶碧展好奇地问止渊:“白尊能解吗?”
止渊道:“你不该问。我动动手指头或者轻轻吹口气,就能让那些石头也一起碎了。信不信?”
“……”我当真不该问,“你作弊了。”
止渊理直气壮,“是你们凡人不行,一大堆限制,怪得了谁?”
“……”怪我。
天闭的注意集中在题局上,聚精会神,若有所思。
“你可看出什么?”叶问,后未等天闭反应,又道,“别给我摇头。”
天闭想了会儿,只好讲出来:“一柱香内找准五个空隙并分别以五箭击五坛,根本做不到。”
“兵祖不会出一道死题,难道别无他法吗?”
天闭习惯性地将一只手肘从案下抬起来抵在案面。
叶替他说:“有?”
天闭诧异地看向他。
“每当疑难理出头绪,你都会以肘扶案。”
天闭定了定,肘离了案放下,语带无奈地半开玩笑道:“即便将军对在下存有疑心,也不必事事关注吧?”
叶也以天闭的语气:“没办法,主人捡到一把难出鞘的剑,总想拔出来看看,它到底有多锋利。”
天闭不言。
“你就说,此题局你可不可解?”
不言。
“可。”叶又替他说了,随即对他下命令,“刀握不得,箭总使得吧?孤命你去把题解了,准你多试几次。”
场上的罗漆这时说到:“……能解兵祖所出之题的,世上没几个,连兵子都解不出,恐怕就只有……”
“罗漆。”
在场敢连名带姓叫涡太子的,只有霁王了。
众人齐目望去,心想难道叶大将军要亲自上场挑战?可他不是一向不喜亲身参与这种场合么?
罗漆正惊喜间却见叶君用手里举着的酒杯指指身边那位身着侍从装束的人。
“让他解。”
天闭只好顶着众人齐齐投来的惊奇与打量的目光,起身离席,走向设有题局的场地。
此人光是很平常地行走看着也好不威风俊逸。
罗漆道:“不知叶君举荐的这位仁兄,是霁军里的什么人?”
叶看着那背影,饮了口酒,“与孤,是君臣,亦是友。”
那背影突然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又继续走。
刚把人推出去,又口口声声说是友,叶在想他会不会是生气了。
霁王叶君发了话,原本在场上损箭的人损没损完都得退开,掉地上的箭被清走,换上新箭。
罗漆亲自递上弓弩,“请问仁兄怎么称呼?”
来者将弓弩接在手里检查一下,手指娴熟地勾勾弦线试试松紧,“天闭。”
罗漆保持微笑,从未见过一个侍从有如此风度,打量的眼神越发明亮,“天闭兄需要准备一下吗?”
下人帮忙拿着的箭筒里的五支箭也检查过了。
“开始吧。”
“好嘞。”
新香点上,这就开始了。
众人期待不已,眼巴巴望着场内。
身材修长、高大俊朗的男子站于题局外划开的五米线前,气息平稳,凝神专注前方一纵列杂乱摆动的吊件,眼中仿若暗藏犀利的火光。
虽其一身侍从装束也掩盖不住翩翩风华,叶还是懊恼了一下,早知道让他换件体面点的衣服。
众人等着他“咻咻”地放箭呢。然而天闭保持许久不动,两手垂在两边,迟迟不见举弓取箭。
快过去半炷香,仍未见他有行动。
众人疑惑其中名堂,台下窃窃的议论声越来越多,若不是叶君面子大,大概什么嘲讽置疑的话都冒出来了。
“安静。”
叶带威慑力的两个字令四下一浪压一浪,很快便停止喧哗。
罗漆同样处于迷惑中,想提醒天闭,但见主席位上的叶君耐心静候的样子,便未出声。
或许,这位神神秘秘的仁兄,真能出奇制胜拿下此题呢?
就在刚好烧去半炷香时,人动了!
只见弓箭手动作娴熟利落,取箭,举弓,拉弦。令众人惊异不已的是,他是一口气拿了五支箭!!并且弓弩不似常见那样竖立的,而是放平的。五箭前端抵于弓上分布均匀,箭尾相叠一齐压弦向后,一拉到底。
虽然有五支箭,但弓箭手操纵时没有一丝慌忙紊乱,可见十分熟练自如。
他难不成,想五箭齐发一口气击碎五只酒坛?
一弦五箭五坛虽想来厉害,但那些武夫一箭都难得逞,五箭一举命中,不是很荒唐吗?!
首先为其胆魄折服,罗漆和众人吃惊不小。
天闭保持开弓拉弦,站得稳稳当当,双目像是也成了箭。摆动的三十吊件在他视野中竟放得很慢,很慢,任何玄妙端倪皆被快速捕捉。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叶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一时间恍然大悟。天闭说一柱香内找准五个空隙后分别以五箭击中五坛无法实现,那么如果掌握了吊件摆动的玄机,精准找到五坛在一柱香内可顺应箭的速度紧凑而有序地依依现露出五个空隙的瞬间,并恰时提前五箭齐发,则实现就有了可能。
若是由五位技艺高超的弓箭手合作,约定好抓住那一瞬间,难便难在配合的默契程度上。一弦多箭,弓箭手练久了可以办到,而对每支箭的精准把控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瞬间而已,要熟知规律提前准备,又要保证不早不晚刚刚好,还要确保精准度,错过就是下一柱香。
着实强人所难,叶犹豫要不要反悔。然而来不及多想,只听干脆急促、响亮绵长的“咻——”一声,五箭齐发,箭离弦射出去了!!
飞过五米空地,穿进险阻重重、危机四伏的迷局,掠过层层障碍,一路狭窄紧迫,但竟然畅通无阻。
五支利箭,陆续抵达了它们各自的目标。
砰、砰、砰、砰、砰。
只两眨眼的功夫,五次罐瓦破碎的声响紧凑地冲入人耳,五只空酒坛先后由五箭刺穿,如五朵摔在地上溅开花瓣的花,全碎了!
掷摆者停了手。地上散落着碎片,摆晃的只剩下石头和麻绳,它们脱离了外力的作用,独自晃荡,逐渐减慢。
除了它们,四周一切在震惊中定格。
……
-
叶提笔,笔尖于砚中蘸起金色的颜料,随后移动至一块扁状的玄木上平稳着墨。
着一个遵劲端正的:「叶」字。
再随后,将玄木块递给天闭,叶以轻松平常的口吻道:“霁军军符,将士卒皆人手一个,你已入我军,理应有。此时军中暂无新的军符,待回都孤再命人为你弄个真的。这块虽不如银制的好,但有孤的真迹,可凑合用。”
天闭拿在手中,木较金属质轻,但也有一定分量。
“霁军不日便至都城,将军此番不是多此一举吗?”
好啊,敢当面质疑孤了。
叶脸不红心不跳,“孤乐意。”
天闭没话说,瞥瞥那军符,叶君乐意就好。
叶说:“带着,拿到新的之前不许扔。”
……
大批军队人马从边区赶回都城需要些时日,路途上多了一队紧跟不舍的“外人”。
涡太子罗漆跟着霁军不肯走。好问好学好结识天下豪杰的涡太子,赖上解了兵祖题局的天闭了。
太子追问天闭身份来历,也求教解题的法子,那题局的解法让他琢磨好一阵子。
“叶君,把天闭兄借我一会儿谢了!”罗漆还没赖几天呢,天闭同他比同叶君还要亲近。
看着二人勾肩搭背谈笑风生,两个叶碧展心里都不爽快。
叶得空问天闭觉得罗漆人如何,天闭说为人爽朗亲切、诚恳正直,适宜结交……
说的都是人家好话。
“那涡太子与霁王,你愿跟谁?”叶没忍住问。
天闭似乎认真想了想。
“如若可以,不如……孑然一身,独善其身。”眼中流露出一点低落,“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听着惨袒,但不也是无拘无束轻松自在么?”
叶觉得可笑,“乱世之中,身不由己,何谈无拘无束的自由?”
“……说得倒是。”
悲感攀上天闭的眼底,淡淡凉凉的,叶看不透那股悲感,但看得到。
“天闭,跟着我,给你万人之上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