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渊何止 第132章 132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将大地砸出一口裂坑，震出的威势如洪倾潮涌，高空落地的人却在地面立得稳稳的，曲起缓冲的腿竖直。其衣束干练利落，颇具强者之风。

对面不远处是另一个人。

那人衣色玄青，手中抱着只猴子，呼去的疾风吹得其衣发飘摆，其却风雨不动，稳如泰山。

天降之人朝玄青衣上前几步，几乎是每一步震出一道威压，威风得不行。他伸出一只手，开口对玄青衣道：“凡人，将那猴子，给我。”

玄青衣站在原地，镇静地微微俯首垂眸，用手抚了抚怀中的小猴，平静开口：“这猴子，为什么给你？”

“凡人，你此刻面对的，是一位神。”

“神？”

丘漠抬眼，神情于不动声色中透出一股清冷与淡漠。

来人不敢承认，自己竟被那眼神吓了下，回过神来正要说什么，这时轰的一声，天上又跳下来一个天神，停在其身边，应互相是同伴。

“小心有诈。”刚下来的同伴说，“妖王的原身在那家伙手里，对方怕是不简单。”

“不简单？”其字句带着傲气，“我看就是个凡人。”

轰、轰、轰！！

很快又降下来三个天神，分别坠落在丘漠左右及身后方，即将他四方包围，地上总共砸出五个裂坑。这些天神大概率是一起的，目标正是丘漠手上的攀申。

这么快就找到了，天族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攀申的元神传音道：“这些家伙，一定要弄出这么大动静么？”

丘漠亦传音：“你当妖王的时候，上天入地潜海的时候，闹出的动静也不小。”

“……”

天族在人界是实打实的强者森林，实力上乘的天神几乎快等同于神界的强神，这也是他们能够在人界站稳脚跟且强盛不倒的重要原因。

敌人来势汹汹，五人在天族中皆可称得上高手，但攀申却不太满意——派这么点人，难道就因为知道他中了毒？

不过中毒致使他身躯只能保持幼兽形态，勉强开出元神迎敌的话不是不行，但会对肉身与元神皆造成损伤。而他又不确定丘漠一个人能否应付，要知道这家伙的真实身份和实力至今还是个谜。

“你能打吗？”攀申有点担忧地问。

小猴在丘漠手里不太安分，丘漠的手在它背上轻轻按了按，开口道：“别动。”

“小子，”对面第一个下来的那个天神抬手一指，说道，“知道你手上抱的猴子是谁么？他很危险，我们是在救你。把它交出来。”

丘漠淡定始终，说道：“这猴子是我的，凭什么给你们？”

“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对方威胁的意思十分明显，“你若不识相，被打趴下时可别哭着喊娘。”

丘漠：“你可以试试。”

“废什么话！”

有个脾气暴躁的天神引动法力，直接就准备动手抢。

怎知与此同时，立于丘漠身侧方向的一个相貌看着上了年纪的天神突然面露惊色。

“住手！”

那天神跑到丘漠的前方似去看他的正脸，看到后惊色更甚，腿腾一下就软了，一时整个人在原地僵住。

“干什么？”

身后没看到他表情的同伴稍显不耐烦的一声猛地将他拉回神，他双目圆睁地盯着丘漠惊吓地后退，然后不慎撞上后面的人。

不待同伴发懵，他恐慌道：

“撤，先撤！快！快撤！！”

能让这天神老者惊恐想必是很不对头的，其他人都被他的样子唬住，没来得及问为什么，通通跟着老者跑开。

才刚气势汹汹下来的几人没过几瞬功夫竟惶惶然撤走了！

四周恢复宁静，只留下几口裂坑。

“他们怕你？”这是攀申意想不到的。

那些家伙就算面对强盛时的他，也不会害怕成这样啊。

“居然有个认识我的……”

丘漠嘀咕着，抱着小猴继续开步踏上自己的路，就仿佛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

……

几日后，天上降下来一个天神，没有砸出坑，轻轻落地，朝着攀申走上来，也没有一步一道威压。来者看上去还算年轻。

“帝君，”来者走到丘漠面前，当即单膝下跪低头抱拳行礼，“珺严参见帝君！”

面对来人，此时的丘漠换作另一种不同往日的气质，这与攀申曾经见过的将跪在地上磕头感谢他的老妇扶起来的丘漠是截然不同的。

“默辰派你下来，”丘漠立得直挺，居高临下，“你在天族是何身份？”

跪地的人不敢起身，老实回答道：“回帝君，臣如今乃七仙（尊）之一，臣的师父是……是已故去的落昔真人，所以臣也可以称您一声——师祖。”

“落昔……”丘漠似想起不好的回忆，一抹悲色爬上眉目。

片刻后，他转言：“你叫珺严？”

“是。”

“抬起头来。”

跪地之人抬起了头。

丘漠看了他两眼，再度陷入回忆，“落昔生前，是我最欣赏的弟子……怪我啊，权强之争，她成了牺牲品……”

珺严清楚自己师父怎么死的，不敢说出什么泉下有知的话，只得默然。

“默辰让你下来，做什么？”丘漠道。

“主上说他一直坚信您尚在人世，听闻了您的音讯便派臣下来寻，臣有幸寻到您了。主上请您返回天庭，他必将以礼相待……”

“请我回去？不是派人来杀我？这不符合默辰的作风啊。”丘漠一笑。

“……万万不敢！”珺严吓得将头一低，“主上……定是念及师徒之情的，何况您可是帝君呀……”

“他还忌惮我罢了。”丘漠冷言道，“你信不信，只要我实力弱下来，他真会想办法杀我？”

珺严头越低越下，不知该说什么。

丘漠转了身，往别处走，显然不接受回天庭。

珺严听到他说：

“别派人来了，让默辰自己下来见我。”

-

“……帝君？”

一切进展得太突然，攀申一时间还没消化过来。

抱着他幼兽身躯的两只手很温暖，像很早的昔日时一般，安静时隔着衣物贴着对方的胸膛甚至能听到内里的心跳。

昔时见证其做着古怪而不能令人理解的事。

将它一只又脏又凶的小猴用一袋金子从一个青年那儿买下来，寸步不离地带着它四处云游……

变成个矮瘦的老头坐在墙边学人乞讨，陪着个跛脚少年共度雪天……

不是道士却成日穿着道士的衣服，被小偷盗了钱袋子却反而将钱送给了小偷……

不是难民却跟着难民走，愿意替一位母亲抱一个装着死婴的襁褓……

这样一个奇葩的人，要怎么和一位连天族都要万分恭敬与畏惧的大人物相提并论呢？

对方的非凡之处并非无迹可寻。何时令攀申产生怀疑的呢？很早就产生了。

比如点石成金，比如让衣着单薄的少年不在雪中受寒，比如能封印上古凶神元神的束魂咒，比如挥手移山，比如那杆永不枯黄的竹子……

他有着天大的本领，却自甘沦落凡尘……

“抱歉，现在才要告诉你，但也不算晚。”

丘漠脚下又不知是哪一条路，他不慌不忙，不知道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注定走不完的路还是这路选择了他。

此刻他稍微歇下来，回头去望一望，望望久远过去那布满辉光的路途。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丘漠，姓轩辕。天族的上一任也是首任首领，就是我，那穹宇之上的九重天宫一开始便是由我铸起的。我有另一个名字：昊天。”

天族。

昊天。

丘漠是人界第一位天神。

据史文记载，至今距离人界历来发生的重大事件之一“万神争天”，已经过去上百年之久，首位天帝昊天正是在那之前“因病逝世”，从世人视野中退出。

天帝更换，随着时间流逝，世人已经对曾经的昊天淡忘了……

那么，他就是从退出那时候开始踏上“凡尘”的路么？

“你说你出自上古，其实我也是生在上古混沌时期的人呢。那会儿还是孩提时，我父亲——现今应该叫做古神，我母亲是凡人……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丘漠坐到了路旁的草地上，将小猴在自己腿边放下。

四下无他人，青葱草地开阔软厚，丘漠盘腿坐着，小猴爬上一旁的矮石，找个舒服的姿势蹲坐下来看他，倾听他说话。

讲述时，丘漠眼中带上了一点久违与柔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