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
岑雾一进屋就跑去了卧室找东西, 梁西沉脚步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谁也没在意梁奚临。
只在电梯里时,梁西沉捏了捏她的手,和她说:“等下有点事, 处理完后我会找他, 不会再让他找你。”
他不太想谈梁奚临的样子,岑雾也就没提梁奚临就是幼稚地想引起他的注意。
她猜他多少也知道。
找到需要的东西, 她去衣帽间换衣服,一抬眸,明亮的镜子里映出她肌肤上密密麻麻的痕迹, 从脖颈蔓延到了腰窝。
脸隐隐发烫,她双手按了按,找出遮瑕膏至少遮掩脖子和锁骨部分。
偏偏, 罪魁祸首在她身后轻笑:“遮什么?遮了还不是会有?”
“……”
岑雾不想理他。
好不容易勉强遮住, 才起身,人被他从身后抱住。
“生气了?”眼中笑意不减,梁西沉轻啄她脸蛋,哄她,“下次注意。”
薄唇温热,吻过的地方别样酥痒。
岑雾气息不稳,在他掰过她的脸, 像是要继续这个吻时, 咬了咬唇,小声地脱口而出:“没有下次了。”
梁西沉垂眸。
“确定?”唇贴着她的勾缠,没等她回应,他似笑非笑,“好。”
不等岑雾想说什么。
“先送你去工作室。”他松开了她,一副听她话的模样不再招惹她。
正人君子极了。
如果不提他的手指在有意无意地捏她的耳垂, 而他低垂着眉眼,眼底飘出丝丝笑意,看她的眼神分明意味深长。
岑雾:“……”
到了工作室,约好了接她的时间,他就离开了。
暂时收起竟有些不舍和他分别片刻的心情,岑雾轻舒口气,进工作室处理事情,处理后,有一支舞需要排练。
梁奚临便是在这时出现的,指名要见她。
舒影没能拦住。
依然是在公寓门口时的模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大有她不答应让她说几句后,他就一直跟着她的架势。
“我想和你谈谈我哥,很重要。”他说。
五分钟后。
两人在楼下一家私人咖啡馆的安静角落坐下。
岑雾只要了杯温开水,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的情绪一贯是极淡的:“你想说什么?”
梁奚临仰头把咖啡喝光,跟喝酒似的。
咖啡杯放下发出声响,他盯着岑雾。
半晌,他气恼地别过脸,握紧的拳头松开,哽着声音忿忿不平地开口:“你能不能,让我哥别不理我。”
“只要你说,我哥一定会听你的,所以,你……”
“抱歉,不能。”
梁奚临猛地转过了头。
岑雾语气亦是很淡:“我不会干涉他的任何事和决定。”
梁奚临的呼吸一下就急促了几分。
他的唇抿得极紧,几乎就要抿成一条直线,羞恼地差点儿就想站起来拔高声音质问为什么。
但他忍住了。
胸膛起伏几秒,他硬生生压下,盯着岑雾,好不别扭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那天说得对,我就是嫉妒你。”
“就是故意说那些,等着你告状,那样我哥说不定会来找我。”
然而没有。
甚至在公寓门口的时候,他哥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
岑雾神色不变,连眼睫也没抬一下。
梁奚临冷静不了了。
“你大学那会儿,我以为我要是追你了,我哥就会出现,但他没有,他不在意。可他和你结婚了。”
像一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他满腹的委屈:“我给你送花,他终于打我了,但让我滚,离你远点。”
“我就在想,凭什么?明明你和我是一样的出身,凭什么他这么护着你?”
“小时候,我哥明明也护着我的。”鼻子泛酸,他看着岑雾,像终于找到人诉说自己的委屈,“我不是故意骗他。”
骗?
岑雾到底抬起眼睫看了他一眼。
有些话一旦有了缺口,好像也相应的有了诉说的勇气。
于是,岑雾在梁奚临渐渐泛红的眼圈下,知道了更多关于梁西沉少时的事——
梁西沉天性性子冷淡,那时住在梁家附近有个小孩儿,因为没有父亲,会被其他人欺负,有次梁西沉顺手帮了他。
自那以后,小孩儿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儿。
或许是看他被欺负得可怜,或许是那时父母早已闹得不堪离婚,明深也被“送”去了寺庙,梁西沉没有赶人。
就这样,小孩儿像小跟班一样跟着他,会叫他哥。
梁西沉是性子冷,也被他父亲不喜地说骨子里的血怕都是凉的,但既然被人叫了声哥,他再冷,也会护着,不会再让别人欺负。
那时他大概是真的拿小孩当弟弟护着的。
变故出现在梁西沉的爷爷重病,他的父亲掌权后终于按捺不住把养在外面的白月光和私生子接回了家。
就是在那天,梁西沉知道了他一直护着的小孩竟然就是那个私生子,而小孩的接近,是他母亲有意安排。
身份揭开后,梁西沉便冷了下来,再没有搭理过。
无论小孩怎么和之前一样跟着他。
后来,梁老爷子去世那天,梁西沉喝了杯会让他过敏的水,错过了葬礼时间让整个圈子里人看了笑话。
最后被他要面子的父亲压在庭院里用梁家家规抽了好多鞭。
再后来,梁西沉去了北城。
眼睛泛红的梁奚临,是颤着声音说完的最后的话:“那个小孩,就是我。我不知道那杯水有问题。”
无人打扰的角落,气氛无声息的压抑。
岑雾胸口沉闷得厉害,怎么也呼吸不上来,桌下的十只手指,几乎就要将桌布扯断。
她别过了脸。
从夏微缇那得知梁西沉身世的难过在这一刻再卷土而来,混着梁奚临说的这些,像一把尖针刺在了她心脏上。
密密麻麻的疼,无法消散。
她难以想象,父亲偏爱私生子,母亲不认他只疼爱妹妹,没有人庇护,梁西沉是怎么独自面对那些的。
夏微缇说,外公家里是喜欢他的,也对他母亲的做法不满。
而她父亲也有意地想补偿梁西沉,据说梁老爷子也给他留下了保障,梁西沉的生活不需要发愁。
可是,物质的补偿算什么?
她突然就想到了领证后他第一次不打招呼离开,后来道歉解释说是没有交代的习惯。
怪不得。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和谁交代?
谁会在意?
岑雾性子清冷,但此刻,她忍了又忍,才勉强没有失态地把面前的水泼到梁奚临脸上。
或许梁奚临无辜,可她到底是没忍住,唇角浮出了毫不遮掩的讽刺:“是么?”
梁奚临抿着唇。
“我昨天也在北城,看到我哥对你好,我从来没见他笑过,”他有些哽咽,“我承认,你跟我不一样,我哥是真的喜欢你。”
也是看到了那些,他终于明白,他再怎么想法设法引起他哥注意,他哥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护着他了。
除非他哥原谅他。
他想到了岑雾应该能帮他,尽管心里仍有些不平衡,但他还是来找她了。
蓦地,他站了起来。
“对不起!”他鞠躬道歉,“我不应该那么说你,不应该故意说那些话让你误会我哥。”
岑雾眼神极冷。
不是为自己,只是因为心疼梁西沉。
“你要我怎么做,才愿意让我哥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像是想到什么,梁奚临急急又说,“我也没有抢我哥的东西,只要他愿意回来,梁家从来都是他的。”
再不是酒会那晚被众星捧月的肆意公子哥样子,此刻的梁奚临分明像是犯了错不知所措。
“我……”
“我不会说。”
岑雾猛地起身,再没有看梁奚临一眼,背脊笔直着离开,拿着包包的手,指尖根根泛白。
-
夜幕降临,整座澜城沉浸在一片璀璨灯火中。
梁西沉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等自己的岑雾,是心有灵犀,她抬眸,亦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
目光在灯火中相撞。
下一秒,她唇角扬起,朝他跑过来。
嘴角微勾,车停稳,他下车。
柔软纤薄的身体猛地撞入他怀中,手搂住他脖子。
手抚上她秀发,梁西沉嗓音低沉,缠着明显的笑意:“这么急?”
岑雾脸贴着他胸膛蹭了蹭,极依赖的。
她用了一下午才堪堪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前晚他说不许她再为他过去的事难过,所以这会儿,她也努力地不想让他发现。
只是她更想让他知道,她会一直陪着他。
想让他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最美好开心的回忆。
想让他感受她对他的爱意。
“因为想你,”她从他怀中仰起脸,脚尖踮起,摸索着吻上他薄唇,一点也不含蓄地表达情意,“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她抬起眼睫,望着他:“你不想我么?”
梁西沉低眸。
昏黄的光下,她的眼神纯而妩媚,脸蛋逐渐嫣红,少女的羞赧和大胆勾出一中说不出的娇艳。
不自知的撩拨,最是致命。
手扣住她后脑勺,薄唇重重压上她的厮磨,梁西沉低笑,嗓音比刚刚低了不止一个度:“你说呢?”
岑雾身体软了两分。
眼睫不停扑闪,心跳亦是极快,她强撑着躲开,不稳的呼吸里无意识地带上了娇意:“我不知道呀。”
晚风吹拂而来,将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侵入嗅觉神经。
暗色涌入梁西沉眼底,他哼笑,直接攥着她的手腕带上车里。
岑雾心跳倏地就漏了拍。
她被他塞到车里,而后,她看着他把座椅往后调整,掀眸睨她,随即在她的眼神下再次地捉过她的手。
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别样感觉被带起。
岑雾差点就彻底没了力气。
“梁西沉……”
想抽回手,却被他强势按住。
她听见他要笑不笑地像是用气音蛊惑她:“上来,告诉你答案。”
“……”
岑雾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她的眼睫颤了又颤,想说这是在外面,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喉咙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还在看她。
深邃,令人心悸。
就这一眼,心脏猛地重重跳动,呼吸不着痕迹地缓了又缓,掐着手心的指尖松开,她到底还是从副驾驶起了身。
逼仄的空间里,温度悄无声息地升高。
心跳加速,岑雾不好意思看他,全程垂着眸,慢吞吞地坐到了他腿上,膝盖跪在他身体两侧,手攀上他肩。
过近的距离,属于他的清冽气息浓郁。
岑雾没出息地心尖直发颤。
“不看我?”他的手揽着她,低哑的嗓音里笑意明显。
“……”
岑雾咬唇。
她抬眸,借着昏暗光线遮掩耳垂的泛红,眼睛不眨地和他对视。
他没动。
两秒。
她又慢慢地凑了过去,克制着狂乱到就要蹦出来的心跳,脸颊亲昵地贴了贴他的,主动问:“答案呢?”
彼此心知肚明的明知故问。
梁西沉捏了捏她的耳垂,转而扣住她侧脸,薄唇缓缓厮磨她的,依然是低哑的气音:“现在告诉你。”
岑雾唇角情不自禁地微翘了翘。
想学着主动回应,却在她的手搂上他脖子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就在他的裤袋里,振动声分明。
第一次,岑雾不是羞,而是有点儿恼。
也是第一次,她贴着他的唇,红着脸蛋明明白白地小声撒娇:“不接。”
她甚至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去摸他的裤袋,想掐断恼人的电话,却不想手滑直接划到了接通键。
下一秒,率先钻入耳中的是打火机点燃烟的声音,随即,不陌生的属于明深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
“梁奚临在我这,你过来收拾,还是我动手把他弄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