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五六秒的时间。
岑雾的耳边除了不远处人群发出的惊叹声, 再没有其他。
他没有回应。
一颗提到高空的心倏地直直坠落,失重的难受感觉袭来,随着夜间的风一起, 将她的身体和血液都吹凉。
眸光无声息地黯淡, 后悔难堪的情绪悄然涌出,呼吸不顺, 她慌乱垂下眸,想收回抱着他的手。
炙热蓦地熨帖她的肌肤。
手被大掌包裹,指腹摩挲带来不陌生的粗粝感。
下一秒。
被她鼓起勇气抱着的男人转过了身, 带着她,单手拥她入怀,另一只手像对待易碎的陶瓷品一般小心地轻抚上她脸。
眼神在半暗的夜色中交汇。
有莫名的委屈涌出鼻尖变成隐隐绰绰的酸意, 岑雾唇微颤, 想别过脸。
但被他半强势地锢住,动不了。
她的睫毛不停眨动,直到像覆满了温柔的吻落上她额头。
“为什么会这么问?”薄唇又轻吻过她眉眼,梁西沉捏了捏她的脸。
“嗯?”
脸被抬起,岑雾重新撞入他有如长夜的深眸里,那里面似乎蓄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心尖不受控地一颤。
差点,她就要脱口而出当年听到了谢汶和他的对话, 但那话噎在了嗓子眼。
“为什么?”指腹摩挲她脸蛋, 梁西沉深暗眼眸一瞬不瞬地将她紧盯。
岑雾的心跳得快了起来,全然不受控制。
唇晦涩地动了动,她努力挤出声音:“那个帖子……”
“看着我说。”
本能要偏过的脸被他掰回,目光再相撞。
只一眼,岑雾莫名有中就要窒息的感觉,手心里满是汗。
他在等她继续。
好几秒。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可是……”像被他蛊惑,却也是为自己保留了退路,她在心跳如擂中低声说,“你……们是我朋友,我在乎你们怎么想。”
“也在意我?”
流星雨未停歇,不远处的欢声笑语也仍在继续,低低的一句无比清晰地被送入了她耳中。
岑雾心跳毫无预警地漏了拍。
一瞬间,她竟有中说不出的紧张,紧张到指甲又无意识地掐进了手心里印出痕迹。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的目光仍在她脸上,在等她的回答。
然而她的喉间偏偏像冒了火,几次张嘴也挤不出声音。
梁西沉薄唇微挑:“怎么不说话?”
岑雾指尖倏地用力。
良久。
她轻轻点头,在他沉暗的眼神下。
一缕笑意自眼底掠过又很快隐匿不见,梁西沉将她的脸抬起:“为什么会觉得我讨厌你?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讨厌你?嗯?”
明明是她想知道答案,不过几句话而已,反倒是换了过来。
岑雾脑袋有短暂的空白,说不出话。
梁西沉等了几秒。
“你高三时,我有没有给你寄东西?”指腹轻按她唇角,他再问。
岑雾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脑子里,当年收到他包裹的画面适时清晰浮现。而直到现在,那日的心情她仍记得清楚。
“……有。”她缓着呼吸,小声挤出声音。
梁西沉蓦地就哼笑了声。
他刮她的鼻子:“如果我讨厌你,为什么要给你寄东西?”
顿了秒,他好气又好笑地捏她的鼻子,带着略微惩罚的力道:“又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他微低头,到底是没忍住,轻咬上了她的唇:“岑雾,你有没有良心?嗯?”
微微的刺痛感自唇齿间漫开,但岑雾感觉不到疼,只是觉得有股难以形容的酸意涌了出来。
耿耿于怀深藏了多年的心结,一朝被他安抚,消失。
“真的?”她眨着眼睛,有些没出息地想哭。
她仍抱着他,指尖攥着他的衣服,这一刻像个小孩,执着地想听他再说一次:“真的么?”
她仰着脸望着他时,潋滟的眸里好不委屈的模样。
原本想欺负她的心思到底是败给了她,手捧住她侧脸,梁西沉用薄唇去压她的,用这中方式给她安全感:“真的,没有讨厌过你。”
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按向胸膛,恨不能按进骨血里。
他低而慢地清晰吐字,很想刻到她心里:“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更不会。”
时隔八年。
当初生日那天细细埋入心脏里的那根刺,终于也在生日这天被拔出。
岑雾的鼻尖一下涌出了难忍的酸热。
她猛地埋入他胸膛里,用力地抱住了他。
梁西沉搂着她,手掌轻抚她后背。
“不信我?”喉结滚动,他轻笑着问。
岑雾直摇头,尽管极力克制,但声音仍有些颤颤的瓮瓮的:“相信,”她又重复,一字一顿,“相信的。”
梁西沉低笑:“那还误会我?”
他捏她的耳垂:“这些年,你就是这样认为我的,是不是?”
被他捏过的地方悄然发烫。
岑雾身体蓦地颤栗了下。
梁西沉敏锐感知,捧起她的脸让她重新看着自己,微的挑眉:“看来是了。”
“……”
岑雾想说不是,然而话到嘴边,又不得不承认,事实的确如此。
她噎住。
直到他的手再捏上她的脸,眼睛盯着她问:“岑同学,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他叫她一声岑同学,仿佛回到了当年,他站在早餐摊前,也是这样问她:“岑同学,我长了张杀人放火吃人的脸?”
少年的脸和如今成熟男人的脸在这一刻重合。
而她这样想着,他的话再幽幽地落了下来:“杀人放火,吃人,怕我,觉得我讨厌……朋友,岑同学,这就是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
淡淡的一句,像在控诉,岑雾突然间心虚不已。
她的脑袋有点儿混乱,以至于一时没细想,也没敢深看他的眼神,而是脱口而出:“你……生气了?”
梁西沉望着她,扯了扯薄唇,轻描淡写:“没有,我生什么气?谁叫我长了张不被信任的脸?”
岑雾:“……”
她咬唇。
心跳得极快,胸腔里忽然聚集了难言的热意,冲向她四肢百骸的同时,又想冲向她的脸。
须臾。
“梁西沉……”她轻声叫他。
梁西沉垂下眸子,睨着她,要笑不笑的。
岑雾心跳再快。
唇咬了又咬,在几乎就要留下齿印时,她松开了不知何时攥在一块儿的手,再一次鼓起勇气,在清醒的状态下,不是被他蛊惑,而是大胆主动地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脚尖踮起,唇与唇之间只剩一张薄纸的距离。
呼吸交缠。
“梁西沉……”她有意地放软了声音再叫他。
梁西沉喉结蓦地凭空滚了滚。
眼底再添暗色,他没有应声,只是搂上了她的腰托着她,不动声色地让她和自己亲密无间。
岑雾没有察觉。
第一次这样靠近他,她浑身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眼里只有近在咫尺的这个人。
她没有过感情经历,唯一的喜欢从年少到现在都只给了他。
她不知道情侣间要如何表达,也不知道正常的夫妻是怎么相处。
但她知道,这一晚,他哄着她陪着她,想法设法地让她开心,解开她的心结。
她也想付出,也想让他是开心的。
她是没有经验,但她会学。
而此刻她能想到的,只有吻他。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颤颤地闭上眼睛,她用她的唇主动地去厮磨他的,轻含慢吮,又探出舌尖慢慢地和他纠缠,和他亲密无间。
唇很软,软得让人沉溺。
“梁西沉……”她睁着水润的眸再望向他,在心跳狂乱地几乎要炸裂时,细喘着说,“谢谢你,今天的生日,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谢谢你给我过生日,陪在我身边,谢谢你原来从来都没有讨厌过我。
喉间突然有些哽咽,眼眶有酸热汹涌,她情难自禁地再抱紧了他,声音微颤:“我很开心,真的。”
“我……”
终究还是没出息极了,她的眼前浮起了水雾。
“梁……”
话被吞咽,在她主动再贴上他唇的时候,她的后脑勺被扣住。
“以后每一年生日我都会陪你。”她听到他说。
夜色浓郁,流星雨点缀。
她被梁西沉抱在怀中,极尽温柔缠绵地吻。
-
回到家是凌晨快两点。
怀中人已经迷迷糊糊睡着,大概是今晚情绪波动太大哭了那么久的缘故。
梁西沉抱着她进了卧室,小心地将她放上床,盖上被子,瞥见她仍有些红肿的眼睛,他起身进了浴室拿了干毛巾用热水沾湿。
“唔。”她皱眉,脑袋转着要别过脸。
单手将她脸蛋固定,梁西沉俯身,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敷一敷眼睛舒服些,明早起来不会肿。”
她应该是听懂了,不动了。
薄唇微勾出淡淡笑意,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动,只是指腹情不自禁地摩挲她的脸,又将她的秀发别到耳后。
敷完,他忍不住吻上她的唇厮磨:“我有事出趟门,很快回来。”
想了想,他又用微信给她发了消息。
起身要走,不经意的一眼,床头柜上一本佛经映入视线。
梁西沉眸色淡淡。
到了地下车库,上了车,他习惯性地叼了支烟在嘴角,脚踩油门疾驰离开,在遇见一个红灯时停下摸出打火机将烟点燃。
他搭在车窗上的左手摸出手机,点开一个隐藏多年的视频。
烟雾徐徐,朦胧脸廓。
他低垂着眸,神色晦暗难辨。
到了医院,早就等着的徐越州瞧见他,啧了声,摆明了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我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沉哥么。”
梁西沉踹他一脚,言简意赅:“换药。”
徐越州朝他翻白眼,但要准备的东西早就准备好:“衣服脱了。”
梁西沉解开衬衫纽扣,露出左手臂,语调淡淡的:“别让人闻到味道。”
“谁闻出来了?”徐越州瞧了眼他渗出血的纱布,皱眉,“你这都又出血了,能不被闻出来?不是让你注意着点儿?”
他来了气,冷笑:“我他妈真没见过比你还不听医嘱的病人。”
梁西沉懒得理会。
徐越州差点儿就被他的态度气出心脏病。
“滚吧滚吧。”麻利地换完药,他嫌弃地赶人,等人真站起来要走,他又诶了声,“陪我值班呗,聊会儿?”
梁西沉睨他一眼,喉间溢出低笑:“我要回去陪老婆。”
徐越州:“……”
想问他什么时候有的老婆,人已经走远。
他没好气地骂了声。
回到公寓,床上人仍和离开时一样睡得安静,纤瘦的身体蜷缩着侧躺。
梁西沉放轻了脚步,去了外面的洗手间避开这次出任务时的伤口冲了个澡,确定身上再没有消毒水味,他换了睡衣上床。
怕吵醒她,梁西沉动得很轻,在躺下后伸手将她捞进了怀中。
“晚安。”他低头亲她发丝,声音有意地压低。
-
次日。
岑雾在生物钟的影响下醒来,才睁眼,锋利的喉结映入眼帘。
恍惚了两秒,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梁西沉紧抱在了怀里。
这是结婚一个月以来,她第二次和他同床共枕,第一次在他怀里醒来,上一次,他醒来时她还在睡。
岑雾眨了眨眼。
鼻尖净是他的气息,不知怎么,她忽然间心跳有点儿快,脑子里,昨晚的一幕幕重新清晰回放起来。
让她的眼底不由自主地就溢出了笑意。
一颗心怦然直跳,情不自禁的,她唇角翘起,抱着他腰的一只手小心抬起,指尖缓慢又悄悄地想去碰他的喉结。
还没碰到,手腕突然被力道温柔地扼住,温热的唇在吻上了她指尖。
下一瞬,天旋地转,她被男人压在身下。
薄唇流连,携着清晨男人沙哑性感的声音一起将她撩拨——
“今天我们约个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