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雾终于从失态中找回一丝清明时, 已经和梁西沉一起在车里的后座。
她坐在他身上,被他抱着。
她只哭出声了那么一会,大部分时间, 她都是无声地掉眼泪, 以至于到了现在头昏脑涨,眼睫上还有泪水。
眨了眨, 泪水掉下滑落脸颊,在雾蒙蒙的视线里,她看到他用指腹轻轻地帮她擦拭。
极轻极温柔的动作, 却无端地叫她心口发闷。
她颤颤地抬起眼睫。
夜色浓郁,车窗外城市灯火璀璨,携着路两旁晕黄的光晕飞快地掠过他的侧脸。
他注视着自己, 眸光难言的温柔, 指腹或擦拭眼泪或摩挲她肌肤的动作亦是。
轻易地叫她心颤几许,又被勾出一种想要依赖他的委屈。
“好点了吗?”耐心地将又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擦掉,梁西沉薄唇极为隐忍克制地又吻了吻她。
长指穿过她秀发,小心地磨她的唇,无关情.欲,只是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安抚。
岑雾那双含了水的眼睛,到底是没出息地在他的温柔下再次掉了眼泪, 像断了线的珍珠, 怎么也不停歇。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攥着他的衬衫,无意识地用力攥出褶皱。
好不可怜。
看得梁西沉眸底无声息地添了浓郁暗色,他轻搂着她的腰,怕弄碎她,再吻她的唇, 更像是想吻上她的心。
片刻后,他按着她的脑袋贴上自己肩膀,像哄小孩一样:“不哭了,没事了。”
只这一句,酸涩莫名汹涌。
岑雾的眼泪一下就沾湿了他的脖颈肌肤。
她埋入其中,努力地想要控制。
是该没事的。
明明是不值一提的事,明明早就没有难过,就算当年被抛弃,她也倔强地不肯哭,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在他面前情绪会失控至此。
而他的本意也分明是要给她惊喜。
“嗯……”她努力从发颤的唇间挤出声音,双手像是形成了习惯,小心地抱住了他,贪恋着他的所有,“我没事。”
梁西沉手掌轻抚她秀发,薄唇微抿。
岑雾眼睫直扑闪,索性闭上眼,压着胸腔里那股酸涩想让它消失。
车内安静,她被他紧抱在怀里,属于他的体温将她熨烫。
半晌。
“没事了,”她仍攥着他的衬衫,无声哽咽下的声音翁瓮的,但已经不再发颤,“梁西沉,我没事了。”
她说着想从他身上下来。
“我抱会儿。”低哑的一句随着温热的轻吻覆上耳廓,妥帖地扣上她心弦。
竟一下子,又让她掉了泪。
岑雾从不知道,自己的眼泪能这么多,也从不知道,当自己越来越贪恋他在身边时,她也会变得脆弱,甚至是不堪一击。
“嗯。”她再闭上眼,终于放纵了自己全身心地将他依赖。
更是主动地,抱他抱得紧了点儿。
他亦是。
单手回抱住她,手掌始终轻抚她的后背。
气息清冽,呼吸温热。
属于他的每一样都让她被安抚,润物细无声般驱散那股酸涩,将她治愈。
之后,她再没有哭了,也没有说话。
直到他吻了吻她的发丝,低低的声音哄着她:“到了。”
岑雾眼睫微颤,缓缓睁开。
“渴不渴,先喝点水?”怕她哭了那么久难受,梁西沉摸着她的脑袋问。
岑雾从他怀中抬头,勾着他的脖子,撞入他晦暗难辨的深眸里,那里倒映着颇有些狼狈的自己。
她摇头,哭久的声音带着脆弱的哑:“这是哪?”
手捞过一旁的西服披在她肩头,梁西沉吻她:“先下车,嗯?”
“好。”
“我抱你。”
想从他身上下来的想法才冒出,人就被他抱紧,稳当又轻松地推开车门抱了她出来。
脚着地,不经意地抬头,岑雾发现前方不远处停了不少的车,人更多,有举着相机的,有拿着望远镜的。
气氛热闹。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身后人。
他恰好低头。
不期然的,她的唇轻擦过他的下巴。
下一秒,后颈被轻按住。
梁西沉含住她的唇慢吮了几秒。
“今晚有流星雨,这里是最好的观景点。”贴着唇,他低声说出今晚计划外的事。
岑雾微怔。
脑子里,忽地就想起了当年和他以及谢汶他们一起在南溪镇看的那场流星雨。
她睁着眼,忘了呼吸。
泛红微肿的眼睛盈着水,在暗色中意外得潋滟。
梁西沉喉结轻滚:“你不是问我,许过愿没有?”他顿了顿,“许过,总共两次。”
“一次,是那年寒假你们陪我过的生日,”手抚上她侧脸,他低低开腔,“第二次,是高考结束,我们一起看流星雨。”
不远处的欢声笑语隐隐绰绰。
而这里,两人周遭仿佛被结界隔绝,什么也传递不进来,只有她和他。
梁西沉捉过她的手,薄唇吻过她指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流星雨那次许的愿实现了,流星雨许愿灵验,我能实现,你也能。”
指尖热意传递,丝丝缕缕地缠上心脏。
忽然间,岑雾鼻尖不受控制地再次泛酸。
不是因为突如其来失控的委屈难过情绪,而是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郑重其事和不甚分明的珍视。
她的手被他握得很紧,身上也披着他的西服,感受不到丝毫的凉意。
她看到他掀唇,一字一顿,始终注视着她:“从前不作数,从今往后,你的生日会开心,你的愿望都会实现。”
“岁岁年年,任何愿望,我帮你实现。”
风吹来,将他的每个字甚至连同标点都吹进了岑雾耳中,也吹到了心上。
经年不消。
眼前再变得模糊,她的唇几次想动,然而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卡了声音发不出。
“相信我吗?”他再吻她指尖,问。
一滴眼泪无声地砸到了他手上。
“相信。”一颗心早就被他抚慰得不再难受,岑雾点头,泪眼朦胧,尾音隐隐发颤。
“乖。”梁西沉吻了吻她眉眼。
手暂时松开,他从裤袋里摸出手机解锁,点开备忘录,长指飞快点了几下,接着递给她。
岑雾垂眸,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大字——
梁太太岑雾的心愿备忘录。
下面一行是备忘录的登陆账号,是她的手机号,密码是7170。
“只要你想要,无论什么,只要写在这里,就能实现。”梁西沉轻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低低却也郑重,“我保证。”
岑雾猛地用力圈住了他脖子,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他,颤意难挡地挤出音节:“嗯。”
“我相信,”心脏快得无法正常,但她仍努力地吐字清晰,隐晦地表露深藏在心底的某些情意,“相信的。”
有晚风吹来,微凉。
但她胸腔里有他熨帖而至的热意。
是暖的。
“我信你。”她的鼻尖又隐隐地溢出酸意。
“流星雨来了!”有人突然兴奋地大喊。
“我们许愿?”
“嗯。”
轻轻地点头应下,身体被他转了过来面向前方,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抬眸,流星雨划破漆黑夜空,和原本悬挂着的繁星一起交织出别样璀璨,再远处,是整座澜城的辉煌灯火交相辉映。
好像比高中那年的流星雨还要漂亮。
心尖颤颤,岑雾闭上眼,双手交握,鼓起勇气在心底无声地许下一个心愿。
许完,她忍不住转头。
月光皎洁,灯火和流星雨交织,覆在梁西沉的脸上平添朦胧,看不清确切的神色,但能看到他眼中的自己。
此刻,只有她。
“梁西沉。”
“嗯。”
岑雾的心跳得极快,心头在他深邃的眼眸注视下,突然间一寸寸地变软,软得无可救药。
他的指腹轻缓摩挲她的脸,温热熨帖。
她眨了下眼睛,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地问:“你……许了什么愿?”
话落她清醒,唇懊恼微咬。
“别说了,会不……”
“会灵验。”温淡笑意自眼底飘出,梁西沉亲吻她额头,“我许愿……”
他顿住。
岑雾的好奇心莫名就被勾了起来,想知道,耐心等了几秒,到底是忍不住追问:“什么?”
手被握住。
修长手指随意一根根地穿插进他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极尽缠绵。
梁西沉微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从喉间深处溢出的每个字都试图刻在她心上:“岑雾岁岁平安,永远开心。”
不远处突然再传来欢呼惊叹声,响亮清晰。
岑雾在几乎就要溺毙在他的眼神中时,被这声音惊醒,近乎慌乱地垂下不停眨动的睫毛,偏过头,假装重新看流星雨。
但身后人的视线仍在她脸上没有移开,灼热幽邃。
“岑雾。”他的下巴埋入她肩窝,耳语的声音低低哑哑。
轻而易举就让她的心跳怦怦怦。
“……嗯?”她克制着呼吸,问。
手将她的包裹住,指腹习惯性地摩挲,梁西沉吻了吻她的耳垂,声音有意地压低了两分:“我许了两个愿。”
岑雾心尖莫名地狠狠悸动。
“什……什么?”
“许愿……”
手又被松开了,下一秒,男人的两只手掌捂住了她的耳朵。
刹那间,她听不见声音,唯有男人薄唇张合时的炙热唇息喷洒在她侧脸上的触感分明。
微痒。
酥麻。
岑雾忘了呼吸。
直到手松开,听觉恢复,听到他说:“看流星雨吧。”
他重新从背后抱住她。
岑雾心跳加速,再次地没忍住,重新又看向他。
手指亲昵自然地轻刮了刮她鼻子,梁西沉低声开腔,有意哄着她,只想让她开心:“等我一分钟。”
岑雾不明所以。
跟着,她被放开,她看到他迈开长腿走向前方的人群。
确切地说,是走向一对带着小孩的年轻夫妇那里,她看到小孩的手里有点燃的仙女棒在开心地转圈圈。
他和年轻夫妇说着什么。
她自然听不见。
但是,她能看到他随即又在小孩面前蹲了下来,仙女棒的亮光照着他的侧脸。
没了一贯的淡漠冷硬,反而有一种一丝朦胧的柔和。
他说了什么,小孩给了他未点燃的仙女棒,他伸手接过,口型是谢谢,接着拿出了手机像是要给钱,年轻夫妇笑着摆手拒绝了。
于是,他拿着仙女棒去而复返。
流星雨还在继续,繁星依然璀璨,城市的灯火亦是。
他踏着月色。
携着温柔,一步步,走向她。
走到了她心上。
一根仙女棒被递到了她手心,他摸出打火机,微俯身,“啪嗒”轻微的一声,幽蓝火焰跳跃,将仙女棒点燃。
“呲呲呲——”
烟火被点亮,发出和绚烂相配的声响。
岑雾眼睫扑闪。
两人的眼神相撞,仙女棒的亮光在这一秒莫名成了一种胶水,将他们的眼神牢牢粘缠。
他的脸被照亮。
他在看她,无论如何这一刻能看到的有且只有她,且眼神仍然温柔。
温柔地让她头晕,轻易地溺毙其中。
他在对她好,想她开心。
或许是无意,却在今晚将她幼年被抛弃的不堪一点点地治愈。
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悄然涌了出来,一层层缠上心脏,似酸也是甜。
仙女棒燃到了底,灭了。
“还有。”手拿走她燃尽的那根,梁西沉又递了根给她。
准备再点燃——
柔软的身躯猝不及防地从身后抱住了他。
动作微顿,喉结蓦地凭空滚动,梁西沉手握上她的,哑声问:“怎么了?”
没有应声。
“岑雾?”
鼻尖净是他的气息,淹没她的神经。
岑雾唇瓣几次上下轻碰,终于挤出了声音:“梁西沉。”
梁西沉想要掰开她的手转身看她的动作停下。
他的呼吸微沉:“嗯?”
“梁西沉……”
“我在。”
岑雾抱着他,双手无意识地收紧,眼睫止不住地发颤,最后索性闭上眼,极力地将那颗狂乱跳动不已的心压制着。
“你……”话语艰难,她咽了又咽。
不远处的惊叹声仍在。
但她只能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一声声,是她紧张的见证。
或许是他的温柔让她冲动,或许是夜色惑人,这一刻,她突然想知道答案了。
“高二的时候……”她的指甲不自知地用力掐进了手心印出痕迹,每说一个字,空气都像是稀薄了分,让她呼吸渐渐困难。
眼睛睁开了又随即闭上,她的全世界,都是他。
“那个帖子,”她的眼睛闭得很紧很紧,终于提及那个话题时,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地不再流动,“关于我是……私生女的帖子。”
指甲好像断了截,心跳好似也因此停止。
她张嘴,喉间极干极涩,却仍努力地让剩下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问出其实深藏心底耿耿于怀的那件事——
“你……有没有,因此……讨厌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你的鱼的火箭炮、月笙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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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