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看着罗勒的身影完全消失,风燃才收回目光轻声回答道。
“我中间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星盗就不见了,直到罗勒出现救了我,大概就是这样。”
西森:“我看了她的治疗报告,送来时体内还有残留的艾司唑仑药物反应,她自己平时吃的抑制药物也不少,很容易造成神经系统毒性累积昏迷,大概是真的没印象。”
沈时迁的神情放缓:“手臂上的伤,疼吗?”
风燃:“没什么感觉。”
消炎处理好包扎之后,Enigma强大的恢复力作用在伤口上,愈合结痂的过程又麻又痒,痒得风燃想重新将它划开,让它永远好不了,永远疼着,永远记住今天。
沈时迁:“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明天再给你安排转院,由西森照顾你,我会比较放心。”
风燃打断他:“所以……星盗抓到了吗?”
她的目光中,没有希冀,没有探究,平淡得,像是普通的顺口一提,但对于沈时迁而言,更像是平静的质问。
星盗抓到了吗?用放弃我作为代价来施展的计策,居然一点作用都没有吗?
他是这场博弈的输家。
沈时迁并不惧于承认自己的失败,只是愧疚与不甘深深折磨着他,他说不出辩解的话:“……没有,抱歉。”
西森圆润地打圆场:“哎呀,毕竟这一次他们确实很棘手嘛,虽然过程很复杂不好形容,但结果杰诺陛下都生气了,元帅可能还要因为这次事件受责罚。”
风燃还是很平静,她偏头看了一眼床头的指标监测器,体温已经落回到了37度左右:“医生,我现在就可以转院。”
西森:“诶?倒是也不用那么急……”
见吊瓶里的液体已经输完,风燃自己动手拔掉了针头,手背上溢出一小点血渍又被她按住,她摇了摇头顺着床沿坐了起来。
风燃摇摇晃晃地起身,略过沈时迁看向西森:“走吧,罗勒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他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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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日子很无聊,即使风燃已经退烧,伤口也恢复良好,西森也没松口让她出院,她跟沈时迁的关系坏得不能再坏,相当于被变相地托管给了西森,就是不知道罗勒怎么样了,因为之前的信号屏蔽,她的终端被沈时迁带走研究至今没还回来。
即使已经这么痛苦,也依旧严谨地怀疑着她,该说真不愧是沈时迁,这方面还是依旧敏锐谨慎,如果没有前世累积到现在的恩怨,他们应该会很投机才对。
帝国关于沈时迁的处罚也已经下来了,杰诺陛下没有撸去他大元帅的职位,只是因为这个节点确实没有人比沈时迁更有实力胜任这一职位,即使他这一次犯了错,但还是收走了一半的兵权,第三军团和第四军团的指挥权落入陛下跟议会长的手里。
沈时迁就是从第三军团长提拔升上来的,第三军团无异于他的亲兵,现任第三团长萨罗更是他的亲信,大换血一般的重创,除此之外还有军部残酷的体罚,据说伤得惨不忍睹以至于他才是应该老实住院的那一个。
西森并不是全天都会在医院里,他白天有大学的课,偶尔还会去实验室做项目,甚至时不时还会被抓去急救科做临时手术,能兼顾到风燃的时间十分有限。
沈时迁安排她长期住院的打算似乎是想治疗她的药物沉积,所以西森每次来的时候都会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营养餐有什么想法。
说实话很难吃,还不如喝营养剂,但营养剂没有针对性而且营养成分也一般,被列进了黑名单里,虽然这也是调养身体的重要一步,但饭菜清心寡欲得风燃都有些烦躁了。
好在听星瞳汇报,弗兰他们终于抵达了拉普拉斯星,科巴那会长收到了她的“礼物”,表示愿意暂时庇护这群“难民”。
白星集会,这是只存在于传言中的名字,在拉普拉斯星上,它有一个更本土化的名字,格里拉黑市,只要有钱,能在这里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武器,战舰,禁药,甚至是,人命。当然,黑市还有自己的议价方式,有些东西需要根据卖方的要求付出额外的代价才能获得,对买卖双方都很友好,商品除外。
这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混沌黑暗的角落,但又安全可靠,因为沙克斯星区的领主,正是这个市场的保护伞之一,由科巴那会长经手的“商品”,尤其受上流贵族的青睐。
风燃会去那种地方只是需要一个能固定获取能源的渠道,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也在黑市兜售自制的小器械与电子元件,假装自己没钱。科巴那会长大概是觉得她有前途,还借了个实验室给她,那个时候她身边正跟着一个不长眼的帝国卧底,风燃只当那是帝国送给她的玩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专心赚钱。
说来惭愧,风燃已经记不得那个卧底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有一头金色头发勉强顺她的眼,大概长相也很端正,所以没过多久就被科巴那会长看上了。风燃当然不会吝啬把玩具分享出去,毕竟卧底们的行动模式太单一她有些腻了,既然胆敢接近她就要有跌入深渊的觉悟。
“商品”的加工过程风燃只看了一半就兴致缺缺,虽然加工后的商品被打磨得诱人而纯粹,精神恍惚楚楚可怜,但她并不喜欢这种没什么生气的玩物。科巴那告诉她她出卖的玩具有了买家,对方是一位军部的将军。
这大概是她那段时间听到过最好笑的消息了,那个卧底有没有想过他受尽苦难到最后居然会被自己的同事买走呢?甚至按照买家的要求,科巴那还给商品做了变性手术,给Beta植入人造腺体,注射大量激素,即使不能完全转化成Omega,能标记会发情也够用了,至于做完改造后的人能活几年?这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眼下距离富兰克林星的内战爆发还有七年,风燃完全可以通过白星集会慢慢地渗透这一场战争,慢慢地,蚕食帝国的领土。
西森进来的时候,风燃拆了纱布正在抠手臂上结痂的疤,她抬头看了西森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轻轻撕出疤下嫩粉色的新皮肤。
“风燃小姐,听说你今天又剩菜了。”
“份量太多了我吃不完。”
“那是一个正常青少年每天需要摄入的营养量。”
“正常青少年这个年纪应该在学校上课。”
西森最近跟风燃稍微混熟了一点,发现这位小姐平时的外貌行为举止很具有欺骗性,在其他人眼里是什么美丽端方的千金大小姐,实际上任性叛逆嘴还刻薄,真不知道她跟沈时迁在一起是怎么相处下去的,毕竟据他所知那个处男在这种事情上不爱长嘴。
那两个人现在情不情爱不爱的他是不关心了,他只要尽好自己的职责就行。
西森:“看你精神状态这么好,我们来做个信息素指示检查吧。”
反正都闹掰了,干脆点就这么做个表面上的协议夫妻算了,省得之后日子更难过,西森是这么想的。
风燃警惕地看向他:“为什么要做这个?”
西森:“为你的二次分化提前做一些适应准备。”
沈时迁有时候还能因为喜欢风燃昧着良心自己欺骗自己一下,虽然他的喜欢在关键时刻一文不值,但西森很明显没那种良心,热衷学术科研的人都只会认死理非常不好骗。
只见任性叛逆的大小姐表情一下子不安了起来,手上一个没注意把疤给抠裂了,从断裂处溢出一点点血珠,在空气中弥漫起浓厚的酒味。
“什么意思?我不是Alpha吗,要适应什么?”
西森拿着采集器走近她:“也许我们做一个检查就知道了。”
风燃杵着没动,过了很久才抬头看向西森,那一点幼稚狡黠的小脾气消失不见,眼神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她说。
“医生,我可以相信你吗?”
不可否认,风燃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西森会有这样的认知并不是因为沈时迁对她的特殊抑或是她的性别存在歧义,而是她太聪明了,超出这个年龄的聪明通透中又带着点倔犟与天真。
西森当然见过权势压迫下的其他商业联姻,被物化交易的男男女女在心里撕裂出一条长长的伤口,时常郁郁寡欢。而风燃则比任何人都更小心谨慎,尽力远离一切会伤害到她的事物,像是美丽虚幻的冰裂纹瓷器,绝世独立的同时又柔弱地寻找着可以信赖依靠的人。
即使遭遇过信任的背叛,还愿意尝试去相信别人,该说是坚韧呢还是天真呢。
“信任应该是相互的,不是吗?”
大小姐眨了眨眼睛,神态放松下来,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又局促地抠起了手。
风燃:“我的信息素等级很高,攻击性威压也很强,刚分化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逸散,只是普通隔离没什么用,所以家里从小就给我打了很多强效抑制剂。”
“也许是因为药物有副作用,我确实有一些精神类的疾病,但没有做过详细检查,或者更不如说,我们家是不允许出现这种近似于污点的存在的,更何况因为以前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他们在这方面对我约束得很严格。”
“这种家族丑闻讲多了听起来就没意思了,我的药理知识都是自学的,偶尔状态会恶化得很糟糕,自己动起手来也没什么禁忌,好在Alpha的身体足够强韧,现在再开始治疗好像也来得及?”
西森……西森还是坚持要做那个信息素指标检查,比起采集腺体.液他也稍微妥协了一点,换成采集血液,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苦大仇深地开口:
“对别人的家事我不好开口评判,但我这么做只是基于我的职业素养希望你对自己的身体有所了解,更何况生病痛在自己身上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吗?还敢乱吃药?”
风燃:“没有乱吃,我的药都是严格按照医疗药学配比的,对我自己体质有针对性的特效药。”
西森也学到了她的刻薄:“特效药怎么没见这么久过去你把自己医好?”
风燃眼睛眯起:“哈,我医不好你就能医了吗?真不知道是谁做阑尾手术给患者刀口缝线缝了个蝴蝶结还被骂了。”
西森脸一红:“这是两码事,还有你听谁说的!我当初缝的明明是无穷号!”
风燃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又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