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内,工人们正在采收鲜花。
柳夕熏走在花田之中,植物的芬芳令人耳清目明。
茉莉栀子香气太浓,玫瑰价高,都不是此次制香露的上佳之选。
走过这三片种植区,前面是艾草,再前面似是一些小菊花。柳夕熏走近一看,是洋甘菊。
洋甘菊也称母菊,有清热解毒之效,繁殖力十分强悍,但此花用的人极少,香气并不好闻。
柳夕熏本想动念头挖掘洋甘菊的香露功用,可她从小采香,也知此花香评两极分化极为严重,并不是受欢迎的香料。
再往前走,竟是一片橙林。
东京时兴食橙,但东京本土气候并不适宜种植橙,须得南方地域,种植的橙风味才是上佳。如此一片橙林在花田旁,确实有些突兀。
柳夕熏也有些困惑,便向杜鹃问道:“东京并不适宜种植橙树,不知顾衙内这片橙林是何用途?”
杜鹃缓缓说道:“小娘子有所不知,这片橙林并非衙内所植。”
原来,顾清禹的母亲十分喜爱橙子,不仅喜食橙肉,更喜橙香。顾老爷便为妻子亲手种了这一片橙林。即使结出的果实味道并不好,也能摆在妻子房中,为她添一份橙香。
后来,顾清禹的父母因意外双双去世,这片橙林也成了他的念想之处。
“原来如此。”柳夕熏也有些动容,难得见富贵人家还有如此这般恩爱的夫妻。
她情不自禁朝着橙林走去。
橙林内,树木的厚重味道带着柑橘香味钻进柳夕熏的鼻孔。
南方长大的柳夕熏,因家境清贫,少能吃到橙,但橘子却是经常吃的。说起来,她的爹爹五年前也在后院种了一棵橘子树。
眼前的橙树与橘树瞧着差别不大,特别是刚过了花开的季节,枝头挂起一个个绿色的小果,十分可爱。让她想起在家的日子,爹爹十分细心地照料橘树,果子都是又大又甜。而每年第一个果子成熟之时,爹爹总是会在清晨摘下,剥开递给柳夕熏。
念及此处,柳夕熏心痛不已,摘了片橙叶,怀念自己的爹爹与娘亲。
令她惊奇的是,橙叶的味道竟然很好闻,柔和了柑橘的清香与树木的厚重。
望着这片橙林茂盛的树叶,她知道,自己要制的香露是什么了。便就是这橙叶香露!
——
回到香行的小院中,柳夕熏感觉自己的房间被人动过了,一股不详的感觉笼罩心头,可一切都在原样。
她不安地仔细端详着房间。终于,她看到了自己的包袱,形状和之前不一样了!
夏霜香!
柳夕熏赶紧查看,可包袱里哪还有什么夏霜香,只有一只毒蝎子!好在她并非毛手毛脚之人,打开包袱也比较小心,这才没有将自己的手指送到毒蝎身上。
“我这就去禀告衙内!”杜鹃见此状况也是心惊胆战,只差一点点,眼前的小娘子很有可能就会命丧黄泉!
“我与你一同前去。”柳夕熏盖住毒蝎,小心提起包袱,打算直接交给顾清禹,试试他的反应。若是他心虚不已,可能自己的爹爹与娘亲之死便是他所为!
二人找到衙内,柳夕熏把包袱扔在地上,一只毒蝎爬了出来。她立马抬脚,狠狠踩死了这只毒蝎。
“衙内,我只是出去一趟,回来包袱里便多了一只毒蝎。我的夏霜香恐怕也是不翼而飞。此事您作何感想。”柳夕熏直直盯着顾清禹,生怕他有一丝丝躲闪被自己错过。
顾清禹先是惊讶,后是满眼的愤怒,连带着不可思议。他的确没想到,自己的香行,竟有如此歹毒之人!
“柳娘子,让你受惊了。我也没想到,我顾氏香行竟养出来如此歹人。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我想这香行,你是不便再住下去,免遭贼人再次暗算。若你不嫌弃,便先住在我府上吧。”顾清禹满眼歉意看着柳夕熏。
柳夕熏见他的确真诚,不像是装模作样,便应允下来,还提及制作香露一事。
顾清禹闻言,忙不迭屏退下人,只与柳夕熏二人单独相谈。
“实不相瞒,如今香行的生意竞争极大,每每我顾氏香行制出新香,不出三日,那赵氏香行也能推出相似的。这香露配方,万万不可再再被泄漏出去了。”顾清禹面露尴尬,声音里满是无奈。
“衙内小心一些是自然的。今日我去花田一趟,觉得以橙叶制香露甚为新奇,且橙叶味道清新,价廉易得。衙内意下如何?若是可行,我便开始制作。”那橙林毕竟是顾清禹的念想,柳夕熏的想法能否实行,还得他准许才行。
“当然可以。只是你如今出行恐怕不太安全,我担心贼人此次加害不成,还有下次。不如你就安心先在我府上住些时日,一应制香物品俱全,需要任何原料,告诉平叔即可。”
顾清禹的安排十分周到,柳夕熏并无意见,答允后便离开,收拾行李挪去顾家府邸。
只是有一事,她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告知顾清禹。
柳夕熏虽是初到东京,可先是经历爹娘被害,后是官府不作为,来到东京更是遭人暗算与讥讽,她知道要保护自己。当然也不能让别人白白害了自己。
那日比赛睡过时辰,她便觉得蹊跷,有心提防,于是在夏霜香的镂空盒外涂了西南地区特制的毒虫粉。
此粉无色无味,皮肤接触两个时辰以后奇痒无比,以止痒药膏虽能止痒,可到了第二日毒性扩至全身,便会生出满身红疙瘩。
到时是谁下手,便一目了然。
而这最妙之处便在于,西南的特制毒虫粉,北方十分罕见,那贼人若想解毒,必得遍访京中名医。若不是自己来自南方,结识一些苗疆朋友,这毒虫粉还真是不知如何解毒。
只是柳夕熏不能当场见到那人的惨状,有些遗憾。
思虑再三,想到这顾清禹到底与杀害自己爹娘有无关系还未明确,柳夕熏觉得此事还是不要声张得好。若是那贼人走投无路,也许会回来求自己。
——
柳夕熏随平叔来到顾家府邸,杜鹃也一同前来了。杜鹃沉默少言,办事勤恳,柳夕熏认为她是可信之人。
顾家府邸极大,仿了苏杭一带的园林建筑,特地引了活水入宅,又建了假山傍水,宁静典雅,更多了些大气磅礴。
平叔给柳夕熏安排了房间,制香露的一应用品都搬到了隔壁,一日三餐也吩咐厨娘送入房中。一切都十分妥当,不需柳夕熏多费一点心。
“多谢平叔细心安排,夕熏感激不尽。”柳夕熏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好好照顾了,平叔的悉心让她想起了死去的爹爹。
“小娘子不必客气,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柳娘子初到东京,便受这许多波折,衙内心中十分愧疚,便差老奴近日回府上打点,避免有人想再下毒手。”平叔素知人心难测,可自家香行的人对一个弱女子下手如此狠毒,也令他对柳夕熏多了分怜惜之心。
若是一年前的柳夕熏,听得此话,一定会心生感激,卸下自己所有的防备,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可她如今只觉得自己最可信。
“有劳平叔了,还请平叔帮忙送些橙叶来,制香露才是我最重要的任务。”柳夕熏笑道。
“那是自然,老奴已经安排下去,不出一个时辰,橙叶便会送到隔壁房间,且日日都会有新鲜橙叶。小娘子有其他需要,吩咐老奴即可。”平叔说完便离开了。
柳夕熏只是稍作休息,便到隔壁房间,准备开始制香露。
橙叶果然已经送到。她连忙动手,将橙叶泡入水中,准备开始蒸馏。
一切准备就绪,蒸馏开始。半刻钟后,凝液开始汇集。柳夕熏忍不住用香棒蘸了一些涂抹在手上,闻这香露的味道。
柑橘味道和树木的芳香都有,只是十分寡淡!
出了什么问题?叶片的香气辨识度极强,为何蒸馏的香露却一点都不香?
柳夕熏看着这装置,努力回想步骤。难道这第一步泡水就有问题?不能泡在水中萃取?
她吸取教训,又放了些橙叶,不加水,直接蒸馏,可这次只有糊味。
泡水味道寡淡,不泡水又会糊。这该如何是好!
柳夕熏又埋头试了几次,还是没能成功,却已经是夜里子时了。不堪疲惫的她只得先回房,次日再想法子。
——
次日一早,柳夕熏醒来觉得浑身无力,可又想继续制香露,强撑着起来穿戴整齐便打算去隔壁房间,一开门便看见门外等候自己的杜鹃,然后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杜鹃连忙让平叔请了大夫,将柳夕熏扶回房内。
柳夕熏连日疲惫,又不吃不喝,饶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大夫诊了脉,开了剂方子,叮嘱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平叔与杜鹃二人在旁守着柳夕熏,聊起家常。
“方才我去请大夫,见那李同浑身红疹,四处求医,狼狈极了。”平叔虽也不喜此人,但模样十分吓人,他也觉得有些可怜。
“李公子昨日离开香行,今日便满身红疹。莫不是传染病,要传染我们了。”杜鹃也觉得那病十分吓人。
柳夕熏迷迷糊糊听到他们闲聊,逐渐醒了过来。杜鹃连忙给她喂了一碗红糖水。
“娘子可要爱惜自己,制香固然重要,可身体才是第一位的啊!”杜鹃有些嗔怪。
柳夕熏不好意思笑笑:“是,我谨记教训了。你们刚刚在聊什么传染病?”
“娘子莫怕,应该不是传染病,是李同,他不知怎么,满身红疹,正在四处寻医呢。”杜鹃又给柳夕熏递了碗甜粥:“喝些粥吧,一会儿喝药便不难受了。”
是他!
柳夕熏接过甜粥,边喝边讥讽道:“那的确不是传染病,是西南的毒虫粉。昨日我包袱中的毒蝎,正是李同所为,如今是遭报应了。”
杜鹃与平叔一脸雾水。柳夕熏便给他们说了实情。
“没想到他如此恶毒!”平叔满脸愧疚,“说来也是怪我昨日妇人之仁,心软让他多留了些时日,才让他有机可乘。”
“平叔莫要自责,是他自作自受罢了。接下来,他恐怕要去香行寻我了。还请平叔告知衙内此事,莫要让此人再去香行胡闹。”柳夕熏放下碗,准备继续去隔壁制香露。
她与李同的梁子已经结下了,若是制不出香露,这东京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还不知这李同还要如何报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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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橙叶香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