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外 第19章 边吃边学罢了嘛

脑海里“图灵”这个词回转不歇，斐尔在掌心摹刻几轮，不舍起身，跳下阶梯，不知从哪里“窃”来一份生机活力，斐尔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工作”。一回头，他看到索尔目送他，心满意足地向空荡街道走去。有了牵挂是不一样的。斐尔心里偷偷乐。快要越过街道的时候，他再一扭头，清风卷微沙笼掩视野，趁机藏在墙后偷望，看看索尔，越看越满足。还来不及细细品味陌生的幸福感，风沙清净，索尔与斐尔对视。

纯真的瞳孔，烙印下斐尔的不堪。那些悲伤的不堪都留在索尔的眼里，斐尔如释重负。又一挥手，快速消失在远处，呼一口浊气，有点怕自己舍不得走的样子。

“他走了。他叫什么名字？我刚刚没听清楚……”杰洛斯问，“他今晚的晚饭怎么办？”

索尔听到“晚饭”两个字，才反应过来他快一天没吃饭了，也不知道斐尔吃没吃，他腹鼓如擂。索尔想去寻，却被突然出现的药天人拦住，药天人说道：“杰洛斯要一起去吃点什么吗？”

杰洛斯闻言心里升起一股怪异感，就像是喝酒时喝到酒糟一样的怪异，眼前的药天人多出一副与老师截然不同的面孔。

“谢谢老师，我其实也很想去的，但是妈妈做了饭菜在家里等我呢。”杰洛斯微笑。

“斐尔，他的晚饭......”索尔担心。只是第一次见，却一见如故。生命里见过的人，唯有斐尔叫索尔多出一种陌生而令人激动的情绪。

“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药天人道。

“为什么？”索尔疑问。

“我今晚不想做饭。”药天人双手抱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不满都快从轮廓里溢出。

杰洛斯看一眼索尔，再次行礼，道：“老师，我回去了。”

“嗯。”药天人还是那副为人师表状，唯独对索尔，不像是老师，似个长辈。

索尔也学药天人双手抱胸，气鼓鼓说道：“妈妈就是让你这样照顾我的？”

药天人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说：“我认为你需要明白一点——舒瑞娅夫人的委托是让我把你教育成才，并未把委托改成照顾你。”跟小孩置气，药天人也不曾想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无言以对。

索尔泄了气，讨好地说：“药老师，你看你这么高大威武，英俊帅气，又是知识丰富的老师，妈妈她肯定很信任你，你看，我这么小，不吃饭的话会饿坏的......”

药天人听得有滋有味，嘴角勾起笑意，点点头表示赞同，棱角分明的面庞如生暖玉，他又问：“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呃......药老师又有威严，谁看见您都很尊敬您呢......”索尔从来没有这么违心过。

“所言极是。”药天人满意地点点头，袖袍轻扬，两人回到住处。索尔以为热乎乎的饭菜药天人可以招手就来，没想到药天人说：“我忘了，家里没吃的。出去吃吧。”说话时药天人不自然地瞥过一边，略去那份尴尬。

这次药天人没再转移空间，而是同索尔走在学府园林中。

索尔今晚雀跃非常，看昏蓝色长天笼盖，有紫色光芒在夜空中闪烁，那是学府的法师高塔，夜灯亮起，北辉第一魔法学府支上漫漫星灯，一时间天地皆暗。索尔还未适应眼前光线的变化，风摇动学府中的树，树影摇碎灯光，也把晚风摇入索尔肺腑。

“索尔，你想不想学‘仙术’？”药天人问。

“仙术是什么？”

“和魔法类似，比魔法强。”药天人答。

“我想学习风系魔法，仙术能干什么呀？”

“魔法能做到的，仙术都可以。”

“我可以都学吗？”

“可以。”

“那我当然都学啦！我全都要学！”索尔不解药天人这一问的深意，自然选择两者一起学。

星界魔法依靠魔力发动，魔力来自星辰与宇宙，由星界万灵摄取，储存，需要时再释放以形成魔法。仙术的要求比魔法高太多，不仅要求顶尖的魔力感召能力，更要求拥有极其强大的神魂与体魄。即便拥有“幻想境界”，对星界魔力具有极强号召力的索尔，也未必能够满足修炼仙术的需求。

当药天人钻研这门仙术时没想过要传授给他人，一切标准都以自身为标杆，因此药天人对索尔是否能掌握仙术怀有疑虑，计划先传授索尔魔法，若索尔能快速掌握，那么再尝试仙术。若是索尔连掌握魔法都无法顺其自如，遑论仙术。

“索尔，星界的魔力来自星辰。天赋越高的魔法师对魔力和魔法元素的感知就越强，对它的号召力也越强。师傅想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药天人忽然停下，负手而立，问道。

索尔这时候正空着肚子，实在是不想做除开吃之外的任何事情，不情愿地看向药天人，看见药天人表情不似玩笑，只得悻悻闭眼，用“念”感召魔力。三秒时间，索尔完成魔力的凝聚，苦于不会魔法，不知如何将魔力与魔法元素“结合”，因此凭借之前感受过风精灵的感觉召唤狂风——

“狂风！”索尔呼喊，一阵飓风席卷俯冲，掀起砂石，摧动树林。这样的风索尔仅能发出一道，便进入疲惫。冒着汗水，索尔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眉眼嘴角肩膀都耷拉下来，一边喘气一边眼巴巴看药天人，想问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走吧。”药天人说，给索尔施展了一次“洗礼”，使索尔恢复体力。索尔觉察体内因为释放魔力而产生的某种“空虚”得到填补，有了力气，站起身走在药天人旁边。师徒两人没有太多话能说，药天人也不想和一个小孩子谈论些什么话题，目前能聊的只有魔法和修炼。

药天人边走边说：“魔法的释放，本质上是人思维的变化，因为人思维的生发造化，魔力因此能够驱动‘元素’产生‘构造’和‘变化’两种不同的结果。构造指的是魔力和魔法元素的分配，变化才是魔法能够发动最关键的因素。”

索尔听不明白什么构造、变化的，便问：“师傅，我不懂......”肚子这么饿，谁听得进去啊。

“听不懂就对了。”药天人毫无波澜，“听不懂没关系，能做到就行。”药天人心里，索尔是他第一个徒弟，对日后索尔的表现还是带有期待的。虽说这徒弟来得有水分，与他心中的择徒标准差了几分，不过一日为师，药天人愿意用心教导。

“听不懂——怎么做到嘛？”索尔鼓嘴，对未来的学习生活产生一定迷茫。

走完那林中幽径，索尔第一次直观北辉第一魔法学府的校门，宏大而壮丽，巨大石柱矗立于天地间，不见其顶，不知其深，仿若通达亘古与未来，中间开辟一条坦然天途，被森森蓝光笼罩，有女神像在蓝色光影中若隐若现，审视来往之人。索尔再一仰首，蓝色光晕里星裔腾挪，宛若星空直泄人间，引人神往。药天人说：“这是北辉第一学府的正门。校长卡洛卡梅亚熔炼出两根巨大的星尘原石柱铸造而成的空间门户，门上有空间禁术，你未入学时，不要独自穿过门户。”

药天人一本正经解释，但索尔却从药天人眼里读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因此索尔也没把药天人的警示太放在心上，觉得自己以后不乱跑就是了。

“你还没正式入学。一年后我会安排你正式考试。”药天人对于星界魔法，只是涉猎颇深，并未达到大成境界，因此若要正式学习魔法，还是让索尔正式入学较为妥当。毕竟药天人不是本界之人，魔法再如何高深，于他只不过是兴趣与迫然。

“那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学习魔法和‘仙术’呀？”索尔好奇，开始迫不及待想去探寻那未知领域。

“边吃边学。不急”药天人神情揶揄，眼底藏着一抹笑意。

“那怎么可能嘛？”索尔大惊，吃东西的时候怎么能分心！

药天人笑笑，不语。索尔见他高深模样，疑惑不解。师徒二人在湛蓝辉光下跨出那扇巨门，由于索尔是闭着眼跨过的大门，未曾真切看清星图的模样，但当他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辽阔广场上喷泉绽放，由魔法发动的灯光在水滴之间穿梭，犹如精灵在其中舞蹈，坦途穿水光声色之上，迎八方天才来此求学。

再回瞻，高耸巍峨的神像守卫两边，一尊神像手挽长帘，一尊神像手持权杖，他们的双眼注视脚下，监看过往的每一个生灵。脚步轻落，脚下是细致古老的纹路，描绘万灵朝拜神灵的篇幅，一勾一划间仿佛有神灵在耳边低语。

那些都是华丽的死物，唯有在索尔眼里，一轮紫色光圈轮转不休，他看见不属于现世的身影在浪帘上憩息，脚下繁琐的纹路是丝丝缕缕的金色丝线，婉转盘旋成一轮圆月，又像一碗星辰，天上正落下美妙星色，索尔踏于星色与月色之里，心中不免惊艳。

“呵。”药天人一声轻笑，打断索尔痴迷，药天人的双眼里似乎永远没有惊讶，永远一副看透的模样，他对索尔说：“这是魔法阵。这北辉的一部分魔力正是由这个阵法从天空中接引，大部分导入学府，小部分输入周围街区。”

索尔的确是没见过世面，对世界的一切观解源于舒瑞娅。恍惚间，他又想起舒瑞娅，不知她这个时候是不是也会想他。索尔敢打包票，妈妈想索尔一定会比他想妈妈更多。

“师傅！”索尔有些脸红，“我们快去吃东西吧！你就不可以像之前一样，手一抬，我们就换地方了吗？”

“走路不好吗？锻炼身体。唉——我可不像你，七岁，什么都不知道——我老了，身体不好......”药天人故意卖老，脸上却风轻云淡，刻意想逗索尔。

“师傅——”索尔拉长声音，也不好抱怨，一脸吃瘪样。索尔体力向来好，陪同药天人这个“老爷”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繁华的闹市。药天人开始还犹豫把索尔带到这等杂乱场所是否合适，思考间看见一家装修典雅的酒居，提起索尔大步流星走入。索尔第一次见这样的房子，大眼睛眨呀眨，见各色人在酒间以各样姿态说各种语言，索尔很喜欢在看一个人的时候看他的眼睛，他喜欢眼睛的颜色。在这里，索尔看见了缤纷不同的眼光。

“师傅！这里好像很好玩！”索尔欢呼出声，也不介意自己被药天人提着走。

“别闹。吃你的。”药天人寻一个靠窗席位，窗外月光恰巧坠落半张座椅，药天人身着白色宽松长袍，披一身雪白长发，如明珠出蚌，雪莲自怜。索尔被扔在对座，落在柔软的坐垫上。索尔肚子饿得直叫唤，眼巴巴看着药天人，就差把药天人当成父亲来撒娇了。药天人冷傲抱胸，深不见底的瞳孔看到索尔饿得快要哭出来的眼角浮现出一丝无奈和和解，转头向前来的服务生说：“来瓶最贵的酒。一份儿童食品，要健康的。”

流落星界十来年，已习惯这方世界的生活。

索尔太过期待他的饭菜，忘了洗手，当饭菜呈上的时候，索尔都忘记刀叉的存在，抬手就把一份肉卷送入“血盆大口”。一边咀嚼，不忘含泪夸赞：“真好吃！”

“小朋友，吃饭要洗手哦！”服务生温和提醒，索尔吞咽到一半，经此一震，舒瑞娅的告诫言犹在耳，嘴里香喷喷的肉卷在吐出来和吞进去之间犹豫不决，才微抿一口小酒的药天人见索尔这副徘徊样，颀长有力的手臂伸出，施展一个“洁净魔法”，除去脏污。

索尔闻言，吞下口中大肉卷，闷闷反驳道：“师傅不也没有洗手，干嘛说我。”

一旁的服务生见药天人施展魔法，眼里透出敬佩，失神一刹那才冉冉离去。

“以后你自己的生活你自己注意。我不会事事都管着你。”药天人不想和一个小屁孩争，只是单手抱胸，举杯慢饮。

“那我要是惹麻烦了呢？”索尔笑嘻嘻地问，他在村子里就经常惹来一些小型猛兽。

“能解决的自己解决。不能解决的等死。”药天人哼笑。

“那我一定不给师傅惹麻烦！”药天人低头继续扒拉自己的饭菜。吃不了几口，又问：“师傅，你不饿吗？我们不是要学魔法吗？”

“你现在，一边吃一边凝聚魔力，在脑海中念动咒语——”说着，药天人以神识传入索尔脑海那串咒语。索尔还震惊他脑子里怎么突然出现一串咒语，见药天人正认真注视他，他只好按照药天人说的一边吃一边手掌凝聚魔力。只是他忽然好奇，要是这个时候他释放出风系魔法，这些东西都糊师傅脸上，师傅会不会把他扔了啊......

想法永远比做法简单，索尔都快吃完了，凝聚不好一份释放魔法的完整魔力，药天人见状，一副了然神色。索尔抬眼偷偷看向药天人的表情，看到自己被轻视了，心里一阵不爽，停止嘴里的咀嚼，开始凝聚魔力，掌心魔力还没成型，药天人便打断：“怎么不吃了，吃饱了？”

言下之意，还是要边吃边凝聚魔力。

好难啊。索尔开始泪汪汪委屈起来，一边不服气一边难受，又一边吃一边凝聚不出魔力。索尔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凝聚出一份魔力，于是一餐吃完，索尔比没吃还累。

“再努力？”药天人揶揄，仰喉长饮一杯，不见醉色，冷峻的脸庞又一次浮现了然。

“师傅！我还饿！”索尔气鼓鼓盯着药天人，撑着肚子说道。

“以后有的是时间，走了。”药天人没理索尔，出神往窗外月色，月色不堪他绝白。

索尔看到药天人脖子上滚动的突起，在他喝酒的时候会起伏。索尔摸摸自己脖子，平坦无比，不禁好奇：“师傅，你脖子里会动的东西是什么呀？”

药天人眉头一皱，不解：“什么？”

“就是这个——”索尔仰起头，指指自己平平的喉部，“这个，师傅的是突起来的，我的是平的，我会不会生病了呀......”

药天人还以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闻言一阵无语，忍住青筋暴起的冲动，解释道：“喉结。成年男子都有。”

“我没有！那我是女孩子了！”索尔吓得快哭出来，药天人很想知道，舒瑞娅平时都是怎么和索尔相处的，怎么净问些没头脑的问题，若是问些修炼上的问题，药天人想必很有耐心解答。

“大概十年后你就有了。”药天人喝完最后一杯，侧头不语。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我是女孩子呢——吓死我了——”索尔一阵后怕，又看向药天人深深如寥寞寰宇的眼眸，问：“师傅，你在想谁啊？”索尔只从药天人的眼中读出思念和思考。

药天人一怔，说：“我在想明天怎么教你。”

“那好吧——师傅真厉害。”索尔想起药天人大手一挥他们就跑到两一个地方，想起药天人施法都不用念咒，此时努力默念咒语施法仍然失败的他对药天人的强大初识面目，于是升起一股崇拜。

听到这话，药天人的思绪全然飞散，只剩满心自得之意，剑眉微挑，闭目点头道：“那是那是。”

索尔不是在夸药天人，而是真心开始觉得自家师傅厉害。

邻座前来饮酒的人不多，有个人见药天人和索尔一大一小，一个夸一个笑，也不禁调侃起；来：“那对兄弟可真有爱呢！要是我的弟弟也能这样和我说话就好了......就是那位大人有一些眼熟......哈哈，一边让弟弟吃东西，一边让他练习魔法，这个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学到了学到了......”一个男子醉酒调乐，自言自语。

索尔听不到，药天人听得一清二楚，略带欣赏地往那个方向看去，认出那人后，顾自尴尬——她便是在上次学府魔法测试中把他们班打败的班的教师。嘴角抽搐之余，心里暗骂：杰洛斯那群不争气的家伙！起身就提起索尔离开。

“师傅——不要这样提着我啦——”索尔一脸不情愿。

“你走的太慢。”药天人挖苦。两米多的巍巍身形，动如玉山将崩，长腿走起路来带风，眨眼间就离开了酒居，只在桌子上留了一笔不小的数目。服务生见这位白衣魔法师如此阔绰，心中对魔法师的印象又不免好了几分，也多了些许对魔法的向往。

“师傅！你走慢点！我好像有点恐高——”索尔大呼。

“那又如何。你现在再凝聚魔力，尽情释放魔法吧——”风声间，药天人豪然笑。

“师傅！魔法好难学！”索尔同药天人倾诉，“但我已经会了！”

无形烈风吹拂，索尔抬手号令风呼啸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