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外 第10章 仰生之高

“舒瑞娅夫人：

见字如晤。

游历已久，暂作歇息。

贫道暂居北辉任北辉第一魔法学府教师。不日索尔便可启程，以求自保。化身传讯，战神殿欲与索尔不利，夫人宜早启程。路途颠簸，忌招摇。不便亲至，见谅。望母子平安。

药天人 ”

卷轴打开，几排字映入眼帘。图灵夫人眼眉低垂，叹息一声，收起卷轴，织好最后一块布后，做了些饭菜，略忧愁地唤醒索尔。索尔醒来，饭菜已泛些许凉气。似和图灵夫人一般忧的饭菜，索尔吃起来却心满意足。

一般日子里吃早点不会这么满足。

日上三竿，凉石转热，木屋上结的老旧菌斑干瘪脱落。小绒猫趴在门槛边上，看见老婆婆给索尔送来陈旧玩具。

“舒瑞娅，给你带了些香料！”老婆婆将装着香料的布袋习惯地挂在木篱笆上便离开。

篱笆内，木屋中，床占据了近一半的空间，舒瑞娅从床底取出木匣，打开木匣，里边盛有数枚金币。这是舒瑞娅的全部资产。

“索尔——今天陪妈妈出门。”

“妈妈，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要去上学了。去繁华的北辉上城。我已经联系好老师了。”舒瑞娅蹲下身子，抚摸索尔的头发，又站起来，“以后妈妈就不能陪着你了，要听老师的话。”再换身衣服，叹道：“你注定是要经历波澜壮阔的人生的，注定是要超越你的父亲的。你不会埋没在这小小的角落里，你会像不死鸟一样耀眼。”

“什么？”

“走吧孩子。路还长着呢。”

“妈妈！怎么回事？”

舒瑞娅眼神闪躲：“我要送你去药仙人那里去学习魔法。”

“一定要去吗？”

舒瑞娅不敢回答，甚至不敢直视索尔。她明白这是一定要去的，离别很突兀，却必将到来，处在离别中的人也必将习惯离别。可怜天下父母心，谁肯把七岁的索尔就这样放开呢？

舒瑞娅凝望索尔，内心动摇。

可舒瑞娅见过战神殿将婴孩浑身血液抽干的模样，那些孩子不比索尔大。

她也渐渐感受到一股汹涌暗流在不知名处涌动，那是改变这世界的力量，这世界的魔法元素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发躁动。舒瑞娅几乎可以断定，流血时代即将到来。她只能抓住所有能够抓住的稻草。

索尔留在身边将更危险。她可明白，那群杂碎不会因为年幼而放过索尔。

想到这些，舒瑞娅才有足够决心去点那一下头:“是的，你要去学习很多东西。妈妈期待你未来的样子。”

“我不想走，妈妈——我不走！”

“听妈妈的话——”

“我不去！”

“一定要去！”

“不！！！我不学！我哪也不去！”

舒瑞娅吵不过索尔的。舒瑞娅抱起来索尔，也不解释，只是像小时候一样，哄他入睡。

来到篱笆前，舒瑞娅取出香料，挑出老婆婆送的陈旧玩具，回塞进自制的能缓和疼痛的药水，这些药水能治老婆婆的腿疼，舒瑞娅连同配方一起塞了进去，以魔法加上几句寄语。

索尔哭着哭着睡着，又开始做梦。最近索尔的梦很多，算不上噩梦但绝不是好梦。

梦里索尔站在一扇门前，踌躇不已。他像个成年人，犹豫着要不要推开一扇改变命运的门。身前是那座高大的门户，身后是熟悉的家乡风景。索尔回头望，长长注视，一大片乌云夹杂风雨电光卷来，云地雷甚至比雨点都密集，径直向索尔奔涌而来。索尔惊惧，转身推开大门。

门后，是上次来过的冥界。宴会还在继续，公主此时喝了不少酒，贵族们把酒言欢，并没有因为一扇不存在的门而惊讶。索尔震惊，他有点怕会像上次一样回不去。护卫们再次发现了他。护卫发现他时，大惊失色，把手放在耳边使用传音魔法急忙叫来帮手，举起武器就向索尔攻击。索尔避无可避，抬起双手抵挡，才发现自己是一具白骨。

就在索尔即将变成残骨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的门把他拉回了现世。

索尔醒过来已是下午，舒瑞娅看索尔睡着，没有出门，托人买了一些远行的用品，收拾一番，打算次日清晨出发。舒瑞娅听见索尔的动静，匆匆进入房间，问索尔。

“妈妈，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我不想走。我想去打猎，我想——”

不等索尔说完，舒瑞娅打断他：“不行！一定要去学习，妈妈会把你送到药仙人那里的。妈妈会去看你的，妈妈才没有扔下你不要。只是你要长大了，需要学习很多东西，这些妈妈教不了你，妈妈也很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要分开呢？”

“傻孩子。魔法是很奇妙的事物，它可以把不可能的变成可能。或许当你成为了魔法大师，转眼间你就可以看到我，你可以遨游星空，或许，你甚至可以找你的——父亲。”舒瑞娅顿了顿，她不知如何去解释有关他父亲的一切。

“父亲！我真的可以吗？”

“只要有一天，你的魔法境界到达一定高度，你可以到达星空中任何一个角落，与你的父亲相见，肯定可以呀。”

“那妈妈不是和我说，父亲是战神吗？既然他是神，为什么不来看我们？”索尔好奇。索尔很想父亲，既然父亲是为世人所敬仰的神，神会魔法吗？如果会那他为什么不来看他？如果不会，那么神真的像教堂里的神父说的那样无所不能吗？等等，神父......他会是我的爷爷吗？

舒瑞娅不知道索尔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奇思妙想，解释道：“神很忙，忙着许多事情，一些，我们这些人触及不到的事情。”

舒瑞娅怎么去告诉索尔，人一旦成了神，就是两种不同的生命存在，怎么去告诉索尔，盖瑞特的战神所忙的事情不过是与其他的女子夜夜笙歌，再收割他们之间的孩子，或孕中胎儿，或不慎遗漏的、长大的后代，如索尔这般。

“我们为什么触及不到呢？”索尔又问。

“就像人——攀登在同一座高山，我们在山脚，他们在山顶，他们看得见更远处的风景，我们看不到。因为他们远比我们要‘高’得太多。就连星空，我们只能仰望，而他们可以触及。”舒瑞娅并不确定索尔这么小，会不会有“高度”这一概念，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为什么一定要看风景，看星星就好了啊，为什么他们比我们高，为什么他们高就可以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宝贝，你还记得拉亚山谷吗，那里就很高。”舒瑞娅首先要解决“高”这一概念。

“记得。”

“人掉下山崖会怎么样？”

“不知道，会飞吗？”

“神会飞，但我们普通人不会。动物也不会，除了出生就会飞的鸟儿，我们普通人摔下山崖就会死。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可能就此消散，可能化作灵魂游荡在世间。”

“鬼吗？”索尔听到灵魂这一字眼，不自觉害怕。

“是的。但是不要害怕，鬼不会害人的。至少不会害我们的索尔宝贝。”舒瑞娅抱住索尔，温柔地哄，直到索尔情绪缓和过来，才继续：“但神不会死，会继续守护世界。星空很大，世界很大，除了这里，还有很大的世界等着你去探索，我们的索尔不好奇吗？”

“好奇。但是我要和妈妈一起。”

“妈妈已经探索够了呀，很多美好需要索尔自己发现。为什么花会开放，为什么星星会亮，又为什么你的父亲这么久了也不回家，这些都要索尔自己去发现呀，妈妈不想告诉你答案，就等着索尔自己去发现呢。”

“坏蛋，你就是想不要我！”索尔又要哭。

舒瑞娅有些崩溃，只能抱起索尔继续哄：“我怎么不要索尔呢，妈妈永远都在家等你，男子汉怎么能老是哭，你再哭，妈妈就——”舒瑞娅忽然止住声音，把差点脱出口的那一句“不送你走了”憋回去，强压不舍，说道：“就不让小绒猫和你一起去了。”

“小猫猫可以和我一起吗？”

“当然可以呀，妈妈不在了，小绒猫会保护你的。它会保护你睡觉，让你再也不做噩梦了。”

“你胡说！我老是做恶梦，小绒猫没保护我。”

“”舒瑞娅实在是说不过索尔，佯装生气地和索尔说：“小绒猫会挠你哦！”

“我才不怕！”

小绒猫在门口“喵”了一声，一个老汉在门外等候。

“图灵夫人！您要的法杖！村长大人听说索尔要去学习魔法了，把法杖给送来了！”老汉举着一根三尺细长铁棒在门外。

舒瑞娅怔了怔，有些不想出去接这份礼物，但还是起身，强颜欢笑：“太感谢了！卡巴特，替我谢谢村长大人！愿诸神保佑他。”

“希望索尔能成为魔法师！”卡巴特笑着走了。

随后，又有许多人前来祝贺，一位叫罗莎的老太太问：“图灵夫人，索尔真的具有魔法的天赋吗？”

“那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