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是冬日里的晴好天气,日子仿佛平淡无奇的继续着,让人些许忘了心头的阴郁和烦扰。余亮安静的在上海接受治疗,私生子事件也暂时没有更新的报道,顾玲玲没有再来找麻烦,芮珏没有任何消息,霍启泽也没有暴露出什么举动,这一场风波好像正在慢慢淡出公众的视线。
但是,淳于澈却已经得到内部消息,新闻工作联合会已经组建了一个工作小组,配合行业风气整治的大背景,正在介入霍启泽事件的调查。而与此同时,失去芮珏联系的霍启泽,其实也正在酝酿一个新的棋局。
星期五的下午,淳于澈照例完成了案头的文件签批之后,要到公司所属的各个项目现场去走一遍,他最后到达的是西郊刚开工不久的连锁酒店项目。
听完项目经理、工程总包经理的汇报,又逐一看了货源订单,淳于澈坚持再实地去看一下施工进度,时间已经是晚上8点了,大家说因为天气寒冷,现场不在夜间作业,建议就不要去看了,但是,淳于澈一贯工作作风严谨,大家也都十分清楚,所以虽然一边建议着,一边还是跟着他来到了施工现场。
现场还在打地基阶段,基坑旁边是挖掘出来未及运走的渣土堆积形成的土堆,冷风中冻得坚硬,坑洼不平,十分难走,淳于澈在走到酒店主楼新挖掘好的地基旁边时,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接过一旁项目经理手中的探照灯,向着基坑南侧的一处钢筋结构反复照了又照。
“这里为什么没有按施工图做”,入夜的深冬已是寒冷,淳于澈这句话一问出口,直让在场的工作人员都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黑灯瞎火的,淳于澈竟然火眼金睛到如此地步,那方案设计图他要如何了然于胸,对施工现场又要如何熟悉,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呃,这个,这个我看看”,项目经理一时语迟,到处找方案图。
“淳于总,是这样”,总包经理赶紧跟进,“咱们原来方案做的时候呢,没有考虑天气因素,这不现在正是隆冬,深层的挖掘确实有困难,如果还按照原方案的深度和用材,必然导致施工进度受影响,尤其在成本上也会有很大的损失,所以我们就做了一些调整”。
“变更方案呢?刚才怎么没让我看”。
“这个,不是什么大的变更,所以…”
“主体结构都变更了,你说不是大的变更?”淳于澈这一问之下,四下越发的寂静了。
“没有变更方案,没有专家论证,也没有任何文字汇报,好,一起去会议室开会”。
淳于澈斩钉截铁的说完,已经带头向现场的小会议室走去。
会议一直开到午夜时分,结果发现问题还不止于此,这个项目原来中标的几家施工单位,就在这一周突然都被莫名的换掉了,有的是自己放弃了,有的是总包方不认可,至于这家总包单位,虽然也是多年合作的老单位,但是项目经理一众人等却都是新面孔,淳于澈隐隐感到了事情的微妙,有人要在他的项目上动手脚!
淳于澈于是连夜调集人马,对连锁酒店项目进行专项整治,并指定他最信任的项目经理老袁,带着他的团队直接入住连锁酒店项目。
一夜劳顿,王子安因为要帮淳于澈调集重要资料而提前返回清源总部了,所以,在淳于澈返回住处的途中,车上就只有他和司机两个人,车子开到城区与西郊交界的一处荒凉地带时却突然抛锚了,司机赶紧下车查看,却良久没有发现问题,淳于澈便也踱步下了车。
深冬的凌晨十分寒冷,凛冽的北风倒是吹得人清醒,荒凉的郊外,枯草被大风吹得呼呼作响,更让这荒凉中平添了几分惊悚,淳于澈感到这一夜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事情的,但是他却并不想躲避。
淳于澈站在车外,刚刚在风中点燃一支烟,忽然,路边的乱石后闪出了几道黑影。
“老常,你回车上去”,淳于澈淡然的对司机说。
司机此时也看到了正走过来的六、七个人。
“淳于先生,我找到问题出在哪儿了,车子马上就能修好,咱们赶快走吧,他们人多,我们还是不要…”
司机还在说着,那几个人却已经走近了,为首的一个高个子从腰间拿出了一把匕首,寒风中一道冷光,格外阴森又刺眼,淳于澈回手硬行把司机塞回到车里。
“你们这样是违法的”,他冷漠的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一行人,淡然到令人难以至信。
然后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淳于澈其实还是有些身手的,他一个人打六、七个人也坚持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司机在车子里赶紧拨通了报警电话,但是车外的淳于澈已经渐渐寡不敌众。
因为车子被淳于澈在外面反锁了,司机又没有钥匙,所以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忙,他只盼着警察能尽快赶到,盼着淳于总能再多坚持一会儿。
这几个人显然也并不想伤淳于澈性命,而只是要发出警告,所以他们虽然有匕首但却并没有动刀,主要是拳打脚踢,或是以木棍为兵器,淳于澈最终受伤也实在是力竭不支,毕竟,他这一天的体力消耗已经远远超出了常人所能承受的范围。
几个人打了一阵之后便停了手,两个人从后面把已经受伤倒地的淳于澈架起来,送到那个为首的高个子面前,那人这时才又重新打开匕首,然后精准的找到了淳于澈曾经伤过的左手大臂位置,他用力在那里划了一道,目露凶光,冷冷的说“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好自为之”。
说完一使眼色,几个人便把淳于澈扔在路旁,然后跟着那个人迅速的离开了。
淳于澈倒在冰冷又坚硬的碎石路上,感觉好像有一座重重的山压在身上,让他难以喘息,也难以移动,凛冽的风吹来刻骨的严寒,割痛了他的皮肤甚至骨骼,左臂的伤处却好像也并没有特别的疼痛,只感觉有湿湿黏黏的东西在左边的衣袖里肆虐,因为他的整个身体都刺痛着像在灼烧,已经分不清伤在何处。淳于澈挣扎了几次,终于勉强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按住左臂的伤口,跌跌撞撞的向车子走去。
当警车赶到的时候,留给警员们的只有一辆绝尘而去的深棕色宾利的后影。
老常开着车,一路呼啸在寂静的高速公路上,这是一个冰冷的、漆黑的、空旷的,深冬的凌晨,车速极快,但并没有太过颠簸,老常的驾驶技术是毋庸置疑的,虽然他此刻的手有微微的颤抖。那是因为刚刚,淳于澈就那样若无其事的,神色淡然的打开车门,然后栽倒在车子的后座里,老常能够清晰的闻到血的腥味。
“回公寓”,淳于澈的声音低沉到会在风中弥散,却又坚定地不容质疑。
然后车子里有一阵重重的、沉痛的呼吸声,再然后,车子里便只有死一般的沉寂,老常在后视镜里看不到淳于澈,但是心里的惊惧和担忧却已经达到了极点,淳于澈没有发话,他不敢擅自去医院,只能一路狂奔向着东苑别墅的方向开去。
车子飞驰般开到别墅门口的时候,大门早已经打开,老常在车上已经联系了王子安,所以此时王子安、管家、秦医师和一个护士已经候在了淳于澈的家里。
在阵阵尖锐的疼痛中,淳于澈缓缓醒来,炫目的灯光,冰凉的床榻,还有器械碰撞发出的冷冷的声响,他知道,秦医师已经安排他在医院了。
按照淳于澈的习惯,如果只是简单的皮外伤,就在家里处理一下就好,可是这一次,淳于澈在昏迷中嘴角一直呛血,凭经验,秦医师断定内脏有伤,必须立刻去医院。在他的特别安排下,淳于澈接受了必要的检查,然后被推进了手术室。
最重的一处伤是左胸肋骨断裂刺破了肺脏,导致肺泡在呼吸时抽出血液,情况非常危险。再有就是左臂的刀伤,虽然隔着厚重的大衣,但这一刀下手极狠,而且位置拿捏的又极其精准,正好在上次的旧伤之上,淳于澈手臂的旧伤本来就几经反复,好不容易才得以好转,而这次再度受伤,处理起来就更加困难了。
当淳于澈被推下手术台转入加护病房时,他的神志是清醒的,等医生、护士各种检查完毕,交代清楚,陆续离开之后,他吃力的睁开眼睛,寻找着王子安,王子安刚刚把秦医师及其陪同的专家、护士送出病房,转而来到床边,正遇见淳于澈憔悴却焦虑的眼神。
这位淳于先生,在这近半年里真是劫难连连,已经不记清这是他第几次受伤了,此刻,那一贯淡然的神色也仿佛蒙了尘灰,深邃清冷的目光疲惫又黯然,毕竟刚做完胸部手术,王子安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清醒过来,难道只是局部麻醉吗。
“子安”,隔着氧气罩,淳于澈的声音越发的低沉又模糊,但是王子安知道他在叫他,他甚至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话,“安排强峰,去…,去…”,淳于澈的话被一阵强烈的喘息打断了。
“先生,是不是想让我们去保护芮小姐”,王子安赶紧探身过来,轻声的问淳于澈,淳于澈的表情微微释然,他闭了一下眼睛,代替了点头。
“先生放心,我这就联系强峰,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
王子安说这番话时,特意表现出非常胸有成竹的样子,因为他看着淳于澈灰暗的脸色,和灼灼的目光,心下不禁一阵酸涩,这个在多少大风大浪里都不曾面露难色的铮铮男儿,如今真的为这个小女孩儿动了真情啊,而他对正义的固执坚守,和对感情的隐忍呵护,又共同促成了他今日的伤痕累累,那一份不忍,绞痛了王子安的心,他必须为他分忧,必须让他和芮小姐都好好的,他这样想着,眼神笃定的向淳于澈点头,然后便拨通了李强峰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