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位长的不错啊,是来应聘网红的吗?荷姐。”
周围有点嘈杂,玻璃门里面的声音传来,胡轻曼的听力渐渐聚集。
“什么网红,一个品行不端的人。这种人进公司,我们可要吃大苦头了。”高荷的声音轻蔑又高傲,尖细的语调中还带着不屑的鼻腔声。
此刻的污蔑,让她再也忍不住了,反正是应聘不上了,出了门谁知道谁是谁?
昂起头,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把那蠢蠢欲动的鼻涕吸回到它该去的地方。霍地站起来,转身推开了玻璃门。
“是‘叮当’无故解聘我,劳动仲裁我是赢的。不要听风就是雨,随便污蔑人!”
眼前两个女人,一个端着咖啡杯,满脸茫然地看着胡轻曼。另一个拿着纸,正在摆弄碎纸机,一见她回来了,吓了一跳。
“我不管你们听到什么,如果我还发现对我进行诽谤,我是不会罢休的。”她把视线放在了高荷的手上,那手里拿着的就是自己的简历,上面还贴有她的一寸大头照。
“还我!”她上前拽过简历,就算捏得皱巴巴了,也不想让自己的东西留在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你……你……”高荷一下子有点懵,话都有点不顺溜。胡轻曼原本就有一米六五的个头,再加上穿了双高跟鞋,身高超过了她,看起来又气势汹汹,高荷的气势便矮了一截。“江舒雅说的可不是这样……”
“江舒雅?”她反应过来,点点头。她和叮当打完官司后,江舒雅据闻也是自动离职。看来高荷是认识江舒雅,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她也被叮当解聘了,你不问问她是什么原因?”
“她是什么原因?”高荷似乎没反应过来,憋红了脸,“她说她就是因为你……”
高荷还没说完话,里头办公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些人。似乎是被她们的吵闹声吸引过来的。
胡轻曼不想闹大,毕竟她的简历已经拿回来了。紧拽起简历,昂首阔步走出了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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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又下起了小雨。
胡轻曼没有带伞,索性顶着小雨在路上慢慢走。
半年前的职场霸凌事件,以她告赢了当事公司为休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赢了,但是在S市,同类型公司都知道了她的事,明着暗着不接纳她。她在S市投出的简历基本都是石沉大海,想听个响都没有。
走了几步,听到一阵吵闹声,路上许多人围成了一圈,里面有人叫骂,也有人哭泣,还有一些看客在吆喝。看到这些,更不想逗留。
之前在S市,她用几个月调整好自己的混乱情绪。因为当初在叮当公司楼下,她被人莫名地推倒并辱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鼻炎又来了,恼人的鼻涕又想钻出鼻腔。她拿出纸巾擤了一遍,把脏纸巾扔到了垃圾桶,快步离开了这个越聚越多的人类群落。
有警车呼啸而过,人群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厉害,她听到有人喊着“砸死人了”。驻足回看,兴源公寓售楼中心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好似有感应一样,她拨开人群,看到有些人已经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中间一个圈来。
中间躺倒几个人,这时警车已到,几个警察管理着人群进来,有个拿着板砖的人杵着,一副失魂的状态,被无所适从地带走。
“芊芊!”胡轻曼认出了躺在地上的一个女人。
曹芊芊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一直是最好的闺蜜,就算被揍得脑袋开花,胡轻曼都会一眼认出来。
警察开始过来围警戒线,她被挡在了外面。
“她是我闺蜜!”她想进去,又被一位警察推了一下,带出了警戒线外。
“你可以通知她的家人。”这警察看了胡轻曼一眼,守在了警戒线旁,不让其他围观人群进来。
很快,人群被疏散,胡轻曼也被疏散到事件中心的十来米远,这才醒转过来,打电话给芊芊妈。
打了好几个,都没有接。估计她妈妈又在哪里打麻将。
因没有芊芊爸的电话,她只好先打给自己爸爸胡昌邦。所幸胡昌邦正好和芊芊爸在一处。他们下午正好去厂里拿一年一度的伤残补贴。才出了厂,听闻出了这样的事,芊芊爸一屁股就坐到了马路旁,不知所措。
“你让曹叔叔别急啊。”胡轻曼看救护车也来了,“应该是会拉到医院去,我去打听打听。”
胡昌邦挂电话前嘱咐了女儿几句。胡轻曼应了,就跑一旁去打听救护车是哪来的。
“一般情况是去最近的医院。”有个好心人告诉她。
胡轻曼打开手机看地图,最近的医院是东区第二医院,是一个二甲医院,离她只有八百米远。她看了看周围,寻找可以快速到达的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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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素拿着平板电脑,走进了萧贺晨的办公室。
“小萧总。”他把平板递给萧贺晨。平板里是下午子公司的员工被殴打的监控视频。
“公司的法务呢?”萧贺晨瞥了一眼。强硬退房肯定会引起问题。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法务在处理了。肇事者也被抓了。”
他听了点点头。
“只是……”陈素欲言又止。
“说吧。”
“子公司的李楠说,被打的员工家属在闹,不接受公司法务提出的三倍工伤赔偿。而且还在医院急诊室里闹,并叫了一些本地的自媒体去直播……”
“让公关部先把自媒体压下来。”他摸了摸眉毛,沉吟片刻说,“员工家属你让工会先安抚好。病情还不清楚,就急着谈赔偿?”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又拿起平板看了几眼,里面有一个身影似乎很是眼熟。
他让陈素给他看看受伤员工的资料。
陈素打开了平板,调出了受伤员工的文档,“这是下午被打的员工名单,我让工会的人先过去慰问一下。小萧总还有什么指示吗?”
萧贺晨看着人员简历,看到了曹芊芊,指了指,问这人情况怎么样。
“不好,她最严重,直接被人敲晕了头。闹得最凶的家属就是她妈妈。”
听完,他没什么反应。半晌,他起身拿西装外套。“走,我们和工会的人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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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轻曼赶到东区第二医院,发现没有救护车进来,多问了几个人,回应有可能是去了人民医院东区分部的急诊。这会儿正值下班晚高峰,一时也拦不住出租车,她只好跨上共享单车去人民医院。
一路上细雨纷纷,她也顾不上,车轮都被她踩出火星子。也不知后轮的挡板有没有挡住泥点子,只觉得身后一阵阵发凉,额头也都是细密的水珠子,不知是雨还是汗。
赶到医院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了起来,急诊室的大门外围了好些人。
有些人举着直播设备,似乎是自媒体在录视频。这事上了本地新闻,好多人来凑热闹蹭热点。
急诊里非家属不让进去。胡轻曼急着进不来,忽然急诊的门打开,芊芊妈牵着一个女人的领口出来,嘴里大嚷着要赔钱。胡轻曼躲在一旁看,被牵着领口的女人是曹芊芊的顶头上司。
“我女儿好端端在你那里上班,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现在毁了她,她还怎么嫁人——”说完,芊芊妈就坐在地上哭喊了起来。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胡轻曼知道芊芊妈的德行,瞅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一个侧身溜进了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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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里,狭小的推拉床上,曹芊芊小小一只裹在医院的白被子里,头上缠满了纱布。她爸爸坐在一旁,一声声地叫着女儿的名字。门外警笛呼啸了一阵,芊芊妈在外面哭天抢地,不一会儿没了声响。
她看着不成人样的闺蜜,一时绷不住,哇得一声叫了起来。
“好了不要吵了。”护士的大嗓门盖过了周围的吵闹声,她拿着病历夹,递过来一张纸,“家属去缴费,等会就挪到住院部去。”
“孩她妈还没回来,钱都在她哪里……”芊芊爸老实巴交,下午才去厂里领的工伤赔偿,一碰到芊芊妈就被搜刮了过去。再加上眼睛又不好,不会用移动支付。
“我去缴费。”胡轻曼主动接过缴费单,看了一眼,是三千多块钱。
急诊的缴费窗口设置在医院大门进来的右边。她一边递上缴费单,一边拿出纸巾擤鼻子。
两辆黑色的商务车驶进了医院,停住后,上面下来了几个人。
胡轻曼看到,下来的第二个人就是她的命中天魔星。
她不想自己这副德行见人。尤其是身后一排整齐的泥点子,脸上全是水,可能还混杂着愈演愈烈要冲出鼻腔的清鼻涕。
这时,医院的收费人员提醒她刷支付码。
她打开支付软件,刷了码后,要按下指纹行驶支付指令。不知是因为天气冷,导致指纹不清晰,还是刚刚擦过鼻子,手指没弄干净。按了好几次都提示不成功。
窗口里面的收费员见收费交易要失效了,敲着扫码机催促她快一些。后面排队的人也开始不耐烦。有个拿手捂头的人叫着“没钱就滚”,一副气势汹汹马上要撞过来的样子。
胡轻曼听得急红了脸,手指更加不停使唤。手机支付变成了输入密码,急着输入进去,几次居然都错了。
明明是对的啊!她密码就那几个,许是不小心碰到了周围的数字导致了错误。
支付已经被锁了。她祈求收费人员再给她弄一次。里面的人很不耐烦,后面排队的更不耐烦。这几股不耐烦的氛围似乎和雨水夹杂在一起,变成了笼罩在她身上的魔咒一样。四面楚歌让她头脑发晕。
如果不是这样无助的情况,以她的性格是不会找他人帮忙的。
实在是气急了,转身朝那几个商务车上下来的人喊道:
“萧贺晨,快过来给我付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