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干的?”
一盆冰水泼到刚摘掉头套,现在被捆在讯椅上的男人身上。
“我干什么了?”
坐在凳子上的青年男人艰难抬头,一双下三白眼透过粘着冰晶的头发缓缓扫视着周围。
“别装傻,嗯?你不是最厉害了吗?兄弟,你的英雄事迹都传遍大江南北了。”
青年男人一句话不说。
“怎么自己写的戏文,还不知道我再说什么?除了你,谁能把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描述的那么详细。”
“喜欢你的读者那么多,你不自豪吗?”从白灯阴影处伸出一只手使劲地拍向男人的脸。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青年男人无助地看向灼人的白灯。
白灯后面的阴影交错,从另一个口腔又发出了安定平缓的声音:“好,不谈这个,你放弃在金京大好前途,跑到一个深山老林里当村医,甘心吗?”
“什么前途,你们有病吧!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男人像疯了似的来回用背砸向椅背,手铐被拉着咔咔作响。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当大夫当什么,我读了十几年的医书,你以为要是有别的可能我会当大夫吗?你们把我抓过来干什么?我要报警,你们是谁?”
“放开我!!”男人大声吼叫着。
“哗啦……”
又被泼了一桶冰水,男人停下挣扎的动作,只干瞪着眼睛,喘着气。
“冷静了。”从白灯后面又轻飘飘地传来声音。
“你只要告诉我们,你永远不会背弃你对希国的信仰,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国家的事,我们就可以放了你。”
“……傻b……”
……
小巷内,男人一脚踢走刚喝完的啤酒易拉罐。
“新哥,现在上面把书全封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看书的那些人?”男人呲笑一声。
“他们把封书的宣传局给砸了,我们还算成功了吧?新哥?”
“当然,这件事不是一个人能完成,必须大幅吸入人员,你派几个人插入他们中间,引导他们继续往那方面想。”男人从兜中掏出烟点上。
“瑞哥,我冒昧地问一下,咱要反了吗?”
男人向阴影处看去,夕阳顺着他的目光洒下一片片金辉。
烟灭了。
他们都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
……
三年前。
“……对不起,老师,我早就想说了……老师,我不想干了!”
“陈立新?”
“抱歉,老师,我接受不了,我们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功劳是他们的,这些我可以接受,但是他们不能用我们带回来的东西去伤害百姓!还反过来还把罪安在我们头上!”
“我知道,是他们不对,你等一等,不需要你离开,马上就要评级了,等你上升之后,你就可以处罚他们!”
“我升阶后,能惩罚谁,他们都想致我们于死地,从上到下,所有人,老师,我能惩罚谁,能惩罚国主吗?我除了跪在他们脚下舔他们,我们能做什么?”
“陈立新!你疯了!”
“只要我再在这地方一天,我就恨不得将他们都杀掉,老师,您当初带我走这一条路,我无悔,但是老师,这条路废了!拦路虎太多,就连我们为之奋斗的百姓都恨不得咬死我们。”
“这不是当初的希国,不是您带给我愿景的国家,我们除奸恶,惩外敌,却发现根本杀不过来,我们建立的国家基础,人——早就烂了。”
“是人有罪,他们有罪……”陈立新咽下一口唾液。“老师。我不想再为其付出任何东西了……”少年深深地向桌子对面站着的男人鞠躬。
午夜梦回,男人惊出一身冷汗,躲在这么僻静的小山村,也没法让心寂静。
男人从床上坐起,月光从窗帘未遮住的地方偷偷进来,非要给他一身冰冷。
“呼……”
烟在手中亮起,在黑夜里带出一点温暖。
男人打开电脑,深吸一口烟,将文件发向对方。
看见对面已接收,男人终于笑了。
希国境内。
“你们看见那书了吗?”
“嘘,现在成**了,可别提,小心被抓进去。”
“可是……”
“别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好好过日子得了,哦对了,我最近皮肤怎么老出藓?”
“我也是,是晒的吗?这破天。大旱呀!庄稼都完了!”
国家宣传局门口。
“抗议!抗议!胡邦瑞不应该被那样对待!他明明是功臣,他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要再杀一次!”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没天理了!为什么不让说话,捂谁的嘴,书是我买的,我就是你们爸爸!”
“你们想让我们当愚人吗?告诉你们不可能,没有我们,你们想管理谁,去死吧。”臭鸡蛋全粘在宣传局牌子,门口,地上。
臭气熏天。
陈立新站在对面的茶楼上,冷眼看着楼下的一切。
“别闹了,因为那个破书,这社会秩序还要不要,这破书给我擦腚我都觉得膈应。”
“写出这书的就是罪人,明明我们希国稳定安康,却因为这个人被搅到不得安宁,他就是个搅屎棍!”
“你骂谁是屎!”本来往宣传局门口扔臭鸡蛋的人都停下来搜寻着刚才说话的人。
也不知道谁起得头,宣传局门口大家开始互殴。臭鸡蛋和烂菜叶在空中飞舞,好不热闹。
街坊邻居都冒出头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可惜了,热闹的氛围都没有传进宣传局大院内。
陈立新回到村卫生院,今天下午没有病人,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
远处的同事在吵闹,而陈立新心中烦闷、傲慢、自恨各种负面情绪充斥,他的头脑停不下来,像个精神病似的突然想大哭,又想大笑。
直到他看到了在窗台上的随风摇曳的纯白小花,再次陷入沉思。
十年前,童镇考场。
陈立新趴在考桌上补眠,突然心脏重重一跳。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一瞧,便看见一位纤瘦高挑的,白白净净的身影,刚从自己身边离开。
他心抖的厉害,右手捂着心脏,眯着眼睛翻个面打算继续补觉,余光看到桌子上贴的的考号是10号。
“10,不对吧,我好像是01号”。
陈立新从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他拿起手里的准考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01,心悸更盛,他抬起头,便看见那身影正翻着白眼从讲台上向他走来。
只一眼,他就无比确认,这男孩是10号考生,他坐的是他的座位。
陈立新赶忙起来,正准备让座,便看见自己右手旁的桌子是01号。
“是我坐错行列了。”陈立新在男孩还未走到自己身边时,就坐回到属于他自己的考桌上。
他眯着眼睛看着男孩坐下,揉揉头准备趴在考桌继续补眠。
心里却始终镇定不来,陈立新捂着脸嘀咕道:“我刚才喝水好像把水滴到凳子上了,忘擦了。”
陈立新答完卷子后,往左边一看,就和那男孩对上了眼。
“怎么了,想抄吗?”
陈立新在心里嘀咕着,默默地把写着试卷翻开。
他注意到两个人桌子怎么这么近,“快并上了”,陈立新不动声色,也没有把桌子移开,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卷子。
【翻篇儿。】
“谁?”
谁在说话?陈立新左右看看,感觉是心里发一个声音去指挥着,他鬼使神差的真将卷子翻篇。
这是考试,他听见了谁的声音?
余光中就看见男孩奋笔疾书,是在抄他的题吗?
“他原来是个学渣。”
【继续翻篇。】
陈立新又听见声音。
他继续着动作,旁边笔声沙沙作响。
突然间,陈立新好像知道旁边男孩已经抄完了。
果然看见本来不应该靠近的桌子慢慢的移了回去。
量子纠缠让陈立新眼前一黑,身临其镜,又坐在当年的考场上,他低头看向考卷。
“终于结束了。”考生们都在等待监考老师整理卷子,等待一瞬间冲出考场。
这时从后面有人拍了拍陈立新的肩膀。
“你填空题的第二道题怎么做的?”
是他。
十年前的陈立新觉得已经考完试了,这题会不会做也没有什么用,但还是好心为男生讲了这道题的做法。陈立新静静地看着自己做出和当年一样的动作。
题还未讲完,陈立新就发现他自己最后居然少写了个符号!
陈立新猛的回头看向那男生。
那男生对他笑着。
“有病吧。”陈立新在心里骂着那男生。
“现在监考老师已经把试卷收封,无法再将写错的卷子抢回来”,陈立新在心中阴暗地想着,一股怒气从心头涌来。
陈立新咬着后槽牙,转过头好好看了看那男生的样貌。
“这不昨天的10号吗!”
他没有再说话,转回头。
脑海一跳,陈立新仿如瞬移站在考场外。
因为是一个考场的,陈立新在进考场排队前就注意到那个与他莫名其妙有心理感应的奇怪男生。
他前面有一个很大的空地。
陈立新心中有种强烈的**,总觉得那个空位是给他留的。
但是他是社恐,只说过两句话,并不能有让他对陌生人做出超出社交礼仪的举动,陈立新和当年一样克制着自己不要走向那个位置,甚至比当年更激烈。
陈立新艰难走到了排队队伍的最后一位,他的心脏突然无法控制得紧攥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那男生的事。
“?”
“我们才见过两次面,说过两句话,我对一男生对不起什么?”陈立新百思不得其解。
陈立新暗自决定这场考试结束,找男生试探情况。
陈立新静静地看着窗外,本来早就答完的他,硬是等到最后一分钟。
树静止不动,但那是这棵树最后寂静的时刻了。
陈立新想的不错,果然他看见男生也最后一刻走。
陈立新叫住了男生。
“你之后打算去哪所学校?”那男生反过来笑着问他。
陈立新对未来没有什么期待,他也不知道,不过所有人都说童镇第一学校好。那他就去第一学校。
“第一学校吧”。
“这样呀,我去第二学校。”男生笑着说到,讲述自己想去第二学校的理由。
那男生的身高比他高出很多,一直俯身低头对他说话。
两人距离很近,陈立新并没有反感,反而对男生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第二学校?
但是他想去第一学校,也肯定能考上第一学校,看来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陈立新无奈地和对方结束了话题,继而分道扬镳,虽然当时他总觉得他们会再遇到。
回家路上,陈立新突然间发现他一直没有问对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