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伤难愈 第6章 三八线

一打铃，夏清就被许嵩拉出教室。贺源山望着夏清空落落的位置，有始以来，第一次生出有同桌真好这一想法。他生硬地将头转回来，垂眸看掌心伤口，回想起夏清动作，心里漫上酸楚。

以前，从未有人这般对自己。

贺源山就读的那所初中不太安稳，总有些小孩很狂，觉得自己是天，分不清善与恶，简称初生牛犊不怕虎。他长得好看，有人不服，他学习优秀，有人不服，无论他干什么，总有人不服。后来，他们发现贺源山身上常带伤，于是班上流行起他的谣言。

“诶，你知道吗？一班贺源山是个混混。”

“诶，你知道吗？一班贺源山酒吧抽烟。”

落叶随着风声而飘落。贺源山正在收拾书包，教室只有他孤零零身影。他一直都是最晚走的，反正没有人盼着他回家。秋天，总是和小雨相连，气温下降，贺源山将校服外套穿好，遮挡着身上伤口，或许现在就像一个正常人了。

“贺源山。”

贺源山循声望去，一群beta堵在门口，领头的是一个黄毛，他的同班同学。黄毛向贺源山步步逼近，挑衅道：“给点钱用用呗，学霸。”黄毛身上带着烟味，贺源山有些不适，侧身打算离开，却被猛然拉住。

黄毛恶恨恨说：“谁让你走了，保护费还没交呢。”他身后的一群人隐隐欲动，好像下一秒就会冲上来。

本就阴暗的天好像又暗了。

贺源山脸上伤口作痛，也许是alpha天生就会打架，他只受了轻伤。老师正在跟黄毛家长沟通，女人一脸愤怒，丝毫不提自己儿子的错，对着贺源山一通乱骂。

“没娘养的东西，老子来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贺源山依靠着墙，听着耳旁时大时小的污秽碎语。他对着双手呼气，起途让它温暖点，好冷，分不清是温度，还是心。在这个受委屈可以大肆宣泄的年纪，他身后空无一人。

谣言蔓延到最后，竟带着几分真相。

“他妈不喜欢他，他爸找小三被克死啦，他跟孤儿没区别。”而这，被传的最广泛。

他们知道这算语言暴力吗？不知道，他们觉得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周围人被带动，他不知不完间就被孤立了。痛苦像潮水将他淹没，抓不住生机。

在遇见夏清之前，恶意在他的人生中占据多数。正是因为如此，他格外珍惜夏清，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所有。

贺源山的思绪被熟悉声音打断，顺着声音望去，是夏清和许嵩身影，两人似乎在嬉闹，夏清脸上还带着红晕。他突然想到昨天夏清话语—贺小同学，一直看着我，大家都会觉得我们早恋啦。

那个alpha是夏清男朋友吗？他这么说，是在担心吗？

贺源山认真思考后，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不能跟夏清太亲近。

“许嵩，这不可能。他看卷子比看我都深情，贺源山能喜欢卷子吗？”夏清音调带着气急败坏，他扶着额角，喉结滑动，嘴唇干涩。

“清哥，你要相信alpha的第六感。”

下课铃一响，许嵩神神秘秘将夏清拉去小平台，夏清本以为有什么大事，便听见对方一本正经问：“清哥，你是不是早恋了。

夏清脑子宕机，嘴角抽搐：“什么玩意？”

许嵩东张西望，低声道：“这没人。”

夏清咬牙切齿：“许山高，在造我谣，我把你切碎喂鱿鱼。”

许嵩看见这反应，有片刻发愣，喃喃自语：“不可能吧。”他揉动头发，哦，清哥应该是害羞了。许嵩正准备接话，一看，人已经消失在眼前，“艹。”

他连忙向走廊看去，还好，有个背影，他边追边喊：“清哥，等等我。”

夏清现在有种把许嵩拍扁的冲动，他埋着头向教室冲。

许嵩有些不解，明明是个omega，劲儿怎么比他大，拉都拉不住。最后，还是在讲台才追到，因为班上人多，夏清不敢动作太大，借此让许嵩抓住机会。

“清哥，我错了，我知道了，我一定不再讲。”许嵩举起三根手指放在脑边，音调讨好，“我发誓。”

夏清听了他一连三个“我”，总觉得他误会什么了，但他又找不出，说不清。他深呼吸，放平心态，小声说：“万一这样对贺源山不好呢，他要是因为这个丢奖学金，我会很自责。”奖学金对他而言，好像很重要。

许嵩从这话中品出不同滋味，清哥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虽然嘴上大大咧咧，但心比他们都细。

夏清将手搭在许嵩肩上：“如果无聊，这边建议你多刷两套题。”

许嵩“嘿嘿”一声，再次保证后，飞快奔向尤素位置，速度跟中午吃饭的学生一样，想也不用想，八卦是他们俩的天性。

夏清看着alpha背影，有些欲言又止，这一遭搞得他深感自己像负心汉，被娘家人追着喊“渣男”那种。他怎么可能早恋，自己人生过得乱其八槽，还把别人也带进来吗。

“渣男”叹气，决定回位置刷套题冷静冷静。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他先是发现两人桌子被拉出缝隙。

他无语：“贺源山，你把他门牙打了？”

“嗯？”

“不然。”夏清用手指比划桌子间距离，“它这里为什么透风了。”

贺源山看着间隔，沉默半响，认真解释：“三八线。”

“你知道三八线吗？”

“好好的分什么三八线，你嫌弃我？”

贺源山低头：“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什么玩意儿？”夏清疑惑，难道今天他水逆，怎么一个二个怀疑自己早恋，“贺源山，谁给你传的。”

“那个alpha是你什么人？”贺源山有些别扭，他知道自己没身份问这些。

夏清看着贺源山生硬动作，胸腔闷笑，他可算知道这小子误会什么了，他随口一答：“我养的太监。”

贺源山一愣，没想到这个回答，他又问：“女孩子呢？”

“夏皇帝”打了个响指：“官家小姐。”

“你呢？”

“我是皇帝。”

“我呢？”

“夏皇帝”指尖敲动桌面：“你是长相帅气的侍卫。”

贺源山默默将桌子拉近：“我觉得……有三八线写作业不方便。”

夏清挑眉，感叹同桌嘴真硬，不过他认为今天的贺源山有股孩子气，比初遇时要灵活许多。

终于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课程繁锁紧密，夏清甩动酸涩手腕，从书包里摸出速溶咖啡条，撒开铝箔袋，倾数倒入保温杯，空气中瞬间弥漫着咖啡香气。他转头询问贺源山：“贺小同学，你要不要？”

贺源山轻轻点头：“谢谢。”

走廊上只有两人身影，热水灌入杯中，与粉末相融合。贺源山视线被夏清吸引，omega鼻梁高挺，眼睛与痣搭配融洽，有一种特殊清爽感。说话总带玩笑，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大概没人知道他的脆弱。

夏清将塑料杯递给贺源山，叮嘱道：“小心烫。”

片刻后，便听见贺源山“嘶”一声，压低声音喃喃道：“好烫。”不仅烫，还苦。

夏清很想采访他，自己刚才说的话，他听不懂吗？

“低头。”

贺源山乖乖低头，像是犯错小狗。他伸出舌尖，夏清踏脚查看，确保没有烫伤后，才抬手在贺源山后背拍了一下，力度极轻。

贺源山下意识：“对不起。”

夏清查觉到贺源山情绪，掀起眼皮与他对视，语气肯定：“贺源山，你在我这儿，永远不用说对不起。”他扯出笑容，“自信点，boy。”

贺源山呼吸声加重，心跳加速，话语卡在喉中。他刚准备开口，铃声不合适宜响起。

这铃声好烦，他在心里默默吐槽。

日子步入夜幕，银杏叶不停晃动，冷气也掩盖不住贺源山的燥动。他有些讷闷，怎么今天的晚自习这么慢，明明平时都很快。好在终于熬到打铃。

“今天，还能一起回家吗？”这是贺源山第一次期待回家。

夏清不知想到什么，停顿许久才回应，“嗯。”他有些担心，却又悄悄夹带私心。

他想，有第一次，是不是也能有第二次，反正事不过三。

这条小巷，好像因为他们拥有彼此，而变得特别。明明还是水泥道、破旧路灯，可感觉上就是与以往不同。

“传言，你知道吗？”贺源山声音很轻。

“知道。”夏清微微倾斜身子，看向暖光灯照射下的贺源山，“我坚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是真的。”贺源山神色平淡。

“有哪怕一件事是你的错吗？不要把痛苦揽在自己身上。”

“在华中，能做到次次第一的，只有你。贺源山，或许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亮眼，但你的光芒远比传言吸引人。”

夏清咽口水，认真道：“我一直把你当前进动力，所以你千万不要变得暗淡无光。”

褐色瞳孔透露着真诚与热烈，安抚性的风信子信息素飘浮空中。

贺源山眼眶有些湿润，从他开始自残，到如今痛到麻木，连他都厌恶自己，可夏清却把这样的他当动力，明明自己这么差劲。他抬头不停眨动眼睛，害怕落下眼泪。

贺源山为自己筑成的冷僵保护罩，正在慢慢裂开缝，照进名为“夏清”的曙光，他终于可以拥有避风港。

他突然明白，夏清心思这么细腻，怎么会因为身高而争夺谁走前，谁走后。人缘这么好的他，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回家，原来是害怕牵扯到其他人。让他走在后面，原来是觉得再次遇见夏冬林时，可以让自己跑掉。

原来他一直都有给自己退路。

贺源山深呼吸，嗓音嘶哑：“我会保护你的，回家可以不用害怕。”

夏清看着alpha绷紧肩颈，直觉告诉他，贺源山应该猜的差不多了。

“好。”如果是别人，可能是大饼，但他是贺源山，夏清莫名相信他。

夏清将贺源山推上公交，带着笑意：“不过，贺小同学该回家了。”

尤素刚拧开家里的门，就收到微信提醒音，她单手滑开锁屏，消息弹出。

[超级无敌暴龙战士：今天我去问清哥了，他不承认，真是欲擒故纵。]

尤素发现许嵩配了图，照片上的两人挨得很近，只是可惜脸被挡住了。

[拜托擅佛：这俩谁？不会是……]

[超级无敌暴龙战士：清哥和NO.1]

[拜托擅佛：我就知道，估计他俩避嫌呢]

尤素满足的吃着粮，感叹枯燥生活终于有趣味了，她要原谅华中一分钟。